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宇打了几声响铃,铃声清脆,像碎玉敲击着初冬的薄冰,阳光直直晒在地上,风漫过成片成片的稻田,仿佛从他们脚下而起,崎岖的路也变得充满意趣。 鼻尖萦绕着的稻谷清香,对于琴酒而言是陌生的味道。他放眼眺望,那金色的浪涛好像无边无际,一直蔓延到天与地交接的地方,真实又虚幻。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不是解谜游戏里的地图。 琴酒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发现自己的心态从一开始就走偏了。 他一直将这里视作游戏世界,用玩解谜游戏的态度应付着每个人,每件事,从而只在乎主干部分,也即自己认为的能够告知自己线索的人事物,以至于错过许多细节。 火车上,如果他早一点反应过来,就会想到利用熄灯前的那段时间与其他乘客交流,知晓有关这个世界的更多信息;就会与列车员多聊几句,套出有关庄无梅的事情。 在出租车上,如果他回应司机的闲话,多询问两句旅店的事,也不必等到和苏九先生见过面才知道旅店有问题,说不定还能了解旅店里一些看似无关紧要,实则与调查任务息息相关的细节。 甚至,他还可以直接询问苏九先生关于庄无梅私宅的事。 这不是解谜游戏,不需要按照设计者的思路走出环环相扣的线索进而解谜,他完全可以跳过一部分直接能够推导出的环节,而不必跟着剧情人物给出的信息走。 更何况,剧情人物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他们又不是被设定好的NPC,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必然有自己的考量和难处,也会自己的算计,而这些因素,将会在无形之中影响他的判断与认知。 系统没有限制他,他却用自己的先入为主画地为牢,错过了很多关键点。 想到此节,琴酒脸色阴沉,为自己居然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而心生懊悔。 “先生,你是做什么的呀?是外地人吗?” 气恼间,裴宇突然说话了,语气欢快又明媚,带着并不让人感到冒犯的好奇。 琴酒猛然从负面情绪中惊醒,皱了皱眉,压下不稳的心绪随口回答道:“我来工作,但不太顺利,还在找解决的办法。” “万事开头难,只要不是大到不能解决的错误就没关系,及时改正就行。”裴宇用力蹬着车轮,说出的话仍带有少年心性,“你的工作很辛苦吗?我刚才看你眉头紧皱,似乎一刻也放松不下来。” “……不辛苦,是我庸人自扰。”琴酒眉宇舒展,整个人都放松不少,眯着眼欣赏面前的景色,暂时将任务放到一边,“还有多久能到?” “快了快了,穿过这片田地,顺着河边拐个弯就是。”裴宇嘿嘿笑了两声,外衣下摆鼓风翻飞,载满稻香,“张珂家旁边风景很好,先生若是工作不顺心情不好,可以自己划船到芦苇丛深处钓会儿鱼,转换转换心情。” “嗯,我会考虑的。” 琴酒摆正心态,不再拿面前的青年当NPC看待,也不再绞尽脑汁地思索所谓的“关键问题”,只当闲聊似的问:“你是本地人吗?” “我不是,我是从双星镇来打工的,不过在这儿也待了好多年了。”裴宇本就是健谈的人,现在被问到最熟悉的话题,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先生想知道什么尽可以问我,天行镇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都知道!” “哦,那我随便问问。” 换作之前,琴酒不觉得裴宇是局中人,绝不会与他多话,就如同之前也不会跟列车员和司机多说一样。但转变心绪后,他发觉裴宇对天行镇的了解于他有莫大的价值,至少以他现在的身份,假借熟悉环境之名询问任何事都不突兀,对他往后的调查也大有裨益。 事实上,苏九先生的事、镇上两所旅店的情况,包括庄无梅的私宅,他都可以问裴宇,只要稍作包装—— “我刚从新旅店那边出来,因为实在负担不起房价。后来去了旧旅店,对那里的环境不太满意,所以才想到要租房。” 琴酒先给自己的问题打好铺垫,然后故作困惑地问:“我就奇怪,那新旅店也不是顶好的去处,怎么住一晚要那么多钱?” 新旅店房价高是司机给出的信息,他用得很顺手,把疑惑的戏码也演得到位。 裴宇果然不疑有他,不屑地轻嗤道:“别提那两间旅店了,新的旧的都不行,先生你是外地人,不知道这里的事儿,难怪会被骗。” “哦?那两个地方发生过什么事吗?”琴酒暗觉有戏,马上追问。 “那新旅店啊是苏家六先生开的,听说花了不少钱置办了很多新鲜玩意儿,所以房价贵得很,说是要跟双星镇的鸿门旅馆打擂台。然而擂台还没立起,店里就出事了。” 裴宇的语气有些怪异:“前年九月,旅店刚开张半个月,我去应聘旅店的厨师。才进去干了几天活儿,就听说苏六先生与长嫂在贵宾房通……咳咳,那什么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名声一落千丈。又过了一天,这两人被发现双双死在贵宾房里……我发现的。” 他说着说着,打了个寒颤,不禁拢了一下衣领。 “可是你说奇不奇怪,那天过后镇上再没人提起苏六先生和他长嫂,就好像这两人不存在似的,那件事也没人议论。我寻思着镇子就这么大,那么刺激一件事,街头巷口那些碎嘴子却像不知道一样,没有一个人敢多说半句,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以为那事儿不存在呢!” 琴酒隐隐感到不对,却不好附和:“苏家是这里的名门大户,大家不要议论他们的闲事也不奇怪。” “不是,你看苏九先生的事就满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大户人家也抵不住大家说闲话呀。”裴宇反驳道。 “最奇怪的地方就是苏家对外宣称没有苏六先生这个,说苏老爷的第六个孩子是个女儿,早就远嫁了。至于长子夫妇,几年前就已经离婚,没有什么长嫂和苏六先生的通.奸.故事。我有点纳闷,为了遮家丑,至于做到这份上吗?” “嗯,是不至于。”琴酒开始觉得熟悉,类似的故事他好像前不久才听完一个,“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吗?” “对,我跟新旅店里的人说了他们也不相信我,反而相信苏家的借口,用他们的话来堵我的嘴,骂我异想天开,还把我开除了。” 裴宇撇撇嘴:“打那以后,新旅店的房价就更贵了,好像故意掩盖什么似的,用高昂的房价拒绝外乡的客人,生意越来越差。” “……” 琴酒顿了顿:“你不会觉得,是你的记忆出了错吗?” “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的,绝不会有错!我当时亲眼看着几个伙计把人抬出去,结果后来问他们,他们却都说不知道,说我白日做梦谎话还编不圆!” 裴宇想起这事儿就气得牙根痒痒。 琴酒微微勾起嘴角,荒唐到想笑。 苏九先生说过,他的脑子必须有“病”,否则病得就将是这个世界。琴酒本来对他的话还半信半疑,现在可好,第二个“病人”自己跳出来了。 但他没有立刻下判断:“那老的旅店又出过什么事?” “这个啊,那是张珂经历的事,等到了你再自己问他吧,事情比较复杂,我说不明白。” 裴宇一边说,一边减速下坡,绕过前边栽着几棵梅树的路口,路旁现出一条静水流深的河道,河畔便有三两户人家。 自行车停在最靠近河岸的那一户门口,裴宇推开篱笆门将琴酒迎进去,同时不忘朝屋里大喊:“张珂!你新租客到了!”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穿着深绿长袍的少年从中走出,怀里抱着一盆修剪过的三角梅,满身书卷气。 “你好。”他放下三角梅,随手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向琴酒笑着打招呼,“你的房间我已整理出来了,要上去看看吗?” 琴酒还未回答,裴宇便热情地拉着他往里走:“看啊,当然得看,看的时候你顺便跟他说说老旅店的事,他差点就去那儿住了!” “嗯?”张珂诧异回头,“先生去了老旅店?” 琴酒点点头,撒谎撒得面不红心不跳:“去看了一眼,觉得环境不好就离开了。” “那真是万幸。” 张珂松了口气,反倒把琴酒整好奇了:“那家店有什么古怪吗?” “不能算古怪,就是一入夜就吵得很,那里毗邻庄家旧宅,很多时候吵闹的不只是人。” 进了屋,张珂给琴酒倒了杯茶。 “不只是人……是什么意思?”琴酒端着茶杯问。 系统说过这个世界不存在非科学因素。 “庄家旧宅是天行镇的灵异故事里一个有名的鬼宅,大家都以为是杜撰的,但张珂说它真的存在,就是老旅店旁边的那栋老房子。”裴宇自己找了杯子倒茶喝,“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都跟你说过,我小时候在那栋宅子里住过几年,还认识宅子的主人,也带你去看过,你怎么还不信我?” 张珂不赞同地摇头,又看向琴酒:“先生听我的,不要去住老旅店,在那儿住过的人都说晚上特别吵闹,可起来一看街上又特别冷清,声音是从那栋老宅子里传出来的。在那儿住过的人离开后无一不是生了场大病,那不是什么好去处,还不如新旅店。” “诶,新旅店最好也别住!”裴宇连忙强调。 琴酒看着面前这言之凿凿的两人,要不是表情认真得不似在说谎,他都要怀疑他们是故意做套招揽租客呢。 想了想,琴酒并未急着探究他们话里的真假,而是问:“张先生,你说你认识庄家旧宅的主人?” 张珂点头道:“是啊,他和苏九夫人同名,也叫庄无梅,不过他是个男人,而且五年前就失踪了。” “五年前失踪?”裴宇的尾音惊讶地高扬,“可是大家都说那间老宅子十几年没人住过了!” “你信我还是信他们?”张珂皮笑肉不笑地看了过去。 “信你,信你。”裴宇讪笑着说。 琴酒没理会这两人的拌嘴,他想起了苏九先生说自己有一位叫庄无梅的男性情人,而他与现任妻子结婚的时间,正好就在五年前。 两个庄无梅,两个五年前,三段甚至可能更多的与旁人认知不符的经历。 这案子太有趣了。
第19章 解谜世界(五) 夜里,琴酒来到了张珂口中的庄家旧宅。 一弯冷月悬天,凄清的微光照进幽深寂静的宅邸,在一片荒草枯木中折映出诡谲多变的阴影,远远望去,张牙舞爪得渗人。 瞥了眼上锁的正门,琴酒见四周无人,于是绕到旁边的围墙处翻墙跳入庭院,双脚轻巧落地,发出的动静不比深夜出来觅食的猫重多少。 他的脚陷进草地里,因无人打理而疯长的野草已经快漫过膝盖。 草丛中时不时响起虫蚁爬行过的轻响,深夜听来总觉诡异,好在他出门前换了衣服,还特意穿了贴合腿部的长靴,即使草叶上有蝇虫也咬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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