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这个时候没有警员会去自讨没趣，每个人都知道文书会让老大的脾气变得又臭又难搞。直到内线的电话响起，雷斯垂德站起身接通了电话，但他端起的咖啡没有递到嘴边，直直掉在了桌面上，所有文书都染上了棕色的液体：“你再说一遍？贝克街221B，两个人中枪？”
25th 11:30a.m.
“你他妈的到底招惹了什么人才能让人家一家子都被送去医院，甚至包括那个最小的！天呐，你知道我接到电话时是什么心情吗？还有两个人中枪，一个是约翰，一个是莫兰·塞巴斯蒂安，那个国际通缉犯！你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雷斯垂德站在221B的起居室内冲着夏洛克高声训斥。
“不是一家人。”夏洛克微弱地反驳，他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被简单包扎过，但因为他坚持不去医院，所以被留了下来。
“你说什么？”雷斯垂德皱着眉头问他。
“他们离婚了。”夏洛克抬眼看着雷斯垂德，重复道：“一个星期之前，他们离婚了。”
雷斯垂德噤了声，但随之而来的，他的脸色变得又严厉又冷酷，他看着夏洛克，用一种从未对夏洛克用过的语气：“是因为你吗？约翰跟玛丽离婚，是因为你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夏洛克。”
夏洛克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们在一个星期以前就签好了协议。玛丽跟我说，她给了约翰一巴掌。”
“应该的，小华生都没到一岁，换成我我大概会给他一梭子，不过现在也没差。”
“我没想过约翰会中枪，莫兰直接找上玛丽，玛丽找上我，”夏洛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个戒指放在手里把玩：“我答应过约翰，要保护好他们三个。”
“都结束了，”雷斯垂德撇了下嘴角，他哼了一声，问夏洛克：“为什么你不跟着一起去医院？”
“医院有医生，他们总会有得到应得的照顾，迈克罗夫特也会安排好的。”夏洛克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上，撩起窗帘看着底下被封锁的现场和工作人员。约翰早在之前就上了救护车，莫兰的尸体被装在袋子里运走，如果他不是失去理智，今天躺在袋子里的也许就是夏洛克自己了。“感情，”夏洛克叹了一口气，“我憎恨一切感情，感情是干扰灵敏仪器的沙粒，镜片上的裂纹……纯粹理性的最大不幸。”
雷斯垂德瞪着眼睛看了夏洛克一会儿：“为什么我只是感觉你怕被好医生踹了？”
夏洛克猛地转过身瞪着他。
“他离了婚，又没选择你。要是你不知道还好，知道以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夏洛克反唇相讥道：“被前妻甩了的人没资格说我，而且她还是有了外遇才甩掉你的，探长。”
“随便你怎么说，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我不会跟你计较的，”雷斯垂德摸了摸下巴，“不过你这是承认了？……其实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你们？”夏洛克困惑问道。
“我，安德森，萨利，茉莉，我想还加上你们的房东太太，我每次来她都会跟我分享一下……事实上，我觉得除了约翰以外，其他人都知道了。你喜欢他喜欢得要命，但他还是跟别人结婚了。”
25th 9:05p.m.
夏洛克看了一眼墙上悬挂的表，在下一个值班的护士来巡房之前，他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他坐在约翰的病床边，约翰在药物残留的作用下依旧睡得很沉，像是安静的动物。尽管夏洛克清楚地记得在白天约翰是如何一把抱住罗莎蒙德，边流着泪边亲吻她的额头，他向她女儿忏悔时的情绪很激动，弄得罗莎蒙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接着，他就被送去了医院，带着罗莎一起，221B恢复了清静。
夏洛克不擅长这样的时刻，尽管雷斯垂德下午教给了他很多东西，其中大部分听起来完全无用，虽然坐在约翰床边的确让夏洛克感到更为宽慰，但他仍然什么贡献都做不了。
他从约翰的外套口袋里回收了托线人交给他的枪和纸条，它们都被约翰完美地利用了，他并不是和玛丽说好的一样让约翰完全的不知情。也许代价就是约翰躺在了这里，多上了两个月的住院时间，和阴雨天里更多的疼痛，但这就是约翰会愿意去做的事情，他不能阻止他。夏洛克曾经想过这样的个性会为他招揽更多的危险和麻烦，尤其是约翰又那么无私地投入到夏洛克的侦探事业上。夏洛克并非没有选择过其他助手，坦诚来说，在专业的技能和领域上，约翰并非最佳人选。相反他感情用事，破绽百出。比如现在，已经到了约翰该醒来的时间了，他却固执地闭着眼睛装睡，努力保持着安静的起伏。夏洛克知道他又惹他生气了，他的唇角不自觉地绷起来就是最好的证据，而约翰的脸皮又那么薄，夏洛克坏心眼地没有去戳破他的伪装，他便不好意思装作突然醒来，只能继续辛苦又愤懑地闭着眼。
偶尔的偶尔，这些会让夏洛克觉得没那么孤独。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时间一到，他安静地离开了。
26th 10:00a.m.
他尝试着写了一张纸条，列上诸多好处。正式的文书总比短信更有诚意，夏洛克将纸条塞进了信封又托人寄到了医院去。
26th 4:00p.m.
约翰大概也想尝试这类新的沟通方式，所以让人也送来了一个信封。夏洛克打开信封掏出里面的信件，发现只是他罗列的单子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27th 28th
他又去了两次医院，第一次，约翰正用没受伤的那边胳膊搂着罗莎睡觉，罗莎依恋地攥着约翰的衣领，玛丽坐在一边看杂志，放下杂志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夏洛克。最后玛丽和他在医院的花园里一起散了步，一人买了一杯咖啡，谁也没说什么。
第二次只有他和约翰两个人，约翰生气地叫他走开，质问他耍他是不是很有趣，他说太累了，想一个人呆着。
31th 7:05p.m.
后来他又去了一次医院，约翰很擅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当他想这么做的时候。
“夏洛克，你怎么来了？”约翰胳膊上绑着绷带，正趴在罗莎蒙德的床边傻乎乎地盯着罗莎看，一个小婴儿睡觉能有什么好看的？但夏洛克理智地没有说出来。
“我应该来看望你们。”夏洛克在约翰旁边的板凳上落座，补充道：“雷斯垂德说的。”
“嗯，我还觉得挺不错的。”
夏洛克看了一眼他洗过的头发，自从有了罗莎之后为了增添父亲气概而往后梳的头发都柔软地散在了额前，约翰整个人看起来都放松了下来，夏洛克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玛丽怎么样？”
“她今天上班。”约翰抬了抬绑上了绷带的胳膊。
夏洛克想了想，又问：“你打算回来住吗？”
“什么？”
“你知道，哈德森太太还多愁善感地留着你的房间，你随时可以回来住。”
“我为什么要？噢不，你都知道了是吧。”约翰忽然生起了气，他绷着的嘴角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不会回去的，我带着罗莎并不方便，她还太小，需要人照顾。”他说着，用手指去碰了碰罗莎放在身侧微蜷的小手，那些像是小饼干棒的手指一下就缠上了约翰的。
“你可以，跟我换房间……我是说，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那可以是暂时的，我房间连着浴室，也更大，方便你照顾……罗莎。”夏洛克别扭地念着罗莎蒙德的小名。
约翰听完之后再也没跟夏洛克说一句话。
而后将近三个月，夏洛克再也没有见过约翰。
现在：二零一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约翰缓缓踏进221B的起居室，夏洛克从地上站了起来，尽量注视着约翰，为他所需的任何事物做好准备。
“我之前给你发了短信，过来是想……”
“你肩膀恢复得怎么样？”夏洛克抢断道。
约翰楞了一下，然后反应道：“很好。罗莎蒙德也恢复得很好。”
“嗯。”夏洛克维持着微笑，重复道：“嗯，是的，很好。”
约翰往茶几边走了两步，他当然看见垃圾桶里的东西，吹了声口哨：“所以是给我准备的？”
“是的——不，”夏洛克摇了摇头，“我是说，它原本应该是，但现在不是了。”
“真可惜。我早上还没吃东西，”夏洛克暗自懊恼，“不过不要紧，我来是为了跟你说一声，我……”他回过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的夏洛克，轻轻眨了眨眼，还是把剩下的话说完了：“找到了新的公寓，打算带罗莎搬进去。离221B不是很远。”
“新公寓？……恭喜，我应该说。”夏洛克斟酌着词句，哪怕他也一脸不确定的表情：“和玛丽的事情处理完了？”
“嗯，她出去旅游了，说是散散心。”
夏洛克颔首点头，他双手背在身后，却完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后来在约翰住院那段时间里，他去了几次都被约翰赶走了，还打电话让雷斯垂德给他找了几件案子。从那之后，夏洛克就再也没见过约翰了，他只知道约翰和玛丽结束得相当平和。
约翰在221B巡视了一圈，发现连厨房都整整齐齐之后，他打算告辞了，夏洛克也只是说好，一路跟到了楼梯间。约翰在楼梯前站定，回过头来问他：“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夏洛克还是那样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微微低头俯视他的样子。夏洛克看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唇，脸上因为年岁增长的纹路，抬头纹，法令纹和鱼尾纹，不再像是当年那样光滑的皮肤，梳起来的背头，没有改善多少的穿着方式，他也依然很好看。甚至是受过两次枪伤的身体，夏洛克知道约翰老了一定会是个脾气暴躁的人，而且腿脚一下雨就疼，牢骚不断，除了夏洛克没人能拗过他的倔脾气。
他有很多想要说的，但似乎又都不重要。
他曾经那么地，那么地相信，无论约翰结婚与否，都不会有什么东西被改变，无论他跟谁在一起，他们之间也只是打开了冒险的下一章。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人人都知道他的弱点是约翰·华生了，他怎么能不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没有人比他更想去这么做，他会尽一切的努力、不择手段地去做到这一点，除非，这不是约翰想要的。
“下周再见？我想。”夏洛克困惑地皱起眉头说道。
“好的，下周再见。”约翰点点头，说不出来的失落，他往前挪了一步，221B又离他远了一步，他只要抬腿，屈膝，就可以下一级楼梯，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没能做到。他曾经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坦诚一点，如果他再勇敢一点，也许今天就不是这番模样。日升月落，他第一次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又站在了转折点上，背对着夏洛克，像是背对着过去的一切，而今后就在他的脚下，他甚至曾在这里射杀了莫兰，没有什么会比那更疯狂了：“夏洛克，你知道，我今天是带着罗莎一起来的，我把她放在了楼下哈德森太太那里。”
夏洛克点了点头，想起约翰看不见，又说：“我知道。”
“我还给你带了一束花，如果你想要的话，它也在楼下，我把它放在了罗莎的摇篮里了。”约翰说完想了一下，回过头看向夏洛克。夏洛克很安静，他只是专注地看着约翰，像是没听见约翰说了什么，约翰只好过了一会儿又问他：“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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