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源扯着缰绳,望向远方,陷入了沉默。 他此前铆足了劲儿想立功,却遭遇惨败,全军覆没,只有他和石亨和几个从官活着逃了回来。 我约莫从长辈的零碎话语里,知道他一定很想做成些事让姑姑承认他,觉得他好。 “姑姑不会怪你的。”我鬼使神差般冒出这么一句:“这次瓦剌确实兵力强盛,来势汹汹。” 他扯动了一下嘴角,望着我极勉强地笑了一下,说道:“怪不得公主从前就说,郕王是个顶善良的孩子。” 抵达大同,局势比想象中严峻。 父皇与诸将彻夜研究局势,谨慎安排,还是首战告败,伤亡惨重。 这是父皇生平第一场败仗。 也可见此次瓦剌战力之强。 夜深,见行宫还亮着灯,我担心他身体,便求见圣驾。 父皇在桌案前来回踱步,疲惫的身形与记忆中的英挺截然不同。我关于父皇的记忆,越长大,越稀薄,成年就藩之后经年不得一见,更无从记忆。每每回想,都是小时候所见的样子。记得当年父皇做太孙时随文皇帝北伐,大胜归来,给我和金桔带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我到现在都收藏着。他登基后又亲征兀良哈…… 母后的信摊在桌上。父皇示意我读信。 我恭恭敬敬将信纸捧起,见是母后在京城感到不安,来信劝父皇回兵。 信中还提到了我,说担心我经验缺乏,在战场上吃亏,要我随军第一批回撤。 她倒是,真的拿我当自己的儿子…… 父皇问我意下如何。 原本一路上早已逐渐灰心的我,像被那封信点燃了某种希望似地,说道:“儿子不撤。身为皇子,理当冲锋陷阵在前,没有先撤之理。” 他欣慰地望着我笑了笑:“这才是爹的好儿子。” 我竟没来由地气血上涌,知道自己涨红了脸。 正当我害羞紧张,垂着视线无所适从之际,父皇猛地一拍桌子,又竭力压低声音兴奋地叫了一声:“镇儿,我想到了!” 以我为饵,高挂黄龙旗假扮圣驾所在,佯装败退,将瓦剌引到土木堡,父皇则带兵在外围设伏。 再以整个土木堡战事为饵,吸引瓦剌的全部注意,由英国公张辅暗暗带一支骑兵挺进塞北,趁敌不备,攻打防卫空虚的蒙古王庭。 土木堡缺水少粮,没有屏障,易攻难守。黄龙旗一挂,瓦剌以为大明天子在此,必会全力猛攻。 如果换成是祁钰在此,或许父皇根本不会想出这样的计策。 我并不傻,也并非没有委屈。但还是有一股冲动,促使我答应,并且决心要赢。我想要父皇再说一遍,“这才是爹的好儿子。” 况且,父皇连他自己的安危都不顾,家国大义在前,我又怎能在这种事上计较。父皇舍得,我也该舍得。 因我终究太过稚嫩,爹派了泰宁侯陈瀛、驸马都尉井源、平乡伯陈怀、襄城伯李珍,都督梁成、王贵,都指挥郭懋,及兵部尚书邝埜侍从我,我如遇突发事件需与他们商量后决定。三大营中,五军营和三千营共拨出五万人随我行动。 八月十四日,战斗正式打响。我在帐前升起黄龙旗,井源先头出击,诈败,且败且退。 大军随即开拔,迅速向土木堡方向移动,襄城伯李珍和都督梁成负责殿后,以减少部队撤退时被瓦剌追击造成的损失。 然而还是被瓦剌追上了。 瓦剌从麻谷口杀来,占据各处要道和附近水源,将我们团团围在了土木堡。 骑在高头战马上高举弯刀和弓箭面目黑赤大声嘶吼着的鞑子如潮水般涌来。 独自统兵面对天际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尽的敌人,我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恐惧,呼吸屏滞,手脚麻木,动弹不得。 这时井源上前一步,拔刀望着我说:“殿下莫怕,有臣等在此,决不让鞑子伤殿下一根寒毛。” 我看着他,猛然想起我出征的目的。 我也拔出佩刀,大喊一声:“众将士听令!杀尽鞑虏,报仇雪恨,随本王冲!”猛抽一鞭马背,冲向敌阵。
蒙古人虽不认得我的服制只是亲王,但看得出我地位尊贵,纷纷如嗜血的豺狼般向我扑来。我在军中习得的武艺全吓忘了,只能凭本能抬手挥刀去挡,艰难招架。 四围的刀刃白光闪闪,雨点般冲我扑打而来,正当我应付不及,险些被鞑子偷空砍伤之际,井源手起刀落,我右侧一名鞑子轰然坠马,血从他断掉的颈子里喷涌而出,溅了我满脸。浓重的血腥味让我一阵反胃想吐。我来不及将这副鲜红的图景从脑海清除,又抬刀去迎战扑过来的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鞑子。 战场原来是这样的。 我恐惧,后悔,想要逃跑,但是我不能跑。我是主帅。父皇委任我做这一支兵马的主帅。我是他通盘计划中重要的一环。只要我这边多坚持一会儿,大战就多一丝取胜的希望。 打赢了,此后的几十年,大明子弟都不必体会这战场流血的恐怖。 父皇,也会承认我吧…… 砍,劈,刺,挡,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杀红了眼。 起初,我身边侍卫众多,后来渐渐伤亡殆尽,只剩井源和泰宁侯陈瀛贴身护着我。我的战马早已被砍死,我下马徒步作战,拼命举刀,砍,劈,刺,挡…… 众将士从清早奋战到日暮,而外围的瓦剌援军仍然源源而来,声势滔天。 我的衣衫铠甲被血浸透,有鞑子的血,也有自己人的血。 都说“残阳似血”,不是的,西山的太阳,远没有血色刺眼。尸体遍地堆叠,堵得血水流泻不通,映着斜阳余晖,旧的血未凝固变黑,新的又淋上来,染成一种诡异的颜色。 五万明军,近二十万蒙古兵,挤在这逼仄的土木堡厮杀。这是真正的,背水一战。 我已经丧失了理智,对于身体也已经没有了知觉,宛如一架机械的,无法停止动作的木偶,不知道累也不知道痛,只不停地重复着动作,砍,劈…… 天越来越黑。 井源和陈瀛怕我出事,想掩护我撤退。 鏖战终日,众人都已筋疲力尽。 他们见我在,或许还能多一分斗志,若我走了,他们该怎么办。就只是徒然被抛弃的牺牲品而已。 “本王与众将一道,坚守此地,血战到底!”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血战到底!”“血战到底!”将士们呼喊着。 夜幕降临,远方终于起了火光,隐约看得见大明的旗帜,听见了熟悉的语言的怒吼。 “杀!”“杀!” “是咱们的人!”“咱们的援军来了!”“是陛下带援军来了!”众人的胳臂重新注满了力气,与援军内外夹击,痛击敌军。 我振臂高呼,传令军士:“是时候突围了!冲!” 我军士气暴涨,一气追杀,但鞑子困兽犹斗,被逼到绝境后如发狂般反扑,到处乱咬。 又是一番恶战。 真正突破包围,见到父皇的身影时,东方已经破晓。 敌人大部被歼灭,只剩散兵游勇,四散奔逃。地上残留的火把,火苗跳动,在做最后的挣扎。 白茫茫的天际,勾勒出淡墨色的坚硬的大漠,流淌着鲜血的河。 胜了。赢了。结束了。我还活着。父皇来接我了。 我看到父皇的那一刻,心中腾起一股委屈,像是极小的时候,被五叔欺负时的委屈,我向他奔去,眼泪在我眼眶打转。 父皇满身是血,发髻中参差出的头发胡乱飘着,他望着我笑。 这时风中突然听见弓弦声响,我的身体已经先我一步做出反应,向前一扑将父皇扑倒。 剧烈的疼痛,仿佛整个后背都被劈成两半。 “镇儿!太医!钦谦呢!太医!”父皇抱着我慌乱地大叫。 “爹……”我想要说话,但是一说话,一呼吸,后背就牵扯着胸膛痛。 “镇儿!好孩子。别怕,爹守着你。太医来了,别怕。好孩子……”
第247章 总结,感谢,预告 首先是小小地庆祝本文完结。 不容易,真的不容易。我不容易,追文的大家也不容易。 写作的过程不是一帆风顺的。开文的时候五六月份的时候我就以为可以完结了,结果一写就从年初写到了年终。作为一个任性的写手,只要写得感觉不够好,就不想发出来。中间卡文卡得特别严重的时候,一度想过弃坑,好在一直有读者在等我&鼓励我~当然了,也有因为正职工作忙or单纯是自己想出去玩而鸽鸽的时候,在此也一并感谢大家的包容和耐心的等待吖! 每条评论我都有看,大家的评论无论褒贬都是我写文的动力之一。看到有特别懂我的精彩评论时,尤其备受鼓舞。 然后是预告接下来的动向。 最希望向大家安利的当然是接档文《永乐长歌》,今晚已开。剧情会跟本文有前后联系,是“皇爷爷”和“皇奶奶”年轻时的恋爱故事。 柔情铁汉朱棣x文武双全才女小娇妻徐仪华。先婚后爱,1v1,HE(不会写到皇后驾崩)。包甜,不甜不要钱。 当然了,以我的风格,也不会通篇发糖灌糖水,夫妇携手打江山是大主题。 此外还有一些短坑大家可以去专栏看,喜欢的顺手收一收。短坑都有点虐,但都很美。我个人不喜欢理会晋江所谓的“雷点”,只想写自己喜欢的故事,写关于爱的故事。爱无禁忌。我希望读者读完我的小说能够获取一些深层持久的“美”的体验,而不是爽一下就算了。 我个人喜欢《鸳鸯扣》和《长干行》,一篇是君臣BL,一篇是青梅竹马BG。可能比喜欢这篇《大明风华》同人还要多。 此外本文会进行修订。主要在两方面,一方面是会对写得不够好的地方进行润色,例如前半部分部分人物形象不够丰满,部分情节欠缺细节;另一方面是我自己对“历史”的要求,会根据新查到的一些史料,做一些细节上的修订,例如“奏折”是清代的产物,文中凡是提到“奏折”“折子”的地方会用其它名词替换掉。虽然自从把吴氏写死、让女主生下朱祁钰之后,女主对历史已经进行了彻底的改变,但在历史背景信息方面,我还是希望能够做到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大限度地贴合当时的实际情况。我要写的是“一个现代女性穿越到明代会发生什么”,“现代女性”的行动是我可以自由撰写的,但“明代”的背景希望可以尽可能的考据严谨,能带给读者最真实的体验。跟大家约定元旦前修完,想重温的可以再来看一遍。之前我埋伏的很多暗线,例如太子朱高炽和太子妃张氏的感情线演变,小五对若微的感情线等等,或许重读的时候你会有新发现和新体验~ 再次谢谢读到这里大家~我们下一篇文再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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