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下意识的把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问题说了出来。脸瞬间红了起来。
伊斯坎达尔有些惊讶，显然他也没料到内向的小姑娘会这样直率的提问。
“正是因为想了解最真实的他，余才会选择问你。这个问题如果直接问你的老师，恐怕很难得到坦率的答案。”
稍缓，英灵从容的回答道。
“听弗兰特说，你是他的入室弟子，平时负责照顾他的生活，想必对他的了解会比其他人更深吧。”
真正与这位英灵相处之后，初见时他在格蕾心中留下的那个孤傲形象很快被打的粉碎。他是一个性格豪爽的男人，只过了一天就和大家熟悉了起来，尤其是弗兰特，他竟能跟上对方跳脱的思维，并随着他的胡言乱语一起放声大笑。
“伊斯坎达尔先生不愧是征服四方的英雄！太帅气了！”
他不止一次这样当众赞美征服王。每当此时，格蕾却想立刻堵上他的嘴。这种声音在她听来已经显得非常刺耳了，更何况老师。
因为伊斯坎达尔到现在为止，只对老师的态度与别人明显不同。可这其中隐含的复杂情绪，又让格蕾无法对伊斯坎达尔产生愤然的态度。在老师听到他们的笑声蹙眉离开房间的时候，伊斯坎达尔会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陷入沉默。
那时他的眼神……
格蕾只能暗自揣摩其中的微妙，他真的不记得老师吗？可是如果他记得一切，又为什么会以这样冷漠的态度来对待老师？
又或者其实是自己和老师都误解了他的“冷漠”？
……
“小姑娘？”
“对、对不起……”
她又控制不住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老师他……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这是格蕾最想对别人说的，也是最想对误解他、不屑他的人们证明的老师崇高的品格。
她知道内向、不擅长沟通一直是自己最大的弱点，但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的嘴拙。她凭借本能，似乎毫无逻辑的讲述着散落在生活中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从他如何将自己带出墓地，到安葬那只死于车祸的黑猫，再到无限制的接纳问题学生进入自己的教室……
格蕾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只有她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坐在对面的倾听者始终不发一言，以包容的眼神看着她，放在沙发一侧的手，状似无意地转动着矮桌上的游戏盒子。
最初的勇气退去之后，格蕾的情绪又被心虚占领，她停止了讲述，垂下头去拉了拉头上的兜帽。
“对不起……讲了太多琐碎的事情……”
好像又被自己搞砸了……她沮丧的想到，明明难得有这样珍贵的机会，她只想帮助老师消除英灵心中的误解。
一阵布料的摩擦声响过，伊斯坎达尔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宽厚的手掌隔着兜帽轻轻抚摸她的脑后，格蕾的身体忍不住轻颤了一下。虽然手掌的大小不同，但这样温柔的力度却像她的老师一样。
“不，你讲的很好。余已经完全了解到御主是怎样的人了。谢谢你，小姑娘。”
“那个……”
格蕾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向伊斯坎达尔。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您把自己的温柔也分给老师……”
他真的太思念您了……
格蕾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因为她从门外感觉到了老师的气息。
老师推门进来后，看到他们这对意外的组合不禁愣住了，随即很快摆出不满的表情说道。
“不经我的允许不准随便进我的书房！算了……说正事。”老师目光冷静，甚至有些凌厉地看着从者说道，“Rider，准备出战。后山林地外围的侦查结界捕捉到了从者的气息。”
伊斯坎达尔走到他面前，恭敬地单手扶在胸前躬身行了个礼。
“遵命，御主。”
看着他夸张的动作，老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待伊斯坎达尔离开后，老师转头问格蕾道。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伊、伊斯坎达尔先生问我……老师您是一个怎样的人……”
听到格蕾的回答，老师竟轻声笑了出来。
“真的是……明明我就在身边，有什么想问的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与此相关的经历，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嗔怪，“当初理直气壮的说我，自己还不是做了一样的事。”
忽然间，老师低头看到了摆在矮桌上的游戏盒子，脸上轻松的表情一扫而光，像被看不见的绳束缚住了身体一样。
“老师？”格蕾看出了他的异状，关切道。
“没什么……”
他的眉心皱起了更深的刻纹。
伊斯坎达尔架起战车将隐匿在林间的对手困入山崖下的死角，神牛接连撞破葱郁的古木，壮硕的树干被拦腰截断，车行过后在茂密的林中留下一条开阔的痕迹。然而看似被逼入绝境的暗影灵巧的避开顶撞的冲力，闪身没入另一片丛林中消失了踪迹。
糟糕……偏偏是Assassin。
伊斯坎达尔在心中暗想。
他驱使神牛再次飞上空中寻找对手的身影，俯瞰这片森林，围绕着宅邸附近，纵横之间盘桓着许多树木倒伏的区域，这是方才激战留下的痕迹。
伊斯坎达尔可以推测出Assassin的御主给他下达的命令是绕开自己直接击杀他的御主，所以守护在御主身边的学生们一步也不敢离开。这大大限制了他的作战能力，他的战车虽然在速度和冲击力上占了绝对的上风，但奈何对方是不以力取胜的对手，而是在灵活性上无人能出其左右的暗杀高手。他根本无意与自己正面战斗，也谈不上战士的荣耀，击杀目标才是他唯一的目的。
除非将他困入无处遁形的绝境……
就在这时，架着战车飞在空中的伊斯坎达尔，感觉到与他连接的魔力供给出现了一阵明显的波动，他急忙催动战车向基地的方向折返。
“老师！”
弗兰特惊呼着扶住身边站立不稳的身体。
听到弗兰特的声音，格蕾立刻转过头去。
老师脸色苍白，嘴唇轻轻颤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凝结成水滴顺着颧骨流下脸颊。
天空中落下了一道阴影，一阵奔腾的铁骑声过后，神威车轮降落在了他们面前的空地上。
伊斯坎达尔表情严肃的看着倚靠在弟子身上的御主，忽然间感觉到他抬起模糊的眼神也同样看向了自己。
这家伙……难道！
“以令咒奉之……“
他的下一个动作即证明了伊斯坎达尔的猜测，他抬起右手指向他，手背上的令咒再次闪烁起了光芒。
“我的从者啊，立刻使用最强宝具王之军势应战。”
天空中立时惊雷响起，烈风在午夜的森林中狂啸。
“小姑娘……”
格蕾听到伊斯坎达尔沉声唤起了自己的名字，她顶着狂风抬头看向他，兜帽也随之垂下。
征服王眼神微变，但这只是一瞬间的闪念。他继续用威严的声音命令道。
“随余一同进入结界作战。”
越过格蕾身后，他的眼神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格蕾也随之转头看去。
随着结界的展开，老师已经支撑不住跪倒在了地上，她知道这不仅仅是狂风的作用，他缩起上半身虚弱的抱紧自己，就像在风中随时可能倒伏的柔木一样。
“这场战斗我们耗不起。”
“我明白。”格蕾坚定地说道。
TBC.
第三章 02. 第二道令咒 下
骨血、皮肤、内脏……身体之中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像被置于烈火中灼烧一样，细密的火焰引燃了血液，游走在身体各处，流入肺腑中几乎阻断了他的呼吸，他急促的喘着气，像被扼住了咽喉一样。
他知道这流窜的灼烧感来自于全身沸腾的魔力，英灵张开结界后所需要的魔力供给成倍增长，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魔术回路所能转化的承载量。
原来……这就是战斗的感觉……
他睁开空茫的双眼，越过重重虚像看到了那个曾经坐在伊斯坎达尔马背上的自己，不知畏惧的和他一起发出稚嫩的咆哮……
那时的他浑然不知战斗付出的代价，直到失去伊斯坎达尔的时候，他才开始后悔自己轻狂无知的行为。
如果他能有备而来……
如果他能在参战前懂得这份选召的意义……
如果他能像一个真正的御主一样，与他的英灵一起征伐战场博取胜利的荣光……
他曾以为这些年来他已经探知了自己心中所有的遗憾，在沉淀中打磨了心性，让他能够以从容的状态再次迎接他的英灵降临，不再辜负这份荣幸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心中的后悔可以无尽叠加。
他太低估了强大的代价，更无力于自己无法改变的羸弱。
他努力聚集起被痛感击溃的意志力，即便知道在倾覆的魔力消耗下，自己的引导就像涓流一般细弱，他也不能放弃在能在力所能及的范畴内稳定魔力的输送。
高度集中的精神力驱散了他眼前的幻象，他开始渐渐找回了魔力流动的脉络。
结界内的大地停止了震动，天空边际的消亡也明显放缓了速度，沙漠中龟裂的地块开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拼合在了一起。
格蕾在裂块间来回跳跃，挥动巨镰驱散被地震扬起的风沙。
“伊斯坎达尔先生！”
她赶到伊斯坎达尔身边，发现除她之外，原本被地裂分割到不同地块上的马其顿士兵正在向着他们身边集结。
伊斯坎达尔仰头看着纷纷落定的尘埃，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扬起手中的阔剑，挥剑指向尘埃尽头的身影，曝露在日光之下，他已无处遁形。
“踏破战场吧！余的同胞们！”
在咆哮的凯歌声中，伊斯坎达尔催动战马冲向对手，等待他的唯一结局是被万军荡涤平阔。
跟在他的身后，看着那风沙中扬起的红色披风，格蕾仿佛看到了和老师同样的梦境。
从结界中退出来的时候，格蕾感觉到自己被伊斯坎达尔抱住身体稳稳地落在了基地前的空地上。
“谢谢……”
她还来不及说完道谢时，伊斯坎达尔已经匆匆赶向了另一个人的身旁，格蕾连忙跟了上去。
伊斯坎达尔从弗兰特手中接过她的老师，让他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的脸色是毫无生气的惨白，这让见惯死亡的格蕾也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伊斯坎达尔的手沿着他侧脸的轮廓轻轻抚摸，撩开他不知被汗水还是泪水浸湿的黑发，温柔地托起了他的脸颊。
“韦伯……”
“韦伯·维尔维特……”
听到伊斯坎达尔轻声呼唤这个名字，格蕾忍不住转过头去，藏起夺眶而出的泪水。
在伊斯坎达尔的呼唤声中，老师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轻哼。已近力竭的他只能勉强将眼睫张开一条缝隙，透出涣散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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