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架势,还是别掺和人家的家务事了。 想是这么想,可安镜到底还是不忍心,问了喻音瑕一句:“能走吗?” “嗯。” 能走不能走,都必须自己走。 喻音瑕右手搭在絮儿手上,双脚落地,将重心放在右脚上,正欲取下外衣还给安镜,却被她拦着。 “改日再还给我吧。作为父亲,喻老板老板应该也不想看到女儿受凉。” 喻正清这才开口:“安老板好意,喻某改日定让小女登门道谢。今儿个夜深多有不便,就不请安老板进屋小坐了。絮儿,伺候好二小姐。” 安镜识趣:“告辞。” 贵妇人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安老板慢走啊!” 说完转身就揪住絮儿的耳朵骂道:“什么事都做不好,信不信把你给卖了?” 絮儿不敢喊痛,只求饶道:“夫人,求夫人再给絮儿一次机会,絮儿一定会照顾好小姐……” …… 而立之年的安镜与双十年华的喻音瑕,相遇在孟秋晚风里。 弄不懂谁是谁的蓄谋已久,也说不清谁是谁的春心萌动。阴差阳错,却也天付良缘。 …… 租界外,安家宅邸。 安熙端着两杯红酒,起身递了一杯给晚归的安镜。 “弄这么晚,累得够呛吧?我猜猜是哪家小姐啊。荣祥广告戚家?昌顺洋行许家?还是正清百货喻家?” 安镜接过酒,小酌一口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为什么是这三家的小姐?” “姐,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安熙喝完红酒坐到安镜对面,“我下午回来可没闲着,已经跟管家打听过了,目前只这三家才有和我年龄相仿的闺阁小姐,论家世论财力,都算得上门当户对。” “我说怎么人家一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倒在你面前,你都心如硬石,原来是怕被拉去当上门女婿啊。” “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啊。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总不能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你一样,把人家一楚楚可怜的姑娘抱进怀里吧?那还不得被当街喊流氓!这脸,我不丢。” 安熙今年二十二岁,身高一米八大个儿,长相英俊,关键是从未有过感情史。 这样“纯情”的富家公子哥,谁不想勾搭? “回来的路上我也想了下,你22岁,是该成家立业了。要不这回就顺水推舟,你和这几家的小姐接触接触,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商界强强联手,也没什么不好。” 安镜说这话不全是玩笑。 与其被惦记被设计,不如主动出击,将选择权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别!姐,我累了,先去睡了啊,你也早点休息,明儿见。”安熙回国不为私,抗拒继承家业也不是装出来的。 寻常事,他都可以听姐姐的安排,但感情和事业不行。 父母已逝,长姐为母。 有关安熙后半生幸福,安镜必得上心。戚家许家喻家当家人,在上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戚老板察颜观色左右逢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会看风使舵;许老板为人正直磊落,行事谨慎也最沉得住气;喻老板喜怒不形于色,老谋深算,是玩弄权术的高手。 跟这三家,安镜都打过交道。若纯粹只谈利益上的权衡,安家联姻哪家都不坏,若谈家国大义,就不好说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上海一半都被划做了租界,洋人占据着上海的商业命脉。 能坚持不与洋商同流合污,且能在激烈竞争中赢得长期发展的国企民营,已为数不多。 …… 三日后傍晚,脚伤好转的喻音瑕来到安家。 安镜今日应酬,喝多了点白酒,才刚回家不久,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就听管家禀报:“喻家二小姐喻音瑕来拜访,镜爷见还是不见?” 喻音瑕? 是谁? 安镜揉着太阳穴。 想起来了。喻家。几天前摔倒那个小姑娘。 “请她进来吧。告诉安熙,让他帮我好好接待喻小姐。我头疼,就不出面了。” 但愿安熙能懂她的意思。小伙子,还是要主动些才提的起兴趣。 管家老李迎了喻音瑕进屋:“喻小姐请坐,您稍等片刻,我们家少爷在楼上书房,马上就来。” 喻音瑕颔首:“有劳。” 书房里,安熙叹气。可姐姐的话,他还是要听的。 安熙下楼,拿着一本鲁迅先生的《呐喊》说道:“原来是你这位喻家小姐。喻小姐喜欢看书吗?” 喻音瑕起身,转向旋梯:“安少可有特指?” “随便。” “随便看看,还是有的。安少手里拿着的这本呐喊,我前段时间也看过。” “哦?我才翻开几页,未知全貌。喻小姐若是不介意,可否说来听听。”安熙来了兴致。 本是随口一问,对方要是接不上话,肯定就会尴尬,也好借此快快将其给打发走。不曾想还真有喜欢看书的富家小姐? 那就探一探真假再说。 喻音瑕就书中内容侃侃而谈,听得安熙精神抖擞,却听得一旁捧着安镜衣服的絮儿站着都打起了瞌睡。 管家奉好茶,大半个小时过去,才又来提醒道:“少爷,饭点到了,您看?” “吩咐厨房多做几道清淡菜样,今晚多加一副碗筷,喻小姐会留下用餐。”安熙不问喻音瑕是否愿意,就自作主张留了客。
“对了,再加一个解酒汤,叫晩云在楼上守着我姐,事无巨细地伺候好。汤好了就端去给我姐喝。” “安少,镜爷她?”喻音瑕面露担忧。 “没什么大事,就是应酬喝多了。我姐她酒量一般,尤其白酒,喝多少年还是不行。可你也知道,商场如酒场,那些大老爷们儿就好一口白酒,她也没办法,只能做做样子。” “我,我能去看看她吗?上次镜爷送我去医院治伤,又送我回家,还把衣服借给了我。父亲再三叮嘱,要我一定当面将衣服和谢礼送到。” 喻正清是说了一定要当面送到,但他没说当谁的面。 喻音瑕只是,有些想见她。 “当然能。我姐是女人,你去她房间,传不出闲话。”安熙不疑有他,扭头喊道,“晩云,带喻小姐上楼,我去厨房盯一眼。” …… 安镜昏昏沉沉,难受却睡不着,大概是生物钟作祟。 晩云敲门请示:“镜爷,喻小姐来了,说要当面向您道谢,您看方便让她进屋吗?” 安镜坐起身,拿睡袍穿上,应道:“请进。” 喻音瑕进屋,垂眸说着话:“父亲说镜爷白天很忙,我便特地挑了晚一些的时间来送还衣物,还带了茶和红酒以做谢礼。希望我的唐突拜访没有打扰到镜爷休息。” “喻小姐,在我这儿不用秉持非礼勿视。都是女人,没什么好避讳的。晩云,去给我打盆热水来。” 看出喻音瑕的拘谨,安镜抬手拨弄着不知道有没有睡乱的头发,支开了晩云。 喻音瑕也回头,对拿着衣服和谢礼的絮儿说道:“东西已当面送到,你让晩云姐姐带路去放下吧。” 晩云和絮儿同时看向安镜,见她点了点头。 “随我来。”晩云对絮儿说道。 待她们走出房间,安镜说笑道:“丫头们都出去了,喻小姐还不好意思抬头?我屋里的地板是用金子铺的不成?” 喻音瑕闻言抬头,前一秒还暗自骂着安镜不正经,后一秒就破功笑了。 安镜问:“你笑什么?” 喻音瑕没有回答安镜的疑问,只壮胆走到床边,在安镜疑惑的目光中,伸手帮她理了理乱糟糟的短发。 “在外叱咤风云的镜爷,在家里原形毕露,活脱脱一个被宠坏了的不修边幅的富家子弟。” “要是在家里都不能自在随心,这做人,也太受罪了。”鬼使神差地,安镜抓住那只正要收回的手,“我很好奇,喻小姐在家里,是哪般模样?” 安镜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漂亮极了。 被这双摄人心魄的善睐明眸盯着,喻音瑕忘了抽手,忘了说话,忘了时间。 “喻小姐走神了。”小会儿后,安镜轻轻一笑,主动松了手。
第4章 弦断 唤回喻音瑕的神识后,安镜另找话题问道:“方才我让安熙接待喻小姐,他没做什么出格的言行吧?” “没有。”原来是你安排的。 那你呢,是不愿见我,不想见我,又或是不屑见我? 莫名其妙的委屈涌上喻音瑕的心头:“我和安少兴趣相投,相谈甚欢,安少还盛情邀请我留下用晚餐,我答应了。” “我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在男女之事上一窍不通,要是什么地方冒犯了喻小姐,你多见谅。” 安镜说完,掀被子下床。 许是酒劲儿还没下去,又许是躺久了导致浑身乏力,脚刚着地,一时头晕,两人的手就这么握在了一起。 “镜爷?” “我没事。”安镜甩了甩头,脸色红润,“突然有点晕,站会儿就好。” 喻音瑕陪着她站。 安镜的手很暖,自己的手却是凉的。要松开吗?她会不会觉得冷,会不会……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说着又抓起喻音瑕的另一只手,用自己温暖的双手包裹着她的手揉搓着,“已经开始入秋了,晚上出门,该多穿些。” 喻音瑕抿唇。 两三分钟过去,待喻音瑕的手也暖了,安镜拉着她,在门口喊道:“晩云,家里有暖手炉这种东西吧?备一个给喻小姐。” 晩云答:“好的镜爷,我去准备。” “姐。”安熙三五步跑上楼,“晚饭准备好了,你再陪我们吃点?” “嗯。”安镜放开喻音瑕的手,“我换一身衣服就来。” “大晚上的,还换什么衣服啊。”安熙拉住安镜,“喻小姐知书达礼又善解人意,不会介意你穿睡袍用餐。” 喻音瑕也说道:“在自己家里,镜爷自在随心便好。” “不换衣服,我洗把脸总行吧?” “哈哈,好,好,我和喻小姐下楼等你。”安熙转而看着喻音瑕,“我姐脸皮薄这面,可不是一般人能瞧见的。喻小姐得替她保密啊。” …… 食不言寝不语。 三人吃饭时,都少有讲话,这是富贵人家必不可少的家教。 仅有的话题,便是安镜询问喻音瑕的伤。 喻音瑕用餐都是小口小口,动作精致得连唇上的口红都不会沾到的那种。 本来是被人家吃饭的样子吸引,结果却盯着人家的唇发起了呆,直到筷子夹着的肉掉到了桌上,某人才回神。 尴尬地放下筷子,装作咳嗽。 安熙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打趣自家霸强姐姐的机会:“姐,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吃饭还往桌上掉东西。咱家不缺肉,你也不能这么浪费。” 安镜瞪他:“闭嘴。” 晚云上前来擦拭桌面,安镜悄悄看喻音瑕。她低着头,但嘴角似乎挂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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