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情?”君桥已经为她包扎好,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好奇问道。 南泱的声音骤然冷到谷地:“我要提前回北罚,你同我师兄带句话罢。” 说完,南泱径直站起身,由窗口直接跃出,速度快得君桥都没反应过来。 就这么……这么草率地走了? 喂……钱和衣服都没有拿啊……
第21章 君桥愣了一下,随即紧跟着南泱跃出窗口。到底什么事情,急成这个样子,不收拾行李也就罢了,连正门都不走,直接翻窗户? 南泱轻功极好,转眼便缩小成一个白点,君桥运足内力跟上,但撑死也只是保持南泱在视线内,怎么也追不上。 喻修恰好回来,眼尖得看见南泱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以为有什么异常事情发生,又有焚天门的人出现,于是也跟了上去。 “南泱!”喻修大声唤她。 南泱闻言,只得停下,皱眉转身。 君桥也赶了上来,呼哧呼哧轻微喘气。 “发生什么事情?你跑什么?现在怎又停下?” 南泱心里着急,口中语气也冷淡:“适才收到门中消息,师门出了点事,我得先回去。” 喻修道:“甚么事情你急成这个样子?连夜就要走?”喻修顿了顿,又稍稍压了声音:“那事要紧么?有这边事情要紧?我刚刚带着弟子,往阴阳道的东边探察些许,发现了闻惊雷的踪迹!” “什么?闻惊雷也在城中?”君桥惊道。 “现下尚不明确。如若落实,事情就难办多了。南泱,你如今还要走?”喻修看向南泱。 南泱垂下眸子,静静沉思。这洛城复杂又紧张的局势容不得她擅自离开,但北罚那边又怎能拖延?她现在在洛城,什么都不知道,轻欢发生了什么,受了什么伤,伤成什么样,现在是醒着还是昏迷,她全都不知道。 许久,南泱才轻声道:“师兄,轻欢重伤,生命垂危。我倘若留下,过段日子回去,到时只得见到她的尸体,又当如何?” “轻欢?你那小徒弟?”喻修叹气,“……南泱,此事我与你立场不同,你自己权衡其中利弊罢。” 南泱抬起那双清茶模样的眼睛,其中带了一点歉意,却又有着不容反驳的坚定:“抱歉,师兄。处理完那边的事,我会尽快返回洛城继续助你。” 喻修挥挥袖子,默许了。 君桥却又拉住南泱衣袖,道:“再急,也得带点钱罢?轻功飞累了,买匹马赶路也方便。”说着,君桥往南泱手里递了些面额颇大的银票。
南泱点点头:“多谢。” 话罢,便转身,足尖一点,融进苍凉夜色中。 、 南泱一刻不停歇地奔波数天,昼夜不歇,整日整夜都处在高度集中精力的状态中,连手上的伤都顾不得换药。 她来时竟没觉得从北罚到郁水关是这样的远,她已经挑了最近的路,却感觉总是走不到尽头。 她在路上偶尔想,已经过去了这许多天,兴许轻欢已脱离了危险,或许她回不回去都显得不那么重要。毕竟,在北罚能受多重的伤呢,而且她对丹药坊的医术还是有有底的。 可万一…… 来时走了七天的路程,她只用了三天便回去了。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浪费了许多时间。越来越接近北罚,天气也越来越寒冷,不同于下山时马车中的遮挡,南泱这次亲眼看着地面由黄叶遍地到大雪覆山。 南泱到北罚山门时,边子趁已等候在那里多时。云棠还在鸿飞阁照顾轻欢,便遣了边子趁来山门等师父。边子趁先还怀疑,师父忙着很重要的事,到底会不会立即赶回。云棠十分肯定地和边子趁说,你且去山门等着,不出五天,定能见到师父。 果真,这才三天,师父真就回来了。 南泱强掩下身体疲惫,一边跟边子趁走一边问:“到底怎么回事?轻欢现在如何?” “她受的棍伤,前几日醒了一回,又昏睡过去了。伤很严重,最严重的时候全凭流玉吊着一口气,现在好歹不威胁性命,可……” 南泱看着边子趁欲言又止,问道:“怎么?” 边子趁叹气:“她醒的那时候,只吃了些东西,一句话都没说,目光呆滞,叫她也不应。” “打着脑袋了?”南泱忽然紧张起来。 “没有,许是她心里留下阴影了。……师父,你回来得匆忙,那边的事结果了么?” 南泱轻声道:“很麻烦,喻修师兄很危险。你去铸剑池跑一趟罢,找容怀师兄,和他说我先回来了,闻惊雷现下在洛城,烈火旗副堂主已死,他自明白如何做。然后你去找喻修师兄的大弟子惊浒,你们两个马上下山去郁水关,支援喻修师兄。” 边子趁领命,立即改道去往铸剑池。 、 南泱按着记忆找到轻欢的寝房,推门进去,第一眼就见云棠正坐在桌旁,手里来回搅拌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云棠一抬头看见南泱:“师父!您回来了?” 南泱点头示意,立即将目光投向床榻,快步走过去。 轻欢正闭眼睡着。 小孩子的脸眼见着又瘦了一圈,被子只掩到胸口,露出来的肩膀缠了厚厚的纱布,还隐约透了血。那脸色苍白得吓人,越发显得眉间朱砂殷红如血。 南泱忽然觉得,的确是有段日子没见轻欢了。这张原本稚嫩得可爱的脸,也逐渐有了棱角。只是,看见她这般了无生气地躺在病榻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好似又回到了三年前,轻欢那一身伤得躺在荣枯阁里。她虽身为北罚尊主,却对那病痛的孩子有着深深的无力感。 “师父!你……你的手怎么裹了纱布?”云棠惊道。 “小伤,不碍事。”南泱将目光牢牢钉在昏睡的轻欢脸上,好歹人就在眼前,心里总算松口气,却又问:“她为什么受棍伤?” “轻欢和别的弟子打架,还顽固不认错,就去戒罚室领了棍罚。” 南泱眼睛一眯,透出丝丝寒气:“我倒不知,什么样的滔天大罪值得下这样重的手。全北罚,还有谁不知道她是我南泱的徒弟?谁给他的胆!” 云棠嗫嚅着:“师父……你这样明着说……会不会叫别的弟子觉得不公平……” “轻欢是我的徒弟,本就拥有作为一个尊主亲传弟子的特权,我从来没有想让旁人觉得公平。我不信轻欢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情,你有时间,去好好查查。” 云棠从未想到南泱真生气起来完全变了一个人,额角都冒了汗:“是,师父。” “无论如何,棍罚是凭子徕下的令罢?不好好彻查事情起承,对一个十岁弟子下如此重罚,他这阁主如何当的?传我的令,将他的阁主位罢除一月,去藏书阁给我抄一月经书!” 云棠连忙应下。表面看起来,师父只有二十岁容貌,凭子徕有二十六七,长于南泱,但毕竟实际上南泱也有了一百一十余岁,还是三尊之一,凭子徕在她面前无论是年龄还是地位完全就是个后辈中的后辈。 云棠抹一把额角的汗,为凭子徕哀叹一声。 南泱又看向床上的轻欢,紧紧皱着的眉毛渐渐缓和,目光宛如冰雪初融。隔了许久,她才又用那变回平淡的嗓音和云棠说:“你刚刚手里端的,是她的药?” 云棠点点头。 “我看已经不冒热气了。你拿下去再熬一碗,备着她一会儿醒了要喝。” 云棠道句“是”,端着药碗退下。 关上房门前,云棠看了面对床榻而站的南泱。师父再怎么掩饰,也掩不住那憔悴的神色。这一路赶回,该是受了多少苦。 云棠忽然觉得,只有刚刚师父那真的动怒的模样,才总算像个真实的人。师父的常态,其实不是性子真的冷,只是对什么都很淡漠,从来没有大喜大悲,所以别的人觉得那是冷。 所以,师父真的很喜欢轻欢啊。 南泱等云棠出去后,屋子里再无旁人,眉目间缓缓泻出沉重的疲惫。她侧身轻轻坐在床沿边,手指按上太阳穴。 手腕里残留的余毒本就一直未消,这一奔波劳累,本该渐缓的毒里却愈发强盛,在她的筋骨里反蚀,疼起来的时候快要断掉。她觉得身体几乎透支,三天三夜不间断的运功快要将她内力耗尽。 但她现在,起码现在,还不能去休息。 、 轻欢只觉做了一个亘长的梦。 梦很奇怪,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地上,她什么也看不见,却能听见可怕的杀伐声,还有兵器相碰的乒乒乓乓声。 可她眼前只有黑暗。这着实压得人难以承受,围绕在她身边激烈的打斗声和不断有人被杀而哀嚎的声音,都让她有一种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的错觉。 但很快,她就明白这不会只是错觉。 一阵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传来,似乎在讨论什么,后来逐渐演变成争辩,有几个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似要刮破她的耳膜一般,让她无端地觉得恐惧。 这种压抑的环境不知维持了多久,久到轻欢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忽然,一个清冷而异常熟悉的嗓音响起:“三剑天谴阵,列阵!” 那声音宛如浮冰碎雪,轻灵空幽,听在人耳中如雪花轻落窗棂,击打出悠长的韵律,凉凉的使人听得异常舒服。 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声音……可到底是谁?她努力地想,想得头都疼了,可还是想不起来。 随即她感觉到有冰凉尖锐的东西抵上她的脖子,伴着一声阴沉沉的冷笑。那人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天灵盖,湿热而混浊的热气突然扑在她耳侧,有恶心的粘稠感: “去……死……” 随着尾音阴森森地坠落在耳,抵在她脖子上的利器也呼啸着狠狠推进-------! 轻欢惊出一身冷汗,吓得她一下挣脱梦魇,眼睛瞬间睁开! 疼。 浑身都疼。 轻欢因着刚刚的恶梦,大口大口喘气,胸腔每剧烈活动一下,就牵连着全身的伤口张裂。她疼得想喊出来,结果发现嗓子火烧火烧的,干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可有淡淡熟悉梅香入鼻,像安神香一样让她逐渐平静下来,呼吸渐缓,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梅香? 轻欢挪动脑袋,朝旁边看去。 南泱安静地趴在床边,侧着脸枕着手臂,睡得格外沉。窗外鲜见的阳光打进来,将南泱的脸一半映在光晕中,一半隐在阴影下,把那五官勾勒得精致极了。她穿着的白衣似乎沾了些灰尘,一点都不像她那惯爱干净的性子。 轻欢手指微微动了动。 真是奇怪,没有想象中应有的狂喜,也没有想要像往常一样冲上去和师父亲昵,她好像,早就知道这一觉醒来,师父就会在她身边沉睡一样。 轻欢眼睛酸酸的,使劲抽抽鼻子,忍着不哭出来。 师父为什么不告诉她就离开,又为什么不告诉她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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