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曲子,比之塔米里斯的,更能让人印象深刻,也更符合主题。塔米里斯的技艺确实精湛,但到了最后,曲子还是太过杂乱了,反而失去了纯粹,更是落入了下乘。 这样的结果并不出大家意料之外,四周欢呼声四起,有神祇的,也有人类的,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般传入赛场之上。 萨若汶转过头,关注着塔米里斯的表情,却发现,对方没有露出任何他担心的恼羞成怒与仇恨的表情,反而是平静。 如同死寂一般的平静,这种表情萨若汶在一些想要自杀的人脸上看到过。 他其实并未想过真的能赢过缪斯们吗? 萨若汶心里突然出现这样的想法。还没说什么,就听缪斯们嗤笑了一声, 她们对这本就注定的结果不以为意,也只对塔米里斯扬起头高声说:“你已经败落了!而对于你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傲慢,与不敬神明的行为,我们当作出惩罚。” 白发的评审回神,看向她们。 灵感的女神们看向人类诗人那双眼透露出的毫无敬畏的神色,居高临下道:“窃得我们几分神力便傲慢无知的诗人,毫不知晓感恩之心的诗人,你与你的同类当失去你们那从不低下的眼——” “等等。” 缪斯们正说着永恒加注于人间的诅咒,却被听出她们到底要做什么的萨若汶突然打断。 她们一下住了口,惊疑不定地看向了刚刚宣判人类落败的冥后。 塔米里斯似乎也没想到他会插话,抬眼看他。 会场里本来因缪斯们获胜并要惩罚塔米里斯的展开而有些喧哗,如今听见冥后打断正常流程,也齐齐静了一下,疑虑地看看四周。 “缪斯们,你们为九神,他仅为一人,孰胜孰败,自然毫无悬念。这是一场并不公平的对决,因为双方的实力完全不匹配。” 萨若汶站起身,走下评审座,他指向赛场上的两方高声说道:“你们,掌管世间艺术灵感的缪斯们,赢下这场比赛,理所应当。你,塔米里斯,在众人与诸神面前落败,已经让你作为本次赛诗会冠军的荣誉蒙羞。你的骄傲如今一文不值,你的傲慢如今毫无道理。” 他扬手斜睨对方,银光闪光。 塔米里斯的表情终于变了,他双眼瞪大,下意识伸出手,可不顾他的反应,他怀里的里拉琴便被不知何时出现的银丝夺到了空中。 “刺啦——” “砰——” 曾由萨若汶修补至崭新的里拉琴被同样的银丝缠绕,但这一次,银丝却翻出犹如利刃般的寒光,裹于其间的琴不堪重负,几乎转瞬之间,便碎成无数小块,散落在了地上。 冥后看着想扑上去抓琴但无奈摔在地上的诗人说:“你想宣扬什么样的思想、表达什么样的情感,我十分明白,但塔米里斯,应当清楚,你根本没有力量在众人面前折辱神威。那么,不如毁去你赖以生存的里拉。” “可这怎么能够……” 还正在气头上的文诗女神不满仅仅折辱他的荣誉,刚转过头想说什么,就对上了萨若汶的金眸。 她突然一怔。 那双眸子极美,每个看到的人都会在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由衷地赞美,但同时,也会可惜,这双金眸不能识物的模样。 冥后是一个双目失明的人类,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自然没有人傻到会那这件事去嘲讽一界之主,但也在心里牢牢记住这一点,生怕踩到什么雷区。 双目失明…… 文诗女神猛地反应过来了,意识到了她和姐妹们刚刚怒上心头,一下犯了一个大忌,忙拉住还没有一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姐妹们,隐晦地示意了下冥后的眼睛。 几位刚刚还咄咄逼人的神祇一下冷静了下来,对一个人类的处理有很多方式,实在比不上一界之主细微的情绪变动,她们大可找其他地方报复回去。 气氛表面上开始和谐了起来,众人只看见缪斯们哼了一声,放弃自己报复行为。 观众席上有人奇怪,悄悄对旁边人说:“我以为缪斯们还会弄瞎那个人的眼睛?” “就算这样,那也是应该的啊,毕竟他只是一个大不敬的渎神者。”有人附和。 “那冥后怎么阻止弄瞎他的眼睛,不过琴毁了也是,看那诗人也没钱再弄第二架了。” “这人很顺冥后眼吗?” “够了你们,”也有人实在听不下去这群人东一句西一句,转过头压低声音朝他们说,“你们瞎啊,没看见冥后的眼睛看不见啊。” “啊?”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在一个本就失明的人面前把人眼睛弄瞎,我看你是冥后你心里乐不乐意,冥后估计现在都会琢磨下那群缪斯是不是故意针对自己了。” 众人恍然大悟,就见台上冥后环顾一番已经稍微平静的赛场,便一扬手,宣布道:“那么,比赛结束。” 一切秩序重归正常。 塔米里斯跪坐在地上,拿起地上的琴身碎片,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做下宣判的冥后,在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看过来时,他迅速垂下眼,双手握紧,碎片扎进肉中,他却不觉疼痛,只陷入了一种沉默。
第78章 塔米里斯出生自色雷斯。 但与众人印象里强壮、善战、以掠夺为乐的色雷斯雇佣兵不同, 他明显只是一个流浪的穷苦诗人,也就只有他居然冲上去挑战神明的冲动能让人看到几分来自色雷斯的血性——嗯,同样不怕死。 而如今, 也许所有人都要记住这么一个来自色雷斯的诗人, 他是第一个敢于挑战神明的人。 人与神的对战就在冥后最后的宣告之中结束了,听了一场音乐会顺带知道了渎神者下场的诸神, 餍足地摆摆手, 转身便聊起了另外的话题。而见识了一整起曲折离奇的赛诗会的人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又会编出多少奇闻轶事将自己所见所闻传播出去。 缪斯们顾虑着冥后的情绪, 没有再在明面上计较人类无礼的行为。人类诗人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躲过了失去双目的命运。 比赛终于结束,这场波折四起的赛诗会也彻底落幕,观众们纷纷退场, 神侍们便又开始忙碌了起来,清扫会场垃圾、搬走多余的东西,晚些时候,诸神们还要在这里举行属于神的庆祝宴会,他们还需要准备宴会的各类物品。 离开暗流涌动的赛台,塔米里斯四拐八拐,躲过来来往往的神侍们, 终于在赛场的后台找到了孤身一人的冥后殿下。 对方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时不时看向远方,塔米里斯猜想应当是在等待冥王,这位陛下今日不知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来到爱人身边。 不过这也方便了塔米里斯, 他不再有什么顾虑,走向前去,哑着声音叫住了冥后殿下。 “冥后……殿下。” 萨若汶回头,就看见刚刚搅动一番风云的人类居然来到了他的面前, 眼看对方还没什么怨恨之色,他还有点惊讶,“塔米里斯?你找我?” “对。”塔米里斯点头。 冥后问:“做什么?” 人类的诗人沉吟了一会儿,说:“感谢您的帮忙,不管是这一次……还是纳西索斯的那一次。” 这可真是稀奇,萨若汶挑眉,他可还记得这人在纳西索斯死去后迁怒他的模样,一场失败怎么让对方转了性? 他不免摇头,“举手之劳。况且也并非我的功劳,不管是厄科以及纳西索斯的请求还是你的琴艺,都让我看到了你们值得帮忙才帮的。” 塔米里斯眼睛动了动,仔细看了一番身前神祇的脸庞,心底掀起一点波澜。 看他漂泊四方、身无分文的样子便能猜想到,塔米里斯只是孤身一人,毫无亲眷的帮扶教养。但在他幼年,至少十岁之前,却并非如此。 在他六岁时,塔米里斯的母亲在外洗衣,被路过的神祇看上后直接掳走,而他的父亲为了去寻找失踪的母亲死在了风暴之下,一个本来还算幸福的三口之家转眼间便彻底崩塌。 之后,失去双亲的塔米里斯被其他亲戚接纳,但不多时,照顾他的亲戚们便莫名死得死伤得伤,几次后再没有人敢收留他,都视他为被诅咒之人,十岁后他便成了流落街头的孤儿。 最终他跑到神殿里去寻求庇护,却被祭司赶出来,说他心怀不敬之意,终遭神罚,不要呆在此处滋生祸乱。 仅十岁的塔米里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从来不觉得这是巧合,也不觉得这是应该发生的事。有一段时间,他疯狂地仇恨着所有神祇,认为是他们造成了自己的苦难。 他也遇到过很多好心人,他们有的知道了他的经过,劝告他不要怨恨神明,不要怨恨命运,因为那是无劳之举,神与命运不可战胜,不如过好当下。 但怎么可能抛弃仇恨? 他从一开始想来这一场赛诗会,都不仅仅想着在诸神手中得过桂冠,从此扬名立万。他只想来看看,一直笼罩在他头顶的神祇到底是何等模样,他想来挑战下诸神,看看他们是否真如传闻般不可战胜。 而他失败了吗?塔米里斯回想刚刚的比赛,并不觉得。就算缪斯九神在前,他的琴音还是让人沉醉。而且最关键的是,塔米里斯能发现,缪斯们对他的挑战恼羞成怒,他甚至有自信如果只挑战一位缪斯,他未尝不能取胜。 所以人不是不可以挑战神明,那群神祇也没有强大到无论在哪方面就可以直接碾压人类。 不过这之中也有例外。塔米里斯看着眼前微笑着的冥后,能感觉到对方立场的奇怪。 对人类保持同情与怜悯的神祇不是没有,旁边雅典的守护神雅典娜就是典型之一,但就算是雅典娜,给人的感觉也不像这位冥后。 对方对人的态度正常到仿佛他们为同族,面对所有人与神的表情与姿态几乎一模一样。 塔米里斯深吸一口气,心里感到复杂,他又不是傻子,肯定能感觉出来对方对他以及人类释放的善意,如果不毁去他的琴,缪斯们不会善罢甘休。 他该怨恨神明的,但最本能的良知却问他,面对刚刚救下他的救命恩人他怎么能恨。 纳西索斯的那一次也是,既然萨若汶并非那些肆意妄为的神祇,他的怨恨如何立得住跟脚……他之前不想去想这么多,但如今,对方直接隐晦地把他从众神的虎视眈眈下救下,他怎么能够自欺欺人。 两种矛盾的思想在他脑中打转,塔米里斯几乎无法理解该如何处理它们。 最后他长吐一口气,低声说道:“你们也许,本该这么伟大。” 本该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万物,而非欺凌弱小,肆意妄为,放任自我的情欲,犹如一个个未曾成长的任性儿童。 “什么?”萨若汶有点儿没听懂他的喃喃自语,反问道。 “没什么。”塔米里斯摇头,他想了想,揪出了在他背后躲着的长尾鸟递给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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