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中坐着几个赫奇帕奇和格兰芬多，他扫视了一圈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木木地继续往前走。走到门边时他脚步一顿，闭上眼，轻轻呼吸着，像是要寻找什么。他迈出一步，站在门厅里，广阔的黑暗如同十几米高的海潮，一个翻涌就将他扑灭。
门厅尽头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他一愣，马上追了过去。脚步声在胸腔中回荡，尖锐的刺痛从手心一阵一阵传来，那个身影越来越远，他大叫着，可也不知叫了些什么，什么都没有意义。
“给我站住……站住！”
“站住！”
他重重地摔倒在地，嘭的一声，地面摇撼着，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这样的重量。空洞让他变得沉重，重得爬不起来，身体里每一块骨头都压迫着他的灵魂。他在地上扭动、挣扎，被困在看不见的笼中，恍惚地觉得这只是一个梦魇，太痛了，为什么还不醒来……
一个人在他面前蹲下，握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慢慢拉起来。德拉科抬起头，像刚浮上水面的溺水者，猛地扑上来抓住了他的袖子：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波特，你肯定知道——”
“冷静一点，马尔福——”
“你肯定知道，告诉我是假的——肯定是假的——告诉我——”
“你先起来，起来好吗？——起来我再告诉你——”
“告诉我——”
他撕心裂肺地喊着，月亮分裂成了三个，扭曲成孔洞，如同被穿透的心脏。他看不见人的面目，那些断断续续的字句像一颗颗子弹通过他的胸膛，留下电流般的嗡嗡作响。
“……再说一次。”
“……我们合力驱除了一只炸尾螺，一直向前走，没有再遇到任何分岔口……我们一起拿到了奖杯，但那是个门钥匙，把我们带到了墓地里。伏地魔和他的随从在那里等着我们。他让小矮星彼得杀死了他。”
“是谁杀死他的？”
“……是伏地魔。他回来了。”
“是谁杀死他的？”
“是伏地魔。”
“是谁杀死他的？”
“伏地魔。”
他僵硬地扭了一下脖子，将脸慢慢朝哈利转来，像一座石像。
“……一个陷阱。”他慢慢地说道。
“不错。”
“他没有死在那些机关之下，而是被带进了陷阱。一个陷阱。”他喃喃着，有些神经质了，“一个陷阱，黑魔王杀死了他。陷阱。”他忽然抬起头死死地瞪着哈利，语气变得尖锐起来，“你觉得我会相信这种谎话？你在骗我，根本没有什么黑魔王，你以为说这种话就能引起别人的注意？——是你杀了他，对不对，为了那个奖杯——你杀了他——”
他伸手朝哈利抓去，可扑了个空，反而脚一歪径直跌进旁边的草丛里滚了下去。哈利吓了一跳，连忙跳进草丛，费力地将他拖出来。这种感觉很怪异，像从泥潭中拽一条死鱼。
他苍白着脸，伏在地上呼吸着，感觉不到痛，也没有任何委屈，甚至记不清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恍惚而茫然。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扑面而来的泥土腥味让他呛住了，他剧烈咳嗽着，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蓦然抓住那只手用力摇晃：“救救他……你看见了，你可以的，是不是？救救他——这都是你的，救救他！”
“马尔福——”
“救救他，求你了波特，救救他！”他抱住他的腿，用力向前一撞，两人翻滚在积雪的草坪上。他扑到他身上，死死盯着他，喘息着，声音带上了哭腔：“……你都看见了，为什么不救他？”
“波特……
“你明明可以……明明……
“明明……”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唏嘘着，最后什么也听不清了。
怕吗？他柔声问道，雪花覆盖着他们的身体，他站在礼堂门口和他吻别。别怕……我在外面等你。
他望着哈利翠绿的瞳孔，后者也静静地望着他。所有的梦都成了现实。他终于直起身，双手慢慢捂住自己的脸。
“他……有没有说什么？”
哈利看着他，又看向头顶黑漆漆的天空，低声说道：“他说……我帮你挡住他，把我的身体带回去。”
把我的身体带回去，让我的父母将我埋葬，让我年轻的爱人不要为我悲伤……我死于黑暗，死于命运，死于执着的抵抗……死于勇气，死于信任，死于不懈的爱。
也因此得到重生。
“又是一年，结束了。”
他慢慢转过头，望向赫奇帕奇的餐桌。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惨白着脸，表情哀痛。有几个女生在强忍着眼泪。
“今晚，我有许多话要对你们大家说。但我首先必须沉痛地宣告，我们失去了一位很好的人，他本来应该坐在这里，”台上的老人指了指赫奇帕奇的同学们，“和我们一起享受这顿晚宴。我希望大家都站起来，举杯向塞德里克·迪戈里致敬。”
礼堂里响起一片板凳移动的声音，他随着人群起立，仿佛只是他们之间最普通的一员。所有人举起高脚酒杯，用低沉浑厚的声音齐声说道：“塞德里克·迪戈里。”
“塞德里克充分体现了赫奇帕奇学院特有的品质，”邓布利多继续说道，“他是一位善良、忠诚的朋友，一位勤奋刻苦的学生，他崇尚公平竞争。他的死使你们大家受到了震撼，不管你们是否认识他。因此，我认为你们有权了解究竟是怎么回事。”
“塞德里克·迪戈里是被伏地魔杀死的。”
德拉科的肩膀微微动了动，没有抬头。周围的同学面面相觑，议论纷纷，都惊恐又不敢相信地盯着邓布利多。他望向格兰芬多餐桌，哈利的后背挺得很直，显得十分平静。
“魔法部不希望我告诉你们这些。”邓布利多说道，“有些同学的家长可能会对我的做法感到震惊——这或者是因为他们不能相信伏地魔真的回来了，或者是因为他们认为我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们，毕竟你们年纪还小。然而我相信，说真话永远比撒谎要好，如果我们试图把塞德里克的死说成是一场意外事故，或归咎于他自己的粗心大意，那都是对他形象的一种侮辱。”
“在谈到塞德里克死时，还必须提及另外一个人。当然啦，我说的是哈利·波特。”
礼堂里起了一阵波动，有几个人把头转向哈利，随即又赶紧转回去，望着邓布利多。
“哈利·波特逃脱了伏地魔的魔爪，”邓布利多说道，“他冒着生命危险，把塞德里克的遗体带回了霍格沃茨。他在各方面都表现出了大无畏的精神，很少有巫师在面对伏地魔的淫威时能表现出这种精神，为此，我向他表示敬意。”
邓布利多严肃地转向哈利，又一次举起了他的高脚酒杯。礼堂里的人几乎都这么做了，他们像刚才念叨塞德里克的名字一样，低声念着哈利的名字，为他敬酒。只有斯莱特林餐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固执地一动不动。德拉科紧捏着手中的酒杯，眼眶发红。
大家再次落座后，邓布利多又说道：“三强争霸赛的目的是增强和促进魔法界的相互了解。鉴于现在所发生的事——鉴于伏地魔的起死回生——这种联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要。”
邓布利多看向坐在一旁的马克西姆夫人和海格，看向芙蓉·德拉库尔和她那些布斯巴顿的校友，又看看斯莱特林桌子旁的威克多尔·克鲁姆和德姆斯特朗的同学。
“这个礼堂里的每一位客人，”邓布利多说道，他的目光停留在德姆斯特朗的同学们身上，“只要愿意回来，任何时候都受到欢迎。我再对你们大家说一遍——鉴于伏地魔的起死回生，我们只有团结才会强大，如果分裂，便不堪一击。伏地魔制造冲突和敌意的手段十分高明。我们只有表现出同样牢不可破的友谊和信任，才能与之抗争到底。只要我们目标一致，敞开心胸，习惯和语言的差异都不会成为障碍。”
“我相信——我真希望我是弄错了——我相信我们都将面临黑暗和艰难的时期。礼堂里你们中间的有些人已经直接受到伏地魔的残害。你们许多家庭都被弄得四分五裂。一星期前，我们中间的一位同学被夺去了生命。”
“请记住塞德里克。当你们不得不在正道和捷径之间作出选择时，请不要忘记一个正直、善良、勇敢的男孩，因为与伏地魔不期而遇，就遭到了这样悲惨的厄运。请永远记住塞德里克·迪戈里。”
礼堂中一片沉寂。过了许久，刀叉碰撞的声音才慢慢响起来。德拉科依然没有动，他抿着嘴唇，盯着手中的酒杯，仰起头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毕业以后，我会给你写信，我们可以周末在霍格莫德见面……等以后，好吗？我会等你长大。
黑暗已经来了，马尔福。他回来了。
所有人依然在沉默地享用早餐，他缓缓起身，朝礼堂外走去。
寻找我们吧，在我们声音响起的地方，
我们在地面上无法歌唱。
当你搜寻时，请仔细思量：
我们抢走了你最心爱的宝贝。
你只有一个钟头的时间，
要寻找和夺回我们拿走的物件，
过了一小时便希望全无，
它已彻底消逝，永不出现。
他已彻底消逝……永不出现。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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