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师很辛苦死亡率还高,所以一切要以他们为主导。 这是一个巨大的卖方市场,从主导权到道德高地,他们全占了。 但话又说回来—— 月岛柊转头,视线掠过占地广阔的庭院、造价不菲的枯山水、低调却奢华的室内装潢……最后落在负责人微笑的脸上。 “你是咒术师吗?”月岛柊问。 代理人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很快反应过来,微微颔首。 月岛柊又问:“你迟了十五分钟,是因为去除灵了来不及吗?” 代理人:…… 不,实际上那是因为他在和家主喝茶。 月岛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眼睛藏在镜片后面,镜子似的倒映出代理人的脸。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那些脸谱化的反派家长的确都会甩支票,说“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儿子”,但实际上,这些故事里,男主角和家庭的关系往往不是很好,他们会被女主治愈,身上的一些心理创伤却和父母有关。 从这个角度看,这种甩支票的行为其实展现了一种极强的控制欲,他们将男主角视作一种可供置换的资源,一切的强势与掌控,都隐藏在以“爱”为名义的包装之下。 就好像眼前包括这位代理人在内的咒术高层。 祓除咒灵是全部咒术师的贡献,他们作为个人,却将集体的功劳当做旗帜,自豪的披在身上,将私欲掩藏在大义之下,像是操控棋子般,任意操控手下的咒术师和像他们这样主动上门求助的人。 所以月岛柊并不觉得代理人真的会拒绝中原中也。 金钱是能买来便利的。 如果不能,那就是钱还不够。 只是包括代理人在内的咒术高层在除灵这方面处于垄断地位,所以他们享有定价权。 月岛柊相信中原中也只要增加报酬,代理人是会“勉为其难”稍稍松口的——就好像他们求他一样。 但是没必要这样。 反派嘛,就是用来打败的。 少女漫中的支票从没被人收下过,作为一种推动男女主感情进展的道具,要么被撕成两半,要么被委婉拒绝,如果是性格柔软一点的女主,倒是会委屈的落几滴泪,不过现在其实已经不流行这种小白花女主了,现在流行的是—— 月岛柊摁住了中原中也的手,阻挡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然后拉着中原中也起身,向门口走去。 代理人喝茶的动作停了,有些惊讶的抬头,嘴角沾了点茶渍,显得他有些滑稽。 但是他很快恢复了之前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掏出手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正襟危坐:“您这是……” 月岛柊:“离开。” “并非是我故意刁难你们,确实是人手不够,如果您之后改变主意,依旧想要我们帮忙解咒的话,仍然可以联系我,只是到那时,等待的时间可能就不止两个月了。” “我理解,”月岛柊说,“但是我离开不是因为觉得你在刁难我们,而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觉得你们可能解不开这个诅咒。” “……什么?” 代理人把茶杯放下了。 月岛柊耐心重复了一遍,看着代理人脸色不断变化,原本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的笑容一点点裂开,一丝不服气从如新生的嫩芽般从裂缝里生长出来。 ——这时他看起来终于像是和外表相符的年轻人了。 月岛柊适时问道:“要看一下吗?诅咒?” 代理人没有说话,指尖摩挲着杯壁。 但有时候沉默本就表明了一种态度。 中原中也将粉钻拿出来,然后是月岛柊。 两块一模一样的粉钻并排放在桌上,阳光自窗户斜照而入,洒在上面,熠熠生辉。 代理人的视线率先落到了月岛柊拿出的那块粉钻上。 “这不是真的钻石,这是诅咒形成的产物,”他说,视线转向中原中也面前的钻石,“这是真的钻石,也是诅咒的来源。” 说罢他看向月岛柊,见月岛柊点头,嘴角的笑容扩大些许,视线在两人间扫了一个来回,继续说:“你们现在被诅咒拴在了一起。” 月岛柊点头。 代理人轻笑。 再多的信息就要依靠一些外物了。 他从怀中拿出了符咒、蜡烛、铃铛等物品,低头鼓捣了一会儿,结成了一个简易的阵法。 然后他站起身……应该是有特效的吧,月岛柊想,但是在他和中原中也眼里,眼前的这个代理人像是要用查克拉似的结了几个印。 下一刻,室内徒然阴冷起来。 没有风,但是月岛柊感到了一阵深入骨髓的寒冷。 挂在绳子上、缠绕住蜡烛的铃铛急促响动,发出嘈杂的声响。 在这鼓点一般的铃铛声中,有红色的纹路在他和中原中也身上浮现。 这纹路并不贴合他们的皮肤,悬空漂浮在他们体表。 起先只是在脸颊处出现,然后蛛网般一路延伸,将他们整个人包裹起来后,又继续蔓延,直至与另一人的纹路交织在一起,远远看去,两人好像就此变成了一个整体。 代理人走近,探寻的视线落在这些纹路上。 月岛柊感觉这些纹路应该构成了一副玄妙的图案,就好像决定了电器安装的电路图、或者程序运行的代码一样,代表着诅咒最本源的东西。 这种东西普通人是看不懂的,但专业人士多少能理解一点。 月岛柊隐含期待的看向代理人,看着他的视线顺着纹路走向缓缓移动,反复梭巡,看了大概一遍、两遍、三遍……六遍后,停住不动了。 原先的从容像是风化的石壳龟裂剥落,一丝丝尴尬从眼神中流露出来,与之相伴的,还有些许带着自我怀疑的震惊。 不妙的预感如惊雷劈过脑海。 月岛柊看向代理人的眼中带上了不可置信:“……你不行?” 代理人:“……” 月岛柊微微提高声音:“你真的不行?” 代理人:“……” 月岛柊:“你不行。” 尴尬在周遭蔓延。 代理人没有说话,低着头上前把组成阵法的铃铛、蜡烛之类的东西收了起来,然后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稍等。” 他抱着那堆东西跑到了房间角落,那里放着一个老式的电话,转盘的样式。 他跪坐在电话前拿起听筒,几下拨通了号码。 因为离得远,而且代理人说话的声音压的非常低,月岛柊和中原中也听不太清,只能看见代理人一手捂着听筒,一边低声应答,一边时不时回头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着。 大约五分钟后,代理人挂断了电话,再抬头时,整个人忽然变得谦卑起来。 他在矮几前跪坐下来,再度沏了两杯茶,推到月岛柊和中原中也面前。 “关于诅咒……我已经告诉其他人了,有很多咒术师都对这个诅咒感兴趣,还请你们耐心等待,应该……”他顿了顿,“是能解开的。” 如果说之前的态度像是垄断企业浑然天成的傲慢,那么现在就更像是医生碰见疑难杂症,叫人过来会诊。 月岛柊盯着他,下了结论:“你们都不行。” 咒术界,垃圾如斯。
第14章 最终这件事是以代理人承诺三个月能必定解决,然后态度良好的将他们送出门结尾的。 这时已临近傍晚,正午的暑热渐渐消退,天穹仍旧青碧,但已经有些许夕阳自地平线缓缓蔓延而来,浅浅的一道金红,影影绰绰掩映在起伏的丘陵之后。 月岛柊和中原中也走在水泥浇筑的田间小路上,微风压弯了田间的野草,远远看去,像是卷起了一阵阵碧浪。 中原中也手中夹着一根草杆,或许夹着一根烟会更合适一点,就好像他港/黑里的同事那样。 烟、酒、鲜血、暴力,似乎黑/手党总是和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但从社会上的普遍印象来看,这些东西又往往是大人耳提面命要小孩子远离的。 中原中也的年龄姑且属于青少年的范畴,他的下属不是老烟枪就是酒鬼,却总是一边叼着烟吞云吐雾,一边告诫他要远离这些东西。 中原中也同样觉得这些东西不好,所以他不去碰烟,现在只能叼着一根草杆用臼齿碾磨着,脚下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路上的石子,看着它咕噜咕滚远,走进,再踢一次。 石子敲击地面发出叮叮哒哒的声音。 月岛柊转头看他,察觉中原中也有些焦躁。 “你怎么了?”月岛柊轻声问,“这个诅咒看上去有些困难,但他们已经承诺会在三个月内解决了,而且离开之前特意争取了一下,费用也免了。” “……没怎么,就是时间有点长,最好一个月内能把诅咒解开。” “为什么?你很着急?” 中原中也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含糊的“嗯”了一声。 他拿不准要不要和月岛柊说这件事。 与其他人不同,他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家人、朋友、记忆……这些东西共同构成了一个人在社会上的成长轨迹,但是中原中也的记忆起源于一场大爆炸。 他没有八岁前的记忆,一睁眼就是爆炸后的满目疮痍。 赤红的天空,漆黑的大地,滚滚烟尘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他仿佛是世界上仅剩的一个人类。 但很快他发现不是如此,有嘈杂的人声传来,紧跟着救护车的声音和军警急促的脚步声响成一片。 之后的事情中原中也有些记不太清了,大概过了一段时间,那时他已经成为了“羊”的一员,在与白濑的闲谈中弄清了当时大致发生了什么。 “那场爆炸真的很可怕,‘轰——!’一声,那么大一块地面就消失了。”白濑做了个夸张的爆炸的手势。 “镭钵街这块地方就是那场爆炸产生的。”他踩了踩脚下的土地。 “那么可怕的爆炸,简直和世界末日一样,上帝待在那里上帝会变为灰烬,菩萨待在那里菩萨会化作白骨,绝不可能会有人能在那场爆炸中活下来。” 中原中也想起了自己睁开眼时看到的景象,发觉自己大概是从爆炸中活下来的唯一一个人,真是大难不死。 他玩笑着开口,问:“如果真有人能活下来呢?” 白濑闻言笑了起来,摆摆手,随意道:“那样的话,已经根本不能算是人了吧。” 中原中也怔住了。 一些模糊不清的、被他刻意忽视的东西如同疯长的杂草般蔓延,转瞬填满他的脑海。 那天天气很好。 他和白濑坐在几块铁皮搭成的简陋房屋中,有阳光从铁皮的缝隙中漏进来,斜斜照下。 他却觉得这片阳光某一刻如同无形的屏障,将他和白濑分割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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