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臣问道:“你是哪一边的人?铁蔷薇还是蓝玫瑰?” 铁蔷薇,蓝玫瑰都是月芒市有名的贫民工会。 狐旬摇摇头,以问代答: “郎小姐请不要多疑。我对你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 “介意给我一个,更了解你的机会么?” 郎臣深深地看了这个明媚活跃的女孩子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 “狐旬。” 狐旬大声回答。她将小巧的枪塞进郎臣的上衣外套里,往后退了两步: “那回见了哦!” 在狐旬踏入月芒大楼的那一刻,青空下的小雨骤然急促,倾盆而下。 她满身都是水汽,整个人像一只湿漉漉的狡猾狐狸,窜进人类的居住区。 “狐小姐!请等一下!” 大楼前台小姐嗓音轻柔好听,叫住了狐旬。 “李总长让我转告,请你前往清理部总长办公室。” 狐旬冲前台扬唇一笑,快步迈入电梯。 幽深的电梯井中,蓝紫色的光点一闪一闪,无数交缠的钢索线缆暴露在外头,尽显狰狞。 红色液晶屏上,数字逐渐往上跳动—— 176! 电梯停下,狐旬轻车熟路,拎着尼龙包径直前往176层左手尽头的房间。 推开门,狐旬戏谑一笑: “哟,部长也在啊。” 中央的灰色单人沙发上,李闻清正襟危坐,面色严肃。 但沙发右侧扶手上,还坐着赵曦,清理部的部长。 赵曦虽然和李闻清都三十来岁,却不似李闻清一般古板。 她的眼里总是带着和善的笑意,很多时候却会奇怪地显得空泛。 此刻她穿着一贯的制式服装,深蓝风衣式外套底下,有黑色的蕾丝裙边露出少许。 金色的排扣蜿蜒往上,一直扣到脖颈前的最后一颗,三角形的领结杜绝一切不光明的设想。 腰带紧扣,及膝黑色高跟长靴,很标准的星芒军官装扮。 李闻清皱着眉,语气却稍显随意; “部长,你非要坐我这里么?” 赵曦翘起个二郎腿,扭腰将手搭在李闻清的肩头。 “我就坐这里。来,狐旬,坐我们对面。” 这两人惯会这样,狐旬不知道见了多少次。 她见怪不怪,径直在李闻清对面坐下。 李闻清拨开额前的一缕碎发。 “狐旬,你最近感觉如何?” 狐旬感到不悦。 又是该死的心理检测!她作为杀手,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各种形式的检测,频繁得让她想吐。 她深陷在沙发里:“我最近状态很不错,任务也执行得又快又好,不是么?” 李闻清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你今天在月芒大道枪杀二人的行为,让我们很担心你的状态。你知道你得罪了谁么?” 狐旬腾地站起来: “那几个在大道上飙车的xx,他们扰乱城市治安,该死。” 她年轻的眉眼中射出锐利的神光,一闪而过: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这份文件,”李闻清拿起一个褐色纸袋,递给狐旬,“是你的新任务。事成之后,加五分。” “什么人这么重要?” 狐旬饶有兴致地接过来,一边走一边将袋子密封口暴力拆开。 数十张照片,一张任务单子飘出来,平铺在地面上。 狐旬呆了:“这是我和郎臣……” 照片相当新鲜,正好是今天郎臣揽着她的各个角度的照片。 她一把抓起任务单子,几个字飘入眼帘: “不择手段,接近她,拉拢她。有任何变化,直接杀了她。” 狐旬默念一句,赫然回神。 光洁的地面上倒映出一个颀长的身影,是刘希勋。 “狐旬,我来帮你吧!” 她快步走过来,蹲下,替狐旬捡着东西。 “咦?这不是那个郎臣么?你怎么和她有这么亲昵的照片啊……” “给我!” 狐旬一把将照片夺过,装纸袋密封好。 旋即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常,笑了笑: “这就叫亲昵么?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你想什么呢刘希勋?” 刘希勋被噎住,目送着狐旬疾步走远。 她忍不住喃喃自语说:“这很亲昵了啊,就像李总长和我妈妈一样……” 刘希勋是赵曦收养的孩子,自小在这月芒大楼中长大。 这十七岁的少女,懵懵懂懂,脑子里除了力量和任务,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的我又回来啦!这次一定要写完(鞠躬)
第3章 黄昏。 红月市五彩斑斓的灯火一片片贯穿棋布,汇聚于一颗红色的硕大上弦月上。 郎臣自那上弦月之上收回目光,复又俯瞰那片交织的灯海光流。 这是城西一处废弃的废楼,高达四千多英尺。 位于底部的十几楼外观还勉强完整,然而却早已被无家可归的贫民流浪者们霸占。再往上,不过是几片断壁勉强支撑,摇摇欲坠罢了。 据郎臣推测,这楼应该是建于灾变之前。 对于灾变之前的世界来说,这样的楼随处可见,并不显眼,用途也不过泛泛。 但如今,这个表面灯火辉煌的红月都市中,与这幢废楼那直入云霄的气势相呼应的,只有位于市中心的上弦月大楼——很显然,那是整座城市的权力中枢。 郎臣俯瞰灯火,心中却叹息一声。 灾变之前的世界——这个概念对于她来说,虽然时日长久,但从未褪色,反而历久弥新。 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每一秒,都教她心中对于曾经的世界多一分怀念,也同样将那一份信念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中: 重现灾变之前的世界! 而曾经与她一同初入这个世界的人们,也同样怀着如此的信念,经历了残酷的斗争,在这样冷峻的世界里博得一线生机,建立了曾经的上弦月联盟…… “呼……” 郎臣深吸一口气,晚风中带着的海洋气息扰乱了她的思绪。 那些数百年的过往自她的脑海一闪而过: 初入这个世界的人们都相继死去,信念在一代代的传承之中,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愈发坚固,却不知何时被偷梁换柱。 而后,比自然法则更为残酷的政变斗争开始,最后成就了如今的红月帝国。 而郎臣,因为顾忌数百年来一直毫无变化的容貌而带来的非议,早已在政变开始前边退居幕后,反而得以冷眼旁观红月联盟的倾塌,帝国的迅速膨胀。 轰! 遥远的海面上,猝然掀起一阵斑驳的滔天巨浪,在红月的映照下,显出诡异的雪亮。 与之相呼应的,深蓝的天色迅速消退,泛着深红的晚霞自海天相接之处迅速扑来;速度狂躁的风先海浪一步登陆这座城市! 低处的城市中,闪烁的霓虹不约而同地熄火,流光溢彩的城市瞬间陷入荒凉的黯淡之中,只有中枢运输大道上星星点点的路灯还在强悍支撑。 这个世界的天气变化总是如此迅猛且诡异,所幸它的居民也早已习惯—— 郎臣站在高处,听着远处各种应急机器的轰鸣,以及各种破旧的危房之下,模糊又脆弱的祷告和咒骂。 飓风将她的黑发与风衣吹得猎猎飞扬,在四千英尺的高空之中,她好像一面漆黑的旗帜。 此刻,广播的声音才姗姗来迟: “紧急通告,本次台风三号提前登陆月芒市……” 无线信号也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广播中时不时传来响亮的滋滋声。 郎臣静默片刻,轻巧地跃下高空。 这里是城西,距离台风登陆的海岸一千五百多公里,却还是受了不小的影响。地面早已经积水至脚踝,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海水。 郎臣落在二楼废弃的狭窄露台上,从窗户翻进了室内。 外头风声怒号,暴雨肆虐,这室内同样也平和不了。 蜂巢一般的房间内人声鼎沸,小孩嚎啕、女人低泣,男人们咒骂、信徒们祷告…… 郎臣在这些难民之中缓慢穿行,她那对平直谦和的眉早已经拧在一起—— 不是因为那些聚焦在她身上的,或是不怀好意的探究、或是无聊麻木的打量、或是惊慌戒备的窥视,这些目光毫无礼节可言,将她从头看到脚,但 她早已能够做到视而不见。 可却是那些哭泣,咒骂,祷告,她在不同的时间,在相似的场景中看过、听过不下万次,却依旧让她心中怒意翻涌,却又无计可施。 她走到角落里,屈膝蹲下,略微提高了音调问道: “怎么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金发妇女怀抱吵闹的婴儿,满脸戒备地看了郎臣一眼,往后蜷了些,紧贴墙壁。 她周围的两个约莫四五岁的女孩儿也一样,往她妇女身边紧紧地靠了过去,却还在偷眼打量着郎臣。 没有人回答郎臣。 郎臣一愣,旋即身后一个怯怯的童声响起: “郎臣小姐,她们母女四人是亚特兰矿城的,前些天才来到这里……” 说话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眼睛里有几分惶恐和羞涩,正通过揪着麻布衣角来极力维持面上的怯怯微笑。 郎臣立刻反应过来。 两天前,敏锐的感知能力便让郎臣预见了今日登陆的台风三号,因此也是她极力引导,将他们从东海岸的贫民区接引到这里。 她这些年纵然一直改名换姓,行事极为低调,极力避开红月帝国上层的注意。但在底层中活动久了,月芒市底层许多人都对她有印象。 但亚特兰矿城距离月芒市上万公里,交通很不方便,郎臣也不常去,因此那边的人不认识她。 郎臣微微一笑,对母女四人解释道: “我叫郎臣,并没有恶意。这孩子她一直在哭,可以让我看看么?” 那位母亲仍旧戒备不减,语气中带着浓重的矿城口音,哀声说道: “这是我的小女儿苏。昨天淋了雨,我只顾着带着孩子们赶到这里……没注意顾得上苏,害得她发起高烧……我的主啊,求您,护佑您可怜的孩子……” 这母亲说着,不免哽咽,又不住地祈祷起来。 郎臣看得难受,轻轻将手覆上苏的额头,霎时间只觉得滚烫无比。 这样潮湿的天气,大多数人都穿着潮湿的衣服,又聚集在这样糟糕的环境,发烧的肯定不是少数,更别提之后可怕的传染了。 但是在这样的时代,药品是稀缺货,价格昂贵,优先供给上层贵族以及前线…… 郎臣又看了一眼苏。 小女孩的双颊烧得通红,嘶哑的哭声渐渐平息,又陷入了昏睡中。 透过墙上的破洞,郎臣的目光穿透贯连天地的白色雨幕,穿透时空,看到一张同样烧得双颊透红的稚嫩面庞。 那是她昔年的小妹妹,漫漫。 轰隆! 明亮的闪电伴着雷鸣切割夜空,将郎臣那双眼睛映得如同即将亮出爪牙的野狼一般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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