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穿着雪白的长裙……
少女。
高文慢慢地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没错，他是喝了酒，但还不至于看不清几步之外的人。有着鲜明紫发和眼瞳的少女四肢修长，长发垂肩，胸部以这个年龄而言发育得过于完美，敞开的领口之中，大片雪白肌肤露在外面，细瘦腰身裹在精致的束腰纱裙里，越发显得玲珑浮凸，窈窕可人。
兰斯洛特微微咬着嘴唇，似乎是有些担心地看着高文，他——她漂亮的小脸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变成少女之后反而多了几分英气。高文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就猛烈加速，噼里啪啦在他胸腔上一阵乱撞。他喘了几口粗气，想要开口，喉咙却被酒精灼烧得滚烫。“你——”高文努力地将声音挤出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精灵的祝福……”兰斯洛特害羞地低下头，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高文提高了的声音打断了。“那你白天为什么不以这个样子出现？！”
于是兰斯洛特向他复述了精灵们的赐予。
据兰斯洛特所说，亚瑟王替高文求婚的信函被飞鸟送到湖中之国后，被称为妮缪的精灵少女们就陷入了悲叹之中。精灵是从光与爱中生出的种族，不事生产，亦无须繁衍，终日游玩，无忧无虑地享受快乐与爱情，大限一至，就又回到虚空中去，化为无知无觉的光芒。要让这样的她们去嫁给一个人类，忍受尘埃、劳作、争吵与分离的忧愁，实在是难以想象的痛苦。
“我是湖上的骑士。”少女——兰斯洛特仰着头，坚定地说。变成女性之后现在她得仰视高文了。“保护少女们免于悲伤和痛苦是骑士的职责！而且虽然我是由薇薇安抚养长大的，但从血缘上来说我也是人类，薇薇安也说早晚有一天我会回去人类的世界。既然如此，还不如由我来代替她们嫁给人类，也可以报答大家的养育之恩。”
“但要是那个人欺负你怎么办呢？”听到兰斯洛特的提议之后，有位精灵少女担心地提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打他？”兰斯洛特也不是很确定。
不行，我们也不能让你去受苦。从小看着兰斯洛特长大，对待他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和弟弟一样，溺爱兰斯洛特的精灵少女们纷纷表示反对，就在此时有人提出了一个天才的想法：我们可以用精灵的祝福来检验兰斯洛特的未婚夫（她们已经飞速地将高文的代词从“卡美洛的人”换成了“兰斯洛特的未婚夫”）是否真心对他。
“精灵的祝福可以让你每天当中有十二个小时保持男性的姿态，而另外十二个小时则变为女性。你可以让他选择，是白天忍受你以男性的姿态作为他的妻子出现，晚上同享闺房之乐呢？还是白天在人前有位漂亮夫人，晚上却要空对着一个男人。”
“但如果他真心爱你的话，一定会尊重你的意志，让你自己做出决定。人类是非常倔强的生物，不会像精灵一样随波逐流，让风儿决定我们的去向。他们想要的，是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兰斯洛特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少女目光灼灼，充满期待地凝视着金发的骑士，似乎正在等待他的回答。
然而也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因为心脏难以抑制的狂跳，高文面对着这在不列颠律法上已经成为自己妻子的少女，却只觉得浑身焦躁，连平时的骑士风度也快要维持不住。他“哼”地笑了一声，“然后呢？”
“…………？”
兰斯洛特茫然地看着他。
“如果我不是真心爱你呢？你打算怎么办？打我？还是自己跑回湖之国？”
兰斯洛特张了张嘴唇，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知道如果今天白天，我但凡表现出一点愤怒、受辱、不愿与你结婚的态度，卡美洛就只有与湖之国开战一条路了吗？”
少女清澈无暇的紫色瞳孔越发茫然，高文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为什么要和一个不谙世事的精灵少女说这些？自己真是喝多了。不对，兰斯洛特是人类，男性，是薇薇安溺爱的养子……一个更重要的问题猛地浮现出来，惊得他一个激灵。“兰斯洛特！”高文骤然抓住了少女的手腕，“你必须诚实的回答我，你嫁……你到卡美洛来，到底是湖中仙女薇薇安的意思，还是你自作主张，薇薇安并不知情？！”
第三章 Chapter 3
“薇薇安不常在湖里。”兰斯洛特目光闪烁。“她喜欢去人间玩，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好吧。高文深呼吸，他应该做好最坏打算的。“我们的信寄到的时候薇薇安不在，所以你就自己做了决定，来到卡美洛，对吧？你给她留信告知此事了吗？”
“我让妮缪们转告她。”兰斯洛特回答。
这可真是最坏的情况。
高文站起身来。“你和我一起去找王，向她汇报这件事。”他胡乱套上两件外套，低头看见兰斯洛特还茫然无措地坐在床上，少女雪白的胸脯暴露在轻纱的簇拥当中。高文扭开头将她从床上拉起来，抓起自己厚重的大毛披风给她裹了个结结实实。“……顺便找梅林想办法解除你身上的诅咒！”
抓着少女纤细滑腻的手腕，深呼吸好几次才勉强压住喉咙中的呻吟，高文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情绪，恨恨地说。
“那不是诅咒，是精灵的祝福！”兰斯洛特认真地强调。
……那还真是令人悲伤啊。
他们的运气不错。新婚之夜，新郎和新娘鬼鬼祟祟地躲着人在城堡里走了一小段路之后，迎面撞上了高文最好说话的妹妹加雷斯。
少女的年纪与兰斯洛特相仿，似乎也是喝多了酒，加雷斯正靠在城堡的拱门上休息，一眼看到高文，她就跳了起来。“哥？！”少女的眼神亮晶晶的，上下打量着显然已经换过了一身衣服的高文。“……你出来干嘛？”
“我有非常紧急的情况要向王汇报。”高文面容严肃，按住想要踮起脚来的妹妹的肩膀，于是少女扭来扭去左右伸头，试图绕开兄长宽阔身影的遮挡去看看后面躲在暗影里面的那个人。“那就是兰斯洛特？我记得他比大哥你还要高哎……？”
“加雷斯。”高文重复了一遍。“这是正事。”
“好吧。”加雷斯耸耸肩，朝外面的广场走去，她看上去比高文另一个男装的妹妹好对付多了。“这件事要告诉母亲吗？”走了几步，她似乎又想起来什么，回头问道。
高文犹豫了一下，慢慢点了点头。“王、梅林、还有摩根……请他们到我的新房来吧。”
王接到加雷斯的汇报立即赶来，花之魔术师不知又在和哪位夫人小姐搭讪，跟着她一起来的是王的义兄凯和姐姐摩根。高文已经抓紧时间让兰斯洛特换过了一身相对普通的衣服，但在看到高文美貌的新娘的一瞬间，每个人脸上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都还是有点挂不住。片刻之后，摩根第一个开怀大笑起来。“这不是更好吗？薇薇安很贴心呐。”
她坐到兰斯洛特身边，拉起这孩子的手，开始以更加亲昵而热情的态度询问她是怎么回事。高文没有理会他的母亲，尽可能简洁地向国王复述了一遍今晚发生的事情，包括兰斯洛特受到的精灵的祝福。
“薇薇安并不知道我们求亲的事情，兰斯洛特是自己跑出来的。”高文说，感觉自己将牙齿磨得咯咯作响。“我们得立即去向薇薇安解释。如果等到妮缪们传话，让她再次曲解了这件事的话，卡美洛和湖之国就要结仇了。”
“兰斯洛特身上精灵的祝福也是妮缪们的自作主张，能够让梅林帮他解除掉吗？”
“这可做不到哦。”摩根抬起头来，笑意盈盈。“施加在这孩子身上的咒术，是相当古老而死板的魔术程式。只有真心爱上受术者的男子做出了选择之后，他的性别才会固定下来。在那之前，他会一直保持现在这个状态，每十二小时交换一次性别。”
兰斯洛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摩根察觉到了这一点，她轻轻地抚摸着少女娇嫩的手指，脸上笑意更深了。“真爱，高文。你必须真心实意的爱上她——或者他。”
“先去把梅林找来。”一直沉默不语，听着高文汇报的亚瑟王开口说道。她招了招手，从房间的暗处窜出来一只小白猫似的动物，迅速而熟练地跳到国王的怀抱里面。王温柔地梳理着小兽的毛皮，“凯茜，去告诉他这件事。这次不要再想着耍什么花招了，他必须去湖之国一趟。”
“可怜的梅林，薇薇安会杀了他的。”凯耸耸肩，幸灾乐祸地说。
“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亚瑟王面无表情。“至于兰斯洛特，暂时就以‘男性的新娘’的身份待在卡美洛，在找到薇薇安，解决精灵祝福的问题之前先不要公开此事。高文卿，兰斯洛特就交给你了。你们已经在众人和神明的面前交换过誓约，不管怎样，他是你的，”王叹了口气，“妻子。”
高文点点头。“我会保护好兰斯洛特的。”
“那就这样？”新房内的气氛凝重得让凯打了个呵欠，“都已经是下半夜了，让新郎新娘好好睡一觉吧？我们还可以接着再去喝一轮。阿尔托莉雅，你呢？”
“走吧。”
王松开手，让小白猫跳下去，它一瞬间就消失在黑暗之中。她和凯一前一后走出了新房，摩根注视了兰斯洛特好一会，也起身离开，脸上还带着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房间里面再次只剩下高文和兰斯洛特两个人。
昂贵的蜂蜜蜡烛已经快要燃尽了，高文低头看了一眼兰斯洛特，少女垂着头坐在床边，虽然换上了一袭相对简陋的深色外袍，修长白皙颈项的曲线，依然完美地从衣领中暴露出来。好吧，高文转头看了看地上铺着的厚厚兽皮地毯。已经五月了，他完全可以睡地板。
“睡吧。”高文说，拿了一个枕头扔在地上。“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
“你讨厌我。”
他正要去熄灭烛火，就听到背后传来少女的声音。自从国王进来之后兰斯洛特始终保持沉默，任由他们谈论自己，这时候开口，声音里面却满怀着愤怒。高文惊讶地回头，他一直以为这孩子只是天真无知，因此对他尽量怀着包容之心，但此刻少女看向他的眼神锋利愤懑，她像是骑士一样高傲地挺起柔软的胸膛。
“高文卿，卡美洛向湖之国请求的仅仅是一桩政治婚姻，因此你并非真心爱我，也是理所当然。但你为何厌恶我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愿意碰触女性姿态的我？卡美洛想要的，不正是一位可以为你生儿育女，让双方血缘合二为一的新娘吗？”
高文叹了口气，在地毯上坐下来。他的酒已经完全醒了，但兰斯洛特明亮、愤怒的紫色眼睛，似乎比少女柔软白皙的身体更有冲击力，推揉着他不受控制地跳跃起来的心脏。“你愿意吗？”他尽可能心平气和地问。
“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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