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同桌那个成绩很差的男生，在操场打球到筋疲力尽后回教室上课，老师一开始讲话就困倒在桌子上。向左倒的，正好看见坐姿端正的池然，立即支棱起来说：“我又好了！”
邻座别的同学都懂，侧头啧啧啧，顺便给她一个内容丰富的眼神：这家伙坐在你这个校花旁边还看别人，真是不识好歹啊啧啧啧。
仇宁心却不在意，甚至很理解。
校花又怎样，不过是天生的皮囊，她也欣赏对方那种宁静美好的气质，那是总是无法真正开心起来的自己所无法拥有的。
时隔多年，池然的风格变了，给人的感觉却还没变。只是这样短暂的一面，仇宁心就觉得心里一团乱麻般的情绪似乎被奇异地抚平了一点。
再低头看自己，深蓝色的外卖员制服上还残留着没能洗掉的奶茶污迹……苦笑。
说来也巧。她平时送外卖的时候都会戴上平光眼镜和口罩的，这天却因为天气好订单也少而没戴，不然，也不一定会被认出来……唉。
对方现在会怎么想自己？
会不会正在很震惊地和朋友发消息说“天哪我以前的同学竟然在送外卖”？
可能、应该……不会。
那不符合她给她留下的印象。
仇宁心走到小区外面，不再回想过去，打开手机接了下一个单，然后骑上摩托车离开。
而池然，现在真的在和朋友发消息，只是内容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第3章
吃完外卖咖喱饭，不用洗碗，池然安安静静地靠坐在沙发上，望着烤箱的方向出神。
半小时的烘烤时间过得很快，屋子里逐渐弥漫开温暖的面包香气。玻璃窗外吹来一阵夜风，又有一点冷，穿着无袖衫的池然抱住了手臂。
刚刚，仇宁心穿的是蓝色薄外套制服，长袖，拉链拉到领口，严严实实的。她穿的则是浅绿色无袖衫，款式的原因，露手臂，露锁骨，还露一点点腰……虽然很好看，但实在是，不保守。
而当年，她们的风格应该反过来。
仇宁心穿着红色球服背心，长卷发扎成高马尾，站在阳光灿烂的篮球场上皮肤白得发光。
明明并不会打球，投篮也很少中，偏偏一偏头一个笑，就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坐在场下的池然抱着地图册，白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外面还披着校服外套。
高中三年，从没有人见她穿过裙子，哪怕是在最热的夏天。
但那时，她也和别人一样在观察仇宁心的衣着，不论是白T配牛仔短裤，还是无袖束腰裙子，她都觉得很好看很喜欢。尤其是无袖，肩颈和胳膊线条好看的女生穿起来实在是太养眼了。
可以说，是因为见过当年的仇宁心，她现在才喜欢上穿无袖的。然而仇宁心却不穿了。
池然无声叹气，拿起沙发上再次亮起的手机。
球球正感性地和她忆当年，给她一个个描述从小学到大学暗恋过或暧昧过的男生们，代号甲乙丙丁不够用就改成了阿拉伯数字，现在已经聊到了代号18。
说认识时他才18岁，长得很像现在当红的某位小鲜肉男星，很可惜那时的她没把握住。不然他们至少可以拥有一个浪漫的高考后的暑假。
池然回了一个撇嘴的表情。两人的微信聊天框里，左边大段大段的都是球球发来的文字，右边池然的回复只有这一个表情。
但她知道球球不会介意。她们自从在出版社办的活动上认识，到现在已经每天网聊了好几年了。两个人都比较社恐，在现实中没再见过面，只在聊天软件里无话不谈，对池然来说，球球甚至是比卓青柠还要更交心的朋友。
球球是插画师，给青春畅销类图书画插画，和做外文书翻译的池然一样在家里工作，同样的自由职业，一整天的工作时间和休息时间都可以随心所欲地自己安排，两人便可以随时聊天。
不需要秒回，只需要自己的倾诉有一个出口。就这样，她们就能够从彼此那里满足社交需求。
球球收到她回的表情，知道她在线了，说得更加起劲：网文不是流行重生吗？我也好想重生啊，就回到18岁，刚高考完，果断地接受他。
球球：或者更之前也行，我要更努力地学习，考一个更好的大学……你呢？
池然：我不想。
球球：为什么？你不是高中也有喜欢的人吗？你不想和他有故事？
池然低头看着手机，手指顿了一会儿。
脑海中想起的一幕幕过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再环顾四周，自己布置的小房子这么美呢。
过了几分钟，池然回：不，我喜欢现在的自己。
想一想，说多一句：而且，我刚刚见到她了。
球球：哦。
球球：等等……“她”？？？
池然没解释，无声地弯起了嘴角。
烤箱发出“叮”的一声，她起身去把烤好的吐司拿了出来，焦黄漂亮的小山顶，轻轻掰开有拉丝，大成功。池然看着手里的吐司笑眼弯弯，心情很好。
先拍照发给球球看，再切片密封保存。
现在也要吃一片尝尝味道，正好冰箱里有白天做好的希腊酸奶，在吐司上抹好以后，拿到窗边吃。
窗边有个木制三层花架，种着矮生番茄、薄荷、生菜和小葱。池然喜欢坐在草编蒲团上看着它们吃东西，绿意盎然赏心悦目，比看手机要更舒服。
嗯，吐司也是好吃的。
可惜，没几分钟窗外就传来了汽笛声，因为楼下是小区车库的入口，时不时会吵。
池然叹气，熟练地摸起花盆边的耳塞戴上。
准备把装耳塞的小塑料盒放回去时，手却顿住了。
塑料盒上，写着品牌名字。她现在睡觉的枕头和工作椅上的腰枕也都是这个牌子。用了至少有七年了。
平时根本不会在意，这时却忽然久违地想起来它们的来历……是很多年前的某一天，她看见仇宁心在微博小号上提起过的，说这个品牌的耳塞和枕头用起来感觉很好，自己的睡眠有救了。
当下，坐在蒲团上的池然捏着耳塞盒子，对着只剩吐司屑的白瓷盘一阵恍惚。
……不久前在门口出现过的仇宁心，应该怎么也想不到这房子里面会有这样多她自己的痕迹。
夜晚近十点，吵闹过的那些汽车早已经入了库，落地窗外黑沉沉的，只有寥寥几盏路灯。
池然脸上的笑容已经变成了怅惘，因为吐司成功而轻快的心情也变得有点压抑。关于仇宁心的、从没和人说过的点点滴滴长年闷在自己心里导致的压抑。
摘下耳塞，打开手机里的音乐软件，熟门熟路地在某个自建歌单里找到《趁草际珠垂》。
熟悉的民谣风格旋律入耳，那种压抑才稍微得到缓解。因为，这是曾经仇宁心在节目里唱过的歌。
这些年歌曲版权易主几次，为了听它辗转过好几个平台，也不知道仇宁心本人还能不能得到收入。
应该能吧？词曲唱都是她自己呢。
那时候她们在不同的城市读大四，蓝莓台的原创音乐人选秀正火，仇宁心是被自己学校推荐去参加的，一上台就美到让特写镜头里的前排观众都坐直了身子。
开口后，表情本来有些不屑的评委也转变了态度，最后，她得到了所有评委递出的橄榄枝。
大学还没毕业，就已经小小走红，并签约了国内首屈一指的新音乐独立唱片公司，作为旧同学的池然即使在千里之外的C市也觉得兴奋不已。
却不料，好景不长，公司承诺给她出的个人原创专辑迟迟没有下文，后来又说加入女团出道，可女团里面最后也没有她。
到最后，公司官网的签约艺人都没有她了。
仇宁心刚聚集起来的粉丝们在官博那里得不到一个清楚答复，时间短还能坚持，时间长了就慢慢在愤怒和失望中散了。毕竟，可供喜欢的新艺人那么多。
更何况，仇宁心本人也一句话都没有出来解释过。
第4章
池然那时候在杂志社实习，再加上毕业论文等学校的事，每天很忙碌，没有太多的时间上网冲浪。
所以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看见网上那些关于仇宁心的所谓“黑料”——
一些自称仇宁心大学同学的网友，说她在学校里如何玩得开，脚踏多只船，使得本校男生和邻校男生为她大打出手，全校女生都看不惯她。
一条条评论或帖子言之凿凿，好像每个人都亲眼目睹了一样。之后又有人自称高中同学，说仇宁心在高中的时候就是那样了，被老师骂过不知多少次。
池然看得手都在抖，失去理智地回帖说：我也是她的高中同学，还是同班同学，根本没有这种事！！
可是她迟了太久，这些旧帖子已经变成了灰色，即使有新回帖也顶不到首页了。
而且，在她冷静下来仔细看了更多相关页面后，发现也有人和她一样试图辩驳过，只是声音太过于微弱，全都被一边倒的污蔑淹没了。
刚入坑的粉丝不明真相，怎么会不动摇。
尤其是面对这些不知道是不是谣言的谣言，公司还选择了冷处理。
池然和所有喜欢仇宁心的人一起关注着她加了认证的微博能有所澄清，等到的却是账号注销。
被曾经输了对决淘汰掉的对手粉丝嘲笑“出道即巅峰”、“花瓶而已，说不定那首歌也是别人写的”。
池然生气又不知所措，微信问和仇宁心一样在D市读大学的高中朋友蔚晴知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高中的时候，蔚晴和池然住一个宿舍，两人每天一起吃饭上课，算是很熟悉的朋友。
蔚晴擅长交际，和全班大部分同学都说得上话，包括仇宁心。后来上了和仇宁心同一个城市的大学后，还几次去找她玩过。
可是这次的事，蔚晴也不清楚，只说仇宁心去蓝莓台录节目后已经很久没回学校了，大家都联系不上。
值得庆幸的是，蔚晴最后给池然分享了一个微博主页，说那是仇宁心的小号。
那时候，那个小号里面什么内容都没有。头像是黑灰色，简介却有一句话：但求能有宁静的心。
看见这句话的池然莫名沉静了下来。然后，在手账本里记下了这个账号的ID，和详细的主页地址。
想到这里的池然从蒲团上起身，走到书架旁找到属于那一年的手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再次看见了那行已经褪色的蓝色钢笔字迹。
是直到很久之后，这个小号才开始发博，有时是文字，有时是分享歌曲，极少数时候，会有照片。
发完经常会删，能被池然看到的都是靠缘。
小号的粉丝数很少，趋近于0。池然猜测是因为新增的都被博主移除了。到最后，也没有人再坚持不懈地继续关注。很快，就过去了好几年，小号里再没有人会给博主留评互动，博主也留下了一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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