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无可忍:“说得好似你不娶祝小姐就能纳妾一般。”
剔牙大哥被驳了面子,自然不乐意:“你怎么知道我不能?老子想纳几个纳几个!”
我缓缓摇着头冷哼一声。
剔牙大哥被激怒,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嘴上没毛的小子懂个屁,老子睡女人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接着就是一连串污言秽语,络腮胡大哥和略胖大哥在一旁劝了劝,没劝住。
我此时有些生气,但又不知如何是好,也干不出与他对骂的事情来,只能冷冷地瞪着他。剔牙大哥越骂越起劲,甚至捎带上了祝小姐,我实在无法,细细想了一下一路道听途说来的一点大成律法,起身对着剔牙大哥的脸便是一拳。
剔牙大哥一愣,大叫一声便冲我挥拳。感谢这具身体的本能还在,我一碗菜粥下肚后身手恢复了一些,立时往侧边一闪,一脚横挡,右手抓住剔牙大哥挥过来的手腕,左手擒住他的肩头,顺着他的劲把他捋到了地上。
电光火石间,络腮胡大哥先反应过来,高声道:“打人了!打人了!”
逃难中哪里没有冲突?周遭人见怪不怪,甚至还撤了撤避免波及自身。
剔牙大哥可能磕到了牙,含混不清地尖叫:“报官!报官!”
我冷声道:“好哇,到时候看看是谁理亏!”
络腮胡大哥对微胖大哥道:“你看着他!我去衙门!”
我倚墙坐下,甚至不着边际地想:不知道现在这种形式下,还提不提供牢饭……
第2章 姻缘事非同容易
我还没见着衙门的大门长什么样,就被祝家人截了胡。
此时我正坐在前堂,手边是丫鬟刚添的香茗,茶盏里冒出的热气,如同墙角香炉中的轻烟,丝丝缕缕地纠缠。
我已经六天没洗澡了,也不知身上有没有怪味儿。就这样登堂入室,我不解又羞惭。
祝小姐今天穿了身青蓝色的衣裳,衬得她冰肌玉骨,好似仙女下凡尘。
只听她问道:“阁下尊姓大名?”
我起身作揖道:“在下陆一衡,小字浚之。”
祝小姐又问道:“怎生与人争执起来?”
我听她言说“争执”不说“斗殴”,多半有意为我开脱,便卖了个乖:“那人污言秽语,更辱蔑小姐,在下听不过,一时性急……万望小姐为在下周全。”
我印象中,大成律法对“不敬”的惩戒比较严格,我在这点上做文章,未必判我有过错。
祝小姐道:“此事无妨,可知为何单单唤你?”
我心想这我哪能知道,随口说道:“小姐龙章凤姿、英武非凡,在下实在不知何德何能……”
祝小姐身旁的粉衣小丫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将起来:“小姐,你瞧瞧他,怎么净用些夸男人的词来夸你。”
我道:“非也非也,想来这字又不分男女,这些词女人怎么用不得?”
祝小姐也笑道:“你却有趣,是个辩才。”
小丫鬟不服:“怎么不分男女,你可见哪个男人名唤娇娇么?”
我笑道:“有何不可?”
说罢躬身一礼:“在下陆娇娇,见过小姐。”
这下满堂丫鬟都崩不住了,有那含蓄的捂着嘴笑,如粉衣服丫鬟般放肆的早已东倒西歪。
我大着胆子去看祝小姐,她一双春风含笑的眸子正凝着我:“如此,陆娇娇,你可愿意在我门下食禄?”
我心中大喜,忙拜道:“荣幸之至。”
待等我从这股喜气中冷却下来,我已经在厢房洗漱完毕。祝小姐的青眼有加太过突然,为她打生打死的人多得很,她岂能事事亲至、个个如此礼遇?
我不知道她是看中了我表现出来的哪一点,亦或许是这具身体有什么不妥,总之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躺在柔软的床上,想着外面的难民,无端生出些许罪恶感,可是——
南涝北旱,此为天灾。兵燹连年,乃是人祸。
这都与我无干。
可又与谁相干呢?盛大的灾祸下沉到个体,便是天崩地裂、生不如死。
我如同常年紧绷、骤然松弛的橡皮筋,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人事不知,直到祝小姐拨给我的小丫鬟紫述叫醒我,我才得知自己竟睡了一天一夜。
紫述服侍我漱口洗脸的时候,我不禁又想:哪个门客能有这待遇?祝小姐图我什么?图我不洗澡?
说来有趣,我到如今竟不知祝小姐的名字。
我思来想去,还是打直球比较好:“紫述啊,我乡下来的,一直听说祝小姐的英勇事迹,谁不尊称一声‘巾帼英雄’!因此无从得知小姐名讳,烦请你告知于我,免得日后冲撞了小姐。”
紫述莞尔:“先生不必拘泥,我家小姐待人并不严苛。小姐名讳上长下舟,字子昭。”
祝长舟?好名字。
我谢过小丫鬟,刚吃了晚饭,先前见过的大胆粉衣丫鬟明庭就来唤我。
我随她步至西厢耳房,我抬头一看,匾额上书“三余斋”。若是在我的时空,恐怕取的董遇“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之意,是“三余读书”的典故,在此地就不知是否是这个意思了,不过多半是间书房。
明庭进去通报,祝长舟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才蓦然回过神来——
这哪是三余斋,分明是白虎节堂。
孤“男”寡女夜晚共处一室,我岂能留住性命?
明庭邀我进去,我隔门作揖道:“小可恐怕瓜田李下,有辱小姐清誉,恳请门外答话。”
屋内一静,随即一个爽朗的男声道:“不错不错,正应如此。”
祝长舟朗声道:“爹爹在场,进来无妨。”
我也不好再推脱,抬脚进门,躬身便拜。
祝长舟的爹爹道:“陆先生请坐。小女盛赞先生学问人品,如今一见果然非凡,不知先生是何方人士?”
虽知多半是客套话,我还是被夸得有些汗颜:“将军、小姐谬赞了,小可是断云县乡下人。”
我哪知道这具身体是哪里人,断云县是我穿过来的地方。
祝长舟的爹爹又道:“断云县果然人杰地灵。我有一老友也在断云县,你或许听过他的名字,叫陆夏山。”
我心中警铃大作,这个陆夏山恐怕就是祝长舟捞我的原因。祝长舟先前并不知道我的名字,那么这具身体和陆夏山应该长得很像?都姓陆,恐怕有血缘关系。是父亲?还是叔伯?
我转念一想,不对啊,我穿过来时,这具身体明显逃难有一段时间了,必然不是断云县人,而陆夏山在断云,或许只是个巧合?
我心知陆夏山既是祝长舟爹爹的老友,我说对他熟稔必定吃亏,只好祭出失忆大法:“实不相瞒,在下逃难途中磕坏了脑袋,大部分事情都记不清了。”
祝长舟关心道:“何时磕坏的?明庭,快请大夫来瞧瞧。”
我忙道:“今日天色已晚,就不劳烦大夫了。左右磕了有十多日,也不甚急。”
话都这样说了,祝长舟便不再坚持,转而问道:“恕我冒昧,先生可曾婚配?”
我心想,这领导怎么这么关心新员工的感情生活,口中答道:“不曾不曾。”
“令尊令堂现在何处?”
“说来惭愧,混乱中失散了。”我总不好直接说父母也忘了,显得忒不孝了。
“先生放心,明日便遣人去寻。”祝长舟拊掌道,“如此,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新员工只能道:“小姐请讲。”
“先生也知,我将要及笄。此番进京受赏,听闻陛下有意赐婚,我实在无意婚嫁,还望先生与我遮掩一二。”
她这话说得隐晦,我听罢大惊,可算知道祝长舟图我啥了——
和一个长相清俊且识趣的普通百姓定亲,是降低皇帝戒心的好方法。
可这不是她在难民堆里找夫君的理由!
我垂死挣扎:“小姐三思,恐于清誉有碍……”
“先生放心,先生一旦有意中人,你我便和离。况且先是定亲,未必走到三媒六聘的地步。至于我,我本无心嫁人,和离后便无人能逼我再嫁。”
我此时想必是一脸震惊地看向祝长舟的爹爹,进门后我恪守礼节不直视对方面容,如今才知晓祝将军留了髭须,身形如门神画上的尉迟恭和秦琼般壮实。
祝将军乐呵呵地对我说:“到时自然待先生如亲姑爷。”
领导饼都画了,我要是不接过来,多少有点不识好歹。
但直到我回房躺下了,还是想不明白:祝长舟给她爹灌了多少迷魂汤,这都能答应?这不是个封建社会吗?难道说是我太封建了?
一觉醒来,我明显感觉待遇变得更好了。紫述说,小姐给我送了些何首乌、胡桃肉之类的补脑,已经收到小厨房里了。
大夫来给我看了看,开了个药方,只说好生养着,有机会恢复记忆。我逃过一劫,不由松了口气。
紫述拿来样布让我挑花色,说要置办几套新衣。我好歹还记得外面在闹饥荒,嘱咐了两句不要铺张,一两套蔽体即可,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
祝长舟没有限制我的行动,也没有给我派活,我便想着去城隍庙帮忙施粥。
跟祝长舟报备了一声,她却说要同我一道去。
我知道她多半要开始炒CP了,一时竟有点紧张。
饥民塞道,骑马坐轿都不是好选择,祝长舟戴着幂篱徒步往城隍庙走去,身后跟着我、明庭和紫述。
我这才想起来,昨日纵马的人里,就有明庭和紫述,恐怕她俩也属于所谓的侍女兵,看起来娇娇弱弱的,真是不可貌相。
道路依旧是寸步难行,昨日我还是他们中的一员,今日身份却大不相同,实在是造化弄人、人生难料。
我胡思乱想着,便走到了城隍庙后门。祝小姐留了个账房在庙里,他们说话我不便在旁,自觉去山门处帮忙施粥。
紫述本要随我一起,我想着虽然她并不柔弱,但施粥的地方地窄人多,她毕竟是祝家人,磕着碰着我也不好交代,因此打发她去厨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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