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并不好走,手脚上还结结实实绑着绳子,薛洋没走几步便要踉跄一下,被紧跟在左右的人瞧见了,一把推在他背上,喝道:“好好走路,不要想耍什么花样!” 薛洋被他推得差点往前扑倒在地,起身时嘴角扬起一抹狠戾的笑,朝那推他的人看了一眼,只看得那弟子心惊胆战,提声又喝:“看什么看,叫你好好走路没听见吗?” 魏无羡几步走上前从那弟子手里接过绳子道:“这山路不好走,大伙儿还是轮流着来吧!你也辛苦了,接下来便让我看着他好了。” 那弟子正想要休息,忙不迭将绳子递给魏无羡退到一边去了。 薛洋瞟了一眼身旁之人,嗤笑道:“还不死心啊?都跟你说了我身上没有阴铁,你再怎么套话也没用,我总不能给你变个出来。” “谁说我来是问你阴铁的?”魏无羡晃了晃连着薛洋手腕的绳子:“找你聊聊天不行吗?” 薛洋随口道:“行,想聊什么?”一副摆明不相信他的神情。 魏无羡做不经意状问道:“听说你是夔州有名的恶霸,这么说来,你是夔州人?” 薛洋还以为他要问什么,搞半天竟是这么土的开场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爱搭不理道:“还没到审问的时候吧,这位仙友,你这是在替聂明玦盘问我吗?” “说好的聊天,不就是想到什么问什么了。”魏无羡知道方才那问题其实问得并不怎么高明——薛洋夔州一霸的名头如今谁人不知?这般开场确实有些无趣,但也正中他的下怀。他可不想上来就问到人家的灵魂深处,直接吓得这小滑头有了警惕心,以后再想问点什么出来只会更难。 “你一个小流氓,难道还怕别人知道你是哪儿的人吗?”魏无羡不着痕迹地转过话题:“既然都是一霸了,想来也没少跟人打架吧?昨天无意中见你胸口有个伤口来着,也是跟人打架留下来的?” 兴许这一路走得实在无聊,难得有个人跟他说话打发时间,薛洋这次倒肯好好答他:“不记得了。” 却是答了跟没答毫无区别。 “这算什么回答?”魏无羡皱眉。这臭小子,现在怎么变得油盐不进的,一句话也套不出来,他记得这家伙小时候可是可爱得紧。 “不记得就是不记得。”薛洋歪头看他,笑容倒是一反常态的透着几分纯真:“仙友,你好像对我的事很感兴趣啊?怎么,我长得像你的故友?还是失散多年的弟弟?不过嘛,我这七岁以前的记忆都没了,是不是你弟弟我还真不敢保证,不如你回家问问你父亲,有没有在外遗落个私生子什么的,说不定我还就真是。” 魏无羡听他一番话既粗鲁又难听,无语地一手肘狠狠顶在薛洋腹部,只撞得他闷哼一声,思绪却被那句“七岁以前的记忆都没了”吸引。
怎么他也忘记七岁之前的事? 魏无羡和薛洋分开时薛洋还不到五岁,那时他在破庙苦等四天薛洋没来,江枫眠有急事实在不能再等,就将魏无羡暂时先带走了。 之后他也曾回来寻过一次却没找到人,再等回到莲花坞时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足足一月有余,醒来就忘了和薛洋的这段记忆。 如今薛洋也忘记七岁以前的事,那他和自己分开后的两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怎么,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薛洋笑嘻嘻地开口:“我就说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各个虚伪得很,表面装得一派的正人君子,心里想的跟强盗流氓也差不多,套不出我的话,不高兴了?” “你行了,”魏无羡无奈:“你一张嘴就不能省省?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常氏一家?” “看不顺眼,想杀就杀了。”薛洋抬头看天,一副“我偏不好好说话你能奈我何”的态度,实在是将流氓的无耻与无赖发挥到极致。 魏无羡勾唇冷笑,干脆狠了狠心冷不防又问:“那你的左手是怎么回事?” 薛洋脸色顿时僵住,眼底有沉冷的杀机骤然浮现,扭头看向身旁之人,一字一句极为阴冷:“仙友,你问的太多了。” 魏无羡也知道如今的他与薛洋而言不过是陌生人,贸贸然就问别人痛处的确唐突又失礼,但薛洋表现出的浓郁戒备和抵触却令魏无羡吃了一惊。 临近正午时分,众人寻处阴凉的地方休息。 大伙儿皆都拿出干粮来吃,无一人理会被绑在大树下的薛洋。 魏无羡将手中的薄饼撕一半下来,走到薛洋面前蹲下,递给他道:“饿不饿,先吃一些垫垫。” 薛洋用被束住的双手略显艰难地接过饼来,脸上却露出很是不屑的笑意,嗤道:“啧,你这个人还挺虚情假意的啊,怎么,怕我饿死在半路到不了不净世?” “就怕饿不死你。”魏无羡没好气地摇头,见他几口便将那半张薄饼吃下去,担心他尚且年少还在长身体吃不饱,便又将布包里剩余的半张也递给他:“还要吗?” 薛洋倒不跟他客气,一把接过来就吃,边吃还边嘲讽魏无羡虚伪。 薛洋吃东西很快,虽算不上是狼吞虎咽,但也跟文雅绝不沾边。魏无羡看他一口还未咽下去就忙着去咬下一口,真怕他被噎着,取水袋递给他道:“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哼,你懂什么。”薛洋喝口水将堆在嗓子眼处的食物全部咽下去,道:“吃的东西只有到嘴里,全部落在肚子里,那才算是自己的。” 一席话好似只说了一半,魏无羡却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当下只觉心脏有些闷闷的疼痛,那些被他压在心底深处的愧疚、自责、心疼与怜惜等情绪一瞬间全部涌上来,灼烧的气从心间逆流至眼眶中,只烧得他眼睛都觉微微发热。 从前他在时,虽然带着薛洋两个人过得也苦,但至少相依为命彼此还能做个伴,有个依靠。后来他走了,徒留下才四岁多的薛洋一人,豆丁大的孩子,要吃多少苦遭多少罪才能养成如今东西不吃到肚子里就没有安全感的习惯。 魏无羡目光落在薛洋带着假指的左手上,痛楚仿佛喷发的岩浆来回烹熬着他的心,很想伸手摸一摸薛洋的头说“你的阿婴回来了”,却最终只是强忍着眼底的温热站起身。 薛洋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吃错什么药了?” 魏无羡却已然不能再与薛洋多说什么,他怕继续聊下去,心底翻腾的情绪就要压制不住倾泄而出了。 魏无羡转身快步走向相反的方向,等远离薛洋数丈开外后才停步扶着树干微微喘气,拼力平复着心中伤痛。 见魏无羡递给薛洋干粮后交谈几句便快速离开,且还站在树下神情颇为低落,聂怀桑只以为他是被薛洋的冷嘲热讽伤到,忙走上前关切道:“魏兄,你还好吗?那薛洋的嘴确实厉害,我是已经领教过了。你也别太在意他的话,这种人,说什么你听听就过,千万别放在心上。”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强定心神,待转过身来时脸上已无异样神色,反而带着些许笑意:“我还好,方才不过是……犯了心悸而已,老毛病,跟薛洋无关。” 聂怀桑仔细打量了一下魏无羡,见除眼眶微红外倒也没什么不妥,这才放下心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就怕你不小心着了那薛洋的道。”顿了顿,小声嘀咕:“虽然现在他这五花大绑的也干不了什么。对了魏兄,”突然想起什么来,又好奇问道:“我看你对这个薛洋好像有点……不一般,怎么,你认识他?” 其实他想说“好像有点关心”,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恰当,便临时改口。 “有吗?”魏无羡摸了摸下巴。 “当然有。”聂怀桑手持扇子在魏无羡胳膊上轻敲一下,凑近几分,悄声道:“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一路过来,魏兄你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薛洋。说起来,你们真的认识?怎么看他对你的态度也不像是认识的?” 魏无羡不由得笑出声来,一把揽在聂怀桑肩头拉他靠近,压低声音道:“嘘!居然被你发现,那我也就不瞒着你了。”见聂怀桑眼睛一亮,眸底带着几分探索秘密的光点,便笑言:“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要替我保守秘密。” “一定一定,”聂怀桑忙不迭点头,“魏兄请讲,我一定守口如瓶!” “其实呢,”魏无羡忍俊不禁,半真半假道:“薛洋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分散时还太小,遭了罪失去记忆才性情大变,所以认不出我来。” “啊?!”聂怀桑呆住了,这消息传入耳中时并没有引来他想象中惊雷般的效果,反而是第一时间怀疑魏无羡是不是在诓他:“真的假的?你不会是在骗我吧?薛洋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你们是亲兄弟?” “正是。”魏无羡笑得一脸的真诚:“把你当朋友才告诉你的,可千万别说出去了啊!”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转身走开了。 “啊?”聂怀桑还愣在原地半晌未能回神。 一个姓魏,一个姓薛,这怎么就是兄弟了?这个魏兄,肯定是又在打趣他。
第3章 夏季夜晚的林子本该除虫鸣鸟叫外,只能听见溪水汩汩流动的声音,然而这半宿都无一人安然入睡,只因薛洋从被绑在树下后,便一直在各种嚷嚷,一会儿说肚子痛,一会儿说要方便,一会儿又说绳子捆太紧勒得他喘不过气来……大半夜的竟是一刻也不曾消停。 “喂,你们这些人平时不是自诩名门正派吗,怎么名门正派还不许人方便的啊?”薛洋靠着树干盘腿而坐,身子被牢牢捆与树上动弹不得,嘴却是一刻也没闲着:“我肚子痛得厉害,可是真忍不住了,你们要再不管我,我就原地解决。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们啊,我这个人从来就不管什么君子不君子的,只要能痛痛快快方便,什么地方我都无所谓的,回头这一路好几天要是熏到你们,我是不会负责任的。” 晓星尘被他一番大咧咧的直白言语惊到到摇头,蓝忘机也早听不下去走出老远。 “闭嘴!”有聂氏的弟子过去喝道:“大半夜的喊什么喊,别想耍花样,这绳子是不会给你解开的。” 薛洋也不理那人,口中自顾自地继续喊话,只喊得一些气性不好的弟子恨不得堵住他的嘴才好。 孟瑶看了看聂怀桑脸色,上前笑道:“他总这样喊着也不是个事,咱们也不能落个虐待俘虏的名声不是。不如派几名弟子带他去那边……解决了,只要看得牢一些,倒不怕他耍什么滑头。” 聂怀桑正犹豫不决,魏无羡已走上前来揽下这份苦差:“我去吧!” “你?”孟瑶狐疑地看他一眼,随即起笑道:“魏公子乃世家子弟,怎好让你去做这等不合宜之事。何况薛洋此人着实狡猾,魏公子只一人过去怕是招架不住。” “无妨,我这边牵制着他,他跑不了的,总不能真把人憋死不是。”魏无羡手指微动,一道银丝从他指间流出绕至薛洋腕上缠了数圈,光丝闪动几下随即消失无影。魏无羡伸手拉一拉,银丝若隐若现牵动着薛洋的手腕也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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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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