无形的风拂动衣袖,她只觉得身体一轻,忽然被柔软的力量往后一带,整个人已经稳稳落回廊檐拐角处的阴影里。 落地后,她抬头,刚好看到一队佩刀的武侍出现在视野里。 那些人戴着黑色的冠帽,穿着褐衣,背着箭壶别着太刀,在巡逻的过程中从两座宫殿之前穿了过去。 大脑一片空白,她缓慢地回过神,转头正要道谢。 穿着狩衣的男子朝她微微一笑:“现在被发现的话,可是会掉脑袋的。” “……” ……带着和善的表情一上来就说出了相当不得了的话啊这个人!
第2章 如果不是因为周围的景色过于真实,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穿着狩衣的男子,说的分明是古代的日语,发音吐字缓慢优雅,落到她耳中本来应该是无解的乱码,却不可思议地在她脑中整合成了含义清晰的语句。 那种感觉就好像她不是在用耳朵去听,而是在用心去理解对方话语里的含义。 如果这一切是梦境的话,这个梦境一定自有它奇怪的法则,但不论是映在走廊上的光影,还是对方纹路细腻的衣褶,这些现实的触感都告诉她——这是梦境的可能性很低。 那么,她现在究竟是在哪里? 一脚踩空般的心慌感再次涌上来,对面的人忽然温声开口:“宫里今天在举办歌会。” 她抬起头,穿着狩衣的男子耐心地看着她,和她此刻难掩慌张的模样截然相反,他脸上的神色始终温和沉稳,注视着她的眼神也并不会令人感到冒犯。 “你是迷路了吗?” “……是的。”说完,她担心对方听不懂,赶紧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衣袖窸窣的轻响传来,对面的人伸出手,示意她做出同样的动作,“我可以帮你出去。” 她犹豫了一下,想到这个人刚刚才帮过自己,于是顺从地伸出手。 微凉的触感落到手心里,好像忽然从叶片坠落的露珠,重量却比羽毛更轻,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穿着狩衣的男子在她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字,也有可能是画了某个符号。 蜻蜓点水般的触感转瞬即逝,待她回过神,对方已经收回手。 “好了。”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可能是宫中的阴阳师,对面的人微微一笑,“记得不要出声,请跟我来。” ……为什么不能出声? 她刚想开口,想到对方先前的叮嘱,又把疑问重新咽了下去。 陌生的景色组成了复杂曲折的迷宫,她跟在对方身后,穿过重重宫阙,令人昏昏欲睡的吟歌声远远地飘了过来,慢吞吞的腔调拉得又长又柔。 她发现对方可能不只是个侍奉宫廷的阴阳师,巡逻的几位武侍见到她身前的人,立刻收住脚步,甚至往后退了一步,这才齐刷刷地俯下身来行礼。
那些人低下头的速度太快了,她不确定他们有没有看见自己,狩衣这种服饰虽然十分宽大,要完全挡住身后的人还是有点勉强。 她紧张地躲在对方身后。 短暂的寂静后,面前的人开了口。 “辛苦了。” 跪在殿前空地上的武侍们低低地应了一声,保持着视线垂下的姿态,很快就消失在了大殿的另一侧。 那些人全程都没有朝她的方向看过一眼,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探出头,那位阴阳师大人回头稍微看了她一眼,她这才发现她手里捏着对方狩衣的一角,可能刚才太过紧张了,一不小心就抓住了对方的衣服。 她赶紧松开手。 接下来的路程都畅通无阻,也许是她的错觉,宫里的人虽然对这位阴阳师表现得十分恭敬,这份恭敬里却好像多出了点别的情绪,压得那些人都不敢抬头和他的视线有所触碰。 她对平安时代的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宫里举办的和歌会这种活动的重要性,从那些武侍的反应可以看出,这位好心帮助她的阴阳师应该地位不低。 他没有待在和歌会上,也许是明目张胆,也许是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会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不是讨厌和歌,就是讨厌和歌会上的那些人。 也有可能只是单纯地讨厌社交。 她觉得她悟了。 谁读书的时候还没逃过几节课呢。 想到这点,她顿时觉得对方亲切起来。 面前的人忽然脚步微顿,她抬起头,发现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宫门口。 这道宫门当然不是百官上朝时会使用的出入口,位置比较偏僻,这个时间段除了守门的武侍附近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对方将她送到宫门外,直到那些武侍的身影被宫门遮挡,周围空无一人,他才停下脚步。 “你可以说话了。” 那位阴阳师大人开口的瞬间,好像有一道屏障被忽然解除,溶解的空气如水纹波动了一下,随即太阳的光线又恢复了正常。 “……谢谢你。”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真的谢谢你。” 对方温和地看着她:“你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哪吗?” 她顿了一下,一瞬间几乎以为对方看穿了自己。 她惊讶地抬起头,嘴巴动了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她已经麻烦别人够多了,对方将她送出宫门之后,难道还要继续帮她找……回家的路吗? “我……”声音卡在喉咙里。 “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对方好像知道她的为难似的,时机恰当地开口说,“你可以到左京三条一坊十二町找我。” “……”什,什么? 她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刚才对方说的是地址吗? 面前的人好像微微弯了弯眼眸,他放慢声音,耐心地重复道:“你可以到左京三条一坊十二町找我。” 左京三条……? 她差点怀疑自己接受的九年义务教育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的四年大学是不是都白读了。 为什么简简单单的报地址会比英语听力更难。 轻轻的笑声传来,她抬起头,那位阴阳师大人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怀纸,将那张薄薄的纸片递到她眼前。 他的手很漂亮,白皙修长,宛如上好的细腻瓷器。 “拿着吧。”对方告诉她,“想找我的时候,掏出这张纸即可。” 也许是一天遇到的奇幻之事太多了,她收下那张纸时,心里唯一的念头只有:这可真是个好人啊。 不真实的感觉到现在依然没有消散,她离开皇宫的偏门,走向陌生的街道,心里想着,不要紧的,她一定可以回去的。 如果继续待在皇宫里,她多半会被当成刺客抓起来,现在只能先去外面摸索,但是不要紧的,她既然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就一定会有回去的办法。 就像小时候,逛超市不小心和妈妈走丢了,这种时候虽然会无比慌张,觉得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但只要挨个检查过道,发现妈妈的身影后若无其事地跟上去,一切就能重回正轨。 …… ……她后悔了。 几个小时后,她站在陌生的街道中央,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深切的后悔涌上心头。 牛车的轮子嘎吱嘎吱地从身边碾过,随着夜幕垂临,街道上的人烟逐渐稀少。 铛——她抬起头,遥远的方向,矗立着五重塔的佛寺敲响晚钟。 她数了一下,回荡的钟声不多不少敲了五下。 戌时。 平安京正式进入夜晚。 残阳的余晖消失在围绕京城的群山背后,凉意渗入空气,平安时代的气温比现代更低,早春的夜晚冷得她打了个哆嗦,她裹紧身上遮阳的薄外套,加快步伐朝佛寺的方向跑去。 古时的物语里,人们总是会在寺院借宿,她虽然不信佛,也没有什么宗教信仰,身处陌生的异世,心底下意识地还是对寺庙这种地方产生了可以信赖的错觉。 砰砰砰,寂静的夜晚响起敲门的声音。 她靠在木门上,坚持不懈地敲着紧闭的大门。 “有人吗——?”她扯开嗓子,“打扰一下,请问有人吗——?” 里面的人——如果里面有人的话——就像死了一样,不论她如何敲门都没有反应。 她后退一步,离开门槛。 呼吸的时候,她看到自己吐出的空气凝成了白雾,夜间的气温降得厉害,她只是在佛寺的门外站了一会儿,现在便已冷得忍不住发抖。 ……没办法了。 她掉头往来时的方向走去,正要掏出那张白色的怀纸,一股莫名的直觉让她停在了原地。 夜晚的平安京空无一人,街道上看不见一丝人影,但在那不断膨胀的黑暗中,她听到旁边的街道里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森冷的寒意一寸一寸爬上脊椎,那只鬼的身影离开阴影,来到被月光照亮的大道上时,她非常不合时宜地发现,今晚原来是满月。 又大又圆的月亮崭新如银币,如果只看夜空,和佛寺五重塔的轮廓交叠的圆月分外美丽。 随即,视线下落,拦在路中央的鬼身躯精瘦细长,肩膀上的头颅长着犄角,看起来好像希腊神话中茹毛饮血的牛头怪,垂到地上的手臂却分明生着尖锐细长的勾爪。 干,原来她穿的是求生副本。 那只鬼转了转眼珠,没有瞳孔的眼珠看向她的方位,恶寒让她手脚发麻,她总算了解到被蛇盯住的青蛙是什么感受。 大地突兀地震动了一下,那只鬼高高跃起,畸形的身影遮蔽夜空,像庞然的黑暗笼罩下来。 ……她要死了吗? 手指摸到了冰凉的物什,金色的铃铛硌入手心,她意识到自己捏住的,是跨在肩上的背包。 瞳孔放大,时间变得缓慢下来,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所有雪片般纷杳而来的画面,最后定格在熟悉的厨房。 背着她的身影在做饭,暖融融的夕阳从窗口洒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记起这么平凡的回忆,想起抚摸着她脸颊的手,就好像温暖的太阳一般。 ……妈妈。 那一瞬间,她想起来了: 她是独生女。 独生子女最基本的觉悟,就是绝对不能走在父母前头。 撕裂黑暗的风声迎面而来,她在最后一刻忽然攥紧背包,用尽全力朝那只鬼的脑袋抡了过去。 砸中实物的钝感传来,巨大的麻痹感震得她差点放开手里背包的带子,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被她打中的怪物往旁边一个踉跄,她捡起掉在地上的钥匙,尖锐的金属嵌入指缝朝外,照着怪物的脸就揍了过去。 她的背包里还有防狼喷雾,但那种东西对于超现实的怪物估计没用。 绝对不能死的念头像烈火,滚烫地燃烧着身体四肢,金属钥匙啪嚓一声,被那只鬼折断在牙齿锋利的口中,她扔开钥匙,抓住对方脑袋上的犄角,用力朝地上狠狠一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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