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若无旁人地离开,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人和妖。
电梯下到三层,江如练最后在一扇木制大门前站定。
门是虚掩着的,能透过缝隙瞥见暖色的光。她先小心翼翼地扣了扣门扉。
“进。”
冰冰凉凉的一个字,如同雪粒落到江如练心上,化成水后随着血液流淌过全身。
她将门打开一丝,整个人贴着墙蹭进去,然后飞快地合上。
跟做贼一样。
里面的温度和室外完全不同,中央空调的暖风下是一排排竖立的书架,就像走进了小型图书馆。
书架森林里七拐八拐,江如练才在最里面找到了想见的人。
她捧着本书,安静地坐在木质移动椅上,满头白发如瀑散落。
右眼角下一颗泪痣盈盈欲滴,神色却清冷又疏离,江如练靠近时连个眼神都没给。
身后即是落地窗,此时华灯初上,行人如织,甚至能看清对面商店的招牌。
灯光给她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模糊了现实与幻梦的边界。
江如练仔仔细细瞧了几秒,轻唤:“师姐。”
方才咄咄逼人的尖锐在此刻尽数收敛,连神色都柔和。
像是怕惊了栖在这里的月亮。
“嗯。”
卿浅应了声,苍白的手指将金属书签卡入书页之中。
随后抱着书自椅子上纵身一跃,翩然落地。
她目不斜视地路过江如练身侧,淡漠道:“晏晏说你今天差点烧了半座山。”
江如练的视线追着卿浅走,看着她把书放回书架。
顺便理直气壮地答:“是被吓到了。”
卿浅转身,那点眸光终于落到江如练勾起的嘴角上。
她显然不信江如练的说辞,态度一如既往的漠然:“停云山规矩,无故毁物当罚三鞭。”
被这样一双秋水瞳盯着,江如练心里发痒,大着胆子凑近,近到伸手就能把人揽入怀里。
丝丝缕缕的木制冷香萦绕在身侧,她歪头露出一个灿烂到刺眼的笑容。
“师姐亲自罚我吗?”
发音轻似羽毛,空气被这么一撩拨,似乎比别处更暖和。
江如练是故意的。
她明明知道卿浅从未对她动过手,就是按耐不住那点儿逗人的心思。
又或是想试试,要如何融化春雪。
两人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卿浅往后退了一小步,纤长的睫羽也垂落下来。
“你来做什么。”
江如练背手,站姿无比规矩又乖巧。仿佛刚才试图贴贴的妖不是她。
“惊蛰落了雪,今年的春天就会来得迟一些。”
卿浅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有些疑惑地蹙眉。
就听江如练接着道:“天这么冷,师姐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作者有话说:
亲亲和抱着哭大概会在入V前几章出现,有需要的小可爱可以自行跳读。
但是不建议跳读太多,因为(我自认为)会影响后续的甜度,师姐的人设反差也会打折扣。_(:з」∠)_
第2章
江如练没说错,外面确实冷。
料峭的寒风不分对象,见缝就钻,只要贴着皮肤溜一圈就能带走所有的热量。
卿浅虽然是修者,实际上身体素质比起普通人还要弱上三分。
江如练从早上出门就开始担心。
她怕师姐不适应干燥的暖气,怕妖管局不会照顾人,所以紧赶慢赶,非要亲眼见过了才肯放心。
卿浅面无表情:“不必,有人接我。”
拒绝得相当快,几乎没有多加思考,明摆着不打算领她好意。
江如练顿时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她皱着眉,有些委屈地开口:“我和师姐分开了三十年,结果师姐来妖管局也不和我说,下班也不等我,这么久了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
一桩桩一件件,记得很清楚,就差掰手指数了。
卿浅冷着脸,等江如练讲到“每天晚上担心师姐担心到睡不好”,终于忍不住打断:“够了。”
江如练当即闭嘴,转而可怜兮兮地望卿浅。
那双眼睛重新变成温和的褐色,看人时就像被抛弃的小宠物,无措、凄哀。
没过片刻,卿浅轻咬了一下唇,别过头侧身让出一条道:“走吧,不是要送我回家吗。”
江如练快步上前,给自家师姐领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翘了翘嘴角。
是小聪明得逞的样子。
十分钟后,一辆外观低调的越野驶出地下车库,直奔城郊而去。
江如练一心二用,边开车边偷瞄车内的后视镜。
镜子里,卿浅靠着软枕,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
“师姐在看什么?”江如练问。
卿浅垂眸:“从前这里似乎还是田地。三十年光景,变化说是沧海桑田也不为过。”
“那是,灵气越来越稀薄,连带着新生的妖也少了很多。”
停云山在城郊,小山连绵,甚至因为风景优美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旅游景点。
江如练打着方向盘,车拐进盘山公路,她继续道:“反倒是人族兴盛,到处都是。”
说完又瞥了眼后视镜。就算是在夜里开车,她也不忘注意卿浅的动静。
大概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卿浅明显放松了许多,眼眸半阖,柔软的白发散在耳边也懒得拂。
那身段是衣裳掩不住的纤细脆弱,语气却冷若寒潭:“所以你为什么要纵火。”
江如练手一抖,差点没把车开下悬崖。师姐怎么还记着这事!
她放慢了车速,语速却急:“我不是故意的,别听晏晏瞎说。”
那不是还差一点吗!
“我真的是被吓到了。”她怕卿浅误会,一五一十地解释:“前段时间不是总有妖怪伤人吗?今天终于被我逮到一只,是兔妖。”
“兔妖胆小,很少对人类出手。”
江如练颔首:“对,但那只兔妖把登山的游客咬伤了。我抓住后还没开始问话,他就突然浑身抽搐倒地身亡。”
“然后……”像是回忆起了不堪入目的场景,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偏偏卿浅已经凝眸,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听得认真。
江如练轻“嘶”了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讲:“然后从兔妖嘴里爬出一只虫子,黑色长条、有螯足,头上还有红点。”
光是那虫子爬出来的场面就把江如练看得直皱眉头,恶心感在发现虫子往自己这边蹿来时更甚。
她一个激灵,本能比理智更快。
炙热的凤凰火腾起,以虫子为中心往外扩散,霎时间四周的空气都在扭曲。
那片区域被烧了个彻底,到最后妖证、物证俱毁,只剩下小堆黑灰和一个即将被模糊记忆的倒霉人。
最后江如练白跑一趟,什么都没查到。
眼下想起她仍觉得后背发毛:“那东西我没见过,也不是妖,更像是蛊虫之类的邪物。师姐有见过吗?”
卿浅重新阖上眼,淡声道:“我想想。”
见此江如练不再说话,乖乖地开车等,哪知这一等就没了下文。
停云山海拔高,夜里也凉。越往上灯光越稀疏,只有一轮明月悬在天边,权作照明。
再往上就能进入宗门地界,可江如练却把车停在了路边。
她试探性地询问:“我想请师姐来当副队,负责监督管理,可以吗?”
“……”
回答她的只有虫鸣。
不知何时,卿浅搂着江如练给她准备的薄毯,闭眼靠在窗边,似是早已入眠。
江如练一愣,眼前人呼吸规律,任凭江如练逐渐凑近也没反应,恬静而无害。
月光顺着卿浅的眉眼和白发流淌,悄悄盈满了车厢。
在江如练眼中,她是无价的宝石,应该按照惯例被带回去珍藏。
她伸出一根手指,缓慢地挪向卿浅的脸,却在离皮肤几厘米的地方停顿,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不行不行,她可是以人类的道德标准来要求自己的老实凤凰,偷偷摸脸是不道德的行为!
江如练吸了口气,正准备收回手,就见卿浅睫羽颤了颤,下一秒就睁开了眼。
一声不吭,浅色的眸子里满是清明,与江如练呆滞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江如练飞快地反应过来,顺势把毛毯往上拉,意图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
嘴里还振振有词:“我给师姐盖被子。”
随后头也不回地坐回驾驶位,插钥匙绑安全带一气呵成,暗自心惊。
好险!原来师姐根本没睡!
她这下子不敢乱瞟了,乖乖开车。卿浅也随即拢了拢毛毯,接着闭目养神。
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江如练最后把卿浅送到了停云山的界碑前,过了这碑就进入了修真者的地界。
她期期艾艾开口:“那之前我说的,关于副队的事……”
声音那么轻,明显是底气不足。
先前卿浅明明醒着都不回答,现在搞不好也是差不多的结果,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果不其然,卿浅回头,冷冷清清的月光铺了满地,她那双眼眸里映不见人影。
她说:“不可以。”
一秒钟,江如练就发觉自己的心理准备是豆腐渣工程,一碰就碎。
“为什么?”
“没必要,我也不愿意。”
短暂沉默后,江如练倏然笑了笑:“好,那我就不打扰师姐了。”
说完,跟个没事人一样提醒卿浅晚上关好窗,直到再也望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才独自漫步回家。
她从小和卿浅一块儿长大,明明是亲密的师姐妹关系,现在却处得像陌生人。
究其原因,大概是卿浅不喜妖怪。
江如练总觉得卿浅照顾自己,仅仅是出于师姐的身份,除了责任再无其他。
可江如练喜欢卿浅,哪怕得不到回应也喜欢得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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