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事情变有趣起来了,萨若汶停下离开的脚步,看了过去,“我真害怕他被打。” 哈迪斯对此不置可否。 果然,如萨若汶所想,中间那几个吵架的人听了这话,情绪一下上来了,追着骂他说这么多显得很懂似的,说他又听过几个神祇的琴声?! 塔米里斯笑了,眼睛扫向人群之中,“巧了不是,我还真听过!要我说句实话,在我没听过你们口中的天下第一前,我听到的那个神的琴音就是我知道的第一好。” 他这话说得指向性太明显了,萨若汶注意到他的眼神,心里一下微妙了起来。 果然,几乎下一刻,倨傲的人类透过泱泱人群,一下指向了他,高声笑道:“而多么幸运,这位神祇正好就在现场,白发金眸、俊朗如光的那位啊!我看你们也别争什么俄尔普斯什么阿波罗了,就来听听这位的琴音再来评判下吧!” 随着塔米里斯的手指指向,人群霎时如骨牌一样齐刷刷看了过来,由他的精确描述瞬间找到了人,脸上不乏一堆疑惑又惊讶的表情。 本来特地降低了自己存在感的萨若汶:“……” 塔米里斯这明夸暗讽的样子自然让人看得不爽,而且萨若汶他们也看得出来,对方是在报复之前纳西索斯的事。 哈迪斯皱起眉,对此不满,莫名成为众人焦点的萨若汶说:“不需要理他,如此狂妄,当受重罚。” “都点名点到头上了,怎么能转身跑了?”萨若汶撇起嘴,不以为然。 “再说也就是弹一曲嘛,谁怕谁?” 他自问他也确实不比俄尔普斯和阿波罗他们差啊。 说着他便回塔米里斯话:“想让我弹一曲?” 塔米里斯说:“怎么?难道冥后殿下还吝啬一手琴音?” 冥、冥后? 人群赫然,那几个本来情绪还激动的人也如一盆冷水灌头,一下冷静了下来,看塔米里斯的眼神犹如看一个疯子。 萨若汶拉住哈迪斯的手捏了捏示意他不要说话,哼笑道:“我自然大方,但就算最拙劣的诗人弹奏一曲也能得几块面包碎,塔米里斯,你又拿什么作为我的报酬呢?” 统管死者的冥后能要什么呢?众人心底开始发寒,有人甚至开始悄悄远离他们了,生怕把自己搅和进去,也有人害怕地撇着那位冥后身旁板着脸的黑发男人。 冥后身边的能有谁谁还不明白,这样才更可怕啊!相比起其实还没多少恐怖传闻的新任冥后,冥王的名字早就和无数不详与恶兆联系在了一起。 而刚刚卖给他们东西的商家更是呼吸困难,捂着胸口开始心脏幻痛。 就在所有人担忧着自己的灵魂会不会成为神怒的代价并开始抱怨起塔米里斯时,塔米里斯开口了:“我想,凡物应当都入不了您的眼睛,我又是一介穷诗人,没什么金银财宝,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来一次技艺交换?” “技艺交换?” “对!”塔米里斯往前走,人群自然地给他让开了路,他就如分海一般走到萨若汶他们面前停止,眼睛亮得可怕,他高声说:“您今日为我们演奏一曲,而我向您发誓,等比赛之日,我会拿出一曲不输于您的曲子,并夺得桂冠!” 他的话一出,人群瞬间一片哗然。 “大言不惭啊!”虽然惧怕冥神的权威,但还是有人悄悄地说,对塔米里斯比赛还没开始就狂妄地说自己能得到第一,也对他敢和冥后做什么技艺交换。 “他不要命了?!”这么说不怕引起神怒吗?这是当着神的面子说啊,这人还是没有一点儿敬畏的模样。 “亵渎!!!”也有信徒直接大骂,转身不再去看。 “倒是有趣。” 一片唱衰、讥讽的声音中,萨若汶颇有兴味儿的表情就显得十分不正常了,他是真觉得有意思。 他问:“那么,如果你没得到第一该如何?” “那就让我的灵魂以欺神之罪坠入塔尔塔洛斯!”塔米里斯抬起下巴说,眼睛扫向他与身旁神情不明的冥王,“呵,对你们来说,应当十分简单吧。” 忽略对方最后的刺激话语,萨若汶眼角弯了弯:“好。我那时将不会评审你的作品。” 他手自虚空之中取出里拉琴,对哈迪斯点了点头,将琴抱在胸前。 “那么我们开始吧。”
第75章 当年, 赫尔墨斯为偷走了阿波罗的牛群,为了安抚对方的暴怒,他创造出了里拉琴。而为了给阿波罗展现它的精妙之处, 他即兴编造了一首曲子。 这曲子欢快简明, 犹如春日奔跑的牛群,也是判断一个琴手技艺的最好范例。 在卓越的琴手指间, 这短短几个音调里就能把自己的风格展示得完完全全, 而在拙劣的琴手指间,那就是牧牛者看着牛群满山乱窜无力咆哮了。 而在萨若汶的指间, 明快的乐声跳于空中,几乎让人亲眼见到,当年那个偷牛的少年神祇, 用自己的灵机一动换来兄长的宽恕,背过身狡黠一笑的灵动模样。 还有些喧闹的人群一下安静了下来,有本害怕冥神的人听到此,本来要开溜的脚生生动不了,愣在原地看着人群中心随意倚靠在街边弹奏的白发乐师,被音乐带着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琴声传至远处,越来越多人被其吸引, 呼朋唤友地聚过来, 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弹奏,却也不舍得错过一点儿乐声,欢喜地侧耳聆听着。 一处街角, 一个身披斗篷,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人转头看向乐声传来之处,她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便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抵在胸口, 又有些犹豫地朝另外一个方向看了看,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就再次看向了人群集聚之地,吐了一口气,抬脚走进人群之中,披风随着她稍微凌乱的脚步翻飞,露出了之下的翠色裙摆,栩栩如生的鲜花绣于其上,如活生生的花朵摇曳。 她走进人群,有些磕磕绊绊地躲过那些仰着脖子往中心看的人,说着也奇怪,她脚步经过之处,本来还沉浸于音乐之中的人本能似的为她让开,自己还没什么反应。 于是,她就这么一路来到了人群中心,看到了引发这么大骚动的人。 可不巧,她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当她刚刚到达时,中心演奏的白发乐师,那群外层的人悉悉索索传说着的冥后殿下,已经演奏完毕。 白发的乐师垂眸抚琴,长睫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鎏金般的瞳色若隐若现,他松开琴弦,修长的双手掠过琴身,尚还保持着弄琴手势。而一直关注他的冥王便一下迎上来。 乐声骤停,但余音尚在空气回荡,轻松的因子在众人信中无限雀跃,一首曲子几乎把之前所有的不愉快给抹消殆尽。 离乐声最近、对曲子理解最深的演奏者萨若汶自然是最开心的那一个,余音之中,哈迪斯迎上来将他抱起,他轻笑,勾住对方的脖子,猛地低头一下吻住对方。 “哇——” “Ζ?τω! !!” 欢呼声突然爆发,人群终于自乐声中醒来。 这下,管什么冥不冥神的了,雅典人们、来往的吟游诗人们、围观的男女老少们瞬间就忘了之前自己对冥王冥后的恐惧,忘了原本争吵的怒意,更忘了塔米里斯的狂妄,齐齐大笑欢呼着,仿佛身处一个盛大的婚礼现场。 也是他们的欢呼声,突然把萨若汶上头而抛掉的理智唤醒,他一下睁大眼,抓着哈迪斯的肩往后退了退,想要分开。 但哈迪斯怎么能如他所愿,他用点儿力就托起身前的人,萨若汶双脚一下悬空,惊恐地弯下腰扒着对方找到平衡。吻住的唇瓣暂时分离,便又被人按下头,陷入更深的吻之中。 哈迪斯自然知道萨若汶是在害羞在万众瞩目下接吻,也没有逗人逗得太过。 如今,琴已经弹完,交易已经成立,只需要等着塔米里斯在比赛时分如何交出自己的答卷了。 这里也就不必多留了,他抱着人,微微后退,给了萨若汶一个喘息的时刻。 墨绿色的眼瞳往在边缘垂眸不言的人类瞥了一眼,转瞬间,他们便消失在了原地,留下一堆还没从热烈的情绪之中转过神的人群。 两位神祇突然消失不见,人群终于起了一些骚动,刚刚挤进来的斗篷女人似乎愣了一下,又转头望向了城邦之外,眨眼间便未引起任何人注意地消失在了原地。 人群还在喧闹,大家在聊冥后惊才绝艳的琴技,在聊那一首赫尔墨斯创作的经典之曲,也有不少人忍不住八卦冥王冥后的恋爱,和周边人一起露出诡异的笑容。 但也有人反应过来后有点儿憋气。 冥后弹的琴自然是极其好听的,甚至可以说就是他这辈子听到过最好听的,要说天上的缪斯神临也不过如此。 但他怎么可能承认人是最好听的呢?这不就违背他一直以来的宗旨了吗? 可正如塔米里斯之前说的,他又没听过自己所信奉者弹奏,怎么有底气说冥后不是第一好听的,他匮乏的想象力实在无法供给他想象出比刚刚的曲子还好听的琴技是个什么样子。 如此,越想越憋气,他啧了一声转过眼,突然瞅见了还在沉思着什么的塔米里斯,一下来了意思,便高声道:“呵!冥后殿下如此神迹,不知道那些人不知天高地厚,还自比不输对方的曲子获得第一名咯!” 这么揶揄调侃当然也阴阳怪气的一段话,引来一阵笑声,不过最该作出反应的塔米里斯却当没听见似的,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便走出了人群。 那人一下气了,又高声点名指姓了两句,结果刚说完想去找人,就见对方不知道何时消失在人群之中,不见踪影了,只得自己气得跺脚。 而这头,塔米里斯边走边回想着刚刚萨若汶弹琴的指法以及所有弹琴的细节,他的手垂在一旁,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衣角。 恍然间,一阵蜂蜜的香甜悄然窜进他的鼻尖,勾起了他一点儿饿意, “叽叽?” 熟悉的鸟叫声唤回了塔米里斯的神智,他看过去,就看见那只刚进城就飞跑的长尾鸟站在不远处啄食着一块饼干碎,那阵蜂蜜香就是那块饼上散发出来的。 而这只长尾鸟旁,一个老婆婆拿着还装了不少蜂蜜饼的篮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给鸟掰着饼干碎,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愁容。 塔米里斯走近,蹲下身一下揪住那只贪吃的鸟,对那老婆婆说:“婆婆,这蜂蜜饼这么好,您还是自己留着吃或者卖出去吧,可别浪费了这家伙,它在入城之前我就给它喂了不少果子,它就是单纯贪吃!” 小鸟被他拎起来,眼睁睁看着香甜的蜂蜜饼离它远去,叽喳乱叫,啄着他手,然后被已经熟悉它路数的塔米里斯一下反制。 老婆婆倒是被塔米里斯的突然出现吓了一下,但看他跟鸟熟稔地相处,便明白了他是这鸟的主人,浅笑道:“没事啊没事,反正这些蜂蜜饼我不敢卖了更不敢带回去吃啊,浪费在这里也可惜了,还不如给它吃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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