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婴婴盯着被蓝涟若紧握的手腕,只是转眼之间,她的手腕就已经被蓝涟若捏出了一条红印子。 她想要抽回手,但奈何蓝涟若捏得更紧了,似乎生怕她赖了手中“罪证”。 灯火之下,蓝涟若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并看不出什么情绪。酒杯摇晃,青碧色的酒液溅落在两人的袖口上,湮湿一大片,两瓣袖子粘连在一处,青裳红纱,交映相透。 “若清宗酒后误事的先例众多,若是记不清,自取重抄五百遍即可。” 蓝涟若语气并无情感,只是单纯而又机械地发布着命令。 “大师姐!”洛灵儿慌忙道,“这不关婴婴的事,是我逼婴婴下来的。和婴婴没有关系,要罚罚我就好。” 蓝涟若目光方才扫过洛灵儿,淡淡道:“你打不过她。” 打不过却也的确是打不过的,颜婴婴的精神控制力在整个若清宗都是排行前几的存在,有时候慎司堂长老在量定弟子过错时候,生怕弟子为了给自己脱罪或者包庇其他人不说实话,会请颜婴婴去验他们话中真伪。 有一次洛婉儿想要去试试颜婴婴的精神控制能力程度,故意易容成普通弟子,结果直接被颜婴婴强行控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这样虽然不至于让洛婉儿颜面扫地,但还是让颜婴婴的风评一时间在门派之中抬高到了不低的程度。 其实蓝涟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过来,如果问她究竟是什么原因,她也只能想到她只是单纯想看看颜婴婴和洛灵儿出来究竟要做什么。 结果就看见了两人对坐共饮的场面。 关于若清宗严令禁止弟子饮酒之事,她向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洛婉儿也经常跑到寒潭来放飞自我。 但她看见颜婴婴和洛灵儿对饮的时候,心中还是很不高兴。 就像看着明明很乖的孩子突然间叛逆了学坏了。 “涟姐姐,我领罚就是了。”颜婴婴垂了垂眸子,她微微侧过脸,看了一眼洛灵儿,示意洛灵儿别再说了。 蓝涟若瞥见两人之间的神色交互,心中那抹不快越发加深。 可究其原因她却说不出具体,这才是她越发不愉的根源。 * “蓝涟若你疯了么?你因为喝酒把灵儿和婴婴送去禁闭室抄书?” 洛婉儿风风火火闯进了寒潭洞天,她实在气急了,每跑一步锐利的冰霜在她身后飘下,洒了寒潭遍地落冰。 寒潭之中的女子起身,足下凝冰立于寒潭之上:“触犯宗门戒律,不该罚么?” “你怎么又这么不近人情起来了!先不说灵儿,婴婴跟你一起待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舍得的?” “若是什么都讲人情,也没必要有规矩了。” 蓝涟若其实早就预料到洛婉儿会来找她兴师问罪,但到现在她也没做好应对的方法。 自己确实是过于苛责两个女孩了,但不过是抄书而已,又不是去忏思崖上罚跪,倒也没什么影响。 “规矩?”洛婉儿被气笑了,“你要是那么守规矩,你去举报我啊?这酒我私下喝也不知道多少次了,又不是酒后误事,至于么?” 的确是不至于的,蓝涟若知道这一点。 但当她看见颜婴婴和洛灵儿在一处时候,还是忍不住将两人短暂欢愉闲暇打破。 有句话常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若是两人之间发生了这样的关系就不好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希望颜婴婴和洛灵儿过分接触,明明她们四人相聚在寒潭时候,看颜婴婴和洛灵儿打闹,她也不会产生昨夜那样幽秘说不出来的怨意。 “酒后误事就晚了。”尽管她内心已经波澜起伏得一塌糊涂,但她还是强撑着,用规矩作为自己的反驳词证,“你也当罚,若是按照你的标准,你应该去忏思崖跪几天。” 蓝涟若发觉自己在毫无察觉间已经占了上风,心方才安定下来。但这安定只是一瞬,她很快就陷入了更深的挣扎之中。 旋即只听洛婉儿道:“要是当罚,你这个包庇的也逃不掉。” “那我也可以前往。” 洛婉儿见蓝涟若实在认真,并无推脱之色,方才连忙拦住: “去什么去?你要是去就不怕婴婴过去陪你?抄经就算了,忏思崖那个鬼地方她受得住么?” 一听这话,蓝涟若甫一停住。 她淡淡扫了洛婉儿一眼,语气越发凉了:“有什么受不住的?之前她又不是没上过。” 只是上过之后病了半个月,她在颜婴婴身边守了半个月而已。 不知怎么,蓝涟若竟感觉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 她定了定神,压下自己心中那样危险的念头。 * 禁闭室外,寒风烈烈,漫卷霜雪。 禁闭室中,烛光如豆,倒映纸墨。 咚。 咚咚。 咚咚咚。 听着隔壁墙传来的敲墙声,颜婴婴凑了过去。 两人关在相邻的禁闭室里面,墙的隔音不算好,一墙之隔说什么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大师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通情达理,之前不明明都是没事的么?”洛灵儿幽幽长叹了一口气,“你和她单独在一起时候,她也是这样的么?” 其实不是的。 颜婴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辛辛苦苦忙了五年,到头来一举回到解放前。 明明她以为蓝涟若已经和她相处得够有人情味的了,结果昨天还是重新刷机回到五年前的不近人情状态。 “我也不知道……” 禁闭室在峡谷中,向来风大霜重,一阵寒风从关得不严的门钻进来,颜婴婴咳了几声,便听洛灵儿紧张的声音询问: “婴婴,你没事吧?” “没什么。” 颜婴婴盯着白纸溅上的晕红色,徐徐用指尖擦干,风寒咳嗽对她这破身子骨来说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最多也是回去多喝几副药就好了。 “这里冷,你把我外衣拿过去吧。你身子弱,这里风大受不住。” 说着,洛灵儿将衣服卷成一团从两个房间连通的通气窗扔了进来。 颜婴婴抱住洛灵儿丢进来的衣服,披在身上,衣服上还残余着洛灵儿的体温,稍稍驱赶了寒意。 明明已经在寒潭过了那么久,她还是怕冷得很。 “抄书就算了,还抄五百遍,真不知道其他同门被大师姐抓了怎么罚的。”洛灵儿抱怨道,“你说当初大师姐有没有可能这么罚过我姐?” 想到自家姐姐被蓝涟若关禁闭的样子,洛灵儿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不定有可能。”颜婴婴认真想了一下,也不由得笑了,“对了,灵儿,下次任务要不要我们一起做?” “好啊好啊,那我就可以安心在你后面了。不像跟有的师弟师妹去做任务,让我一个药修还得上前抓妖。” “那我们说好了,一言为——”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嘭一声在寒风呼啸之中关闭,但倒灌进来的寒风和大雪还是呛得颜婴婴睁不开眼睛,她伏在桌子上咳了好一会儿,听着洛灵儿在那边使劲拍墙问她怎么了要不要去药堂叫人也没力气回答。 可当她抬起头时候,赫然见到面前那道天水碧色的身影。 “涟,涟姐姐?” 禁闭室的隔音实在是太差了,哪怕她这句震惊的自言自语也被洛灵儿听在了耳朵里,洛灵儿吓了一跳: “大师姐,她来做什么?婴婴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她现在虽然有些发烧,但并不糊涂,至少还不至于产生幻觉。 “我来看看你抄到哪了。”蓝涟若盯着她身上的外衣。 明明她记得,这是洛灵儿的衣服。 颜婴婴连忙把抄完的书给蓝涟若看。 “已经第二百三十遍了。” 这话还没说完,她便止不住咳起来,咳得泪水涟涟,双腿发软,竟一时站不住,人摇摇晃晃地往后倒去。 只是她并未着地,而是摔在了柔软温香的怀抱之中,暖香徘徊,越发馥郁。 脖颈微微传来痒意,大概是蓝涟若的头发无意中蹭到了。 如豆烛光,将两人的剪影映在了墙上。 不知怎么,她心头微微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缓慢又轻巧地触碰着。 她怕摔下去,也只得抓住蓝涟若的袖口,呼吸又急又快,眼前一阵阵晕黑。 蓝涟若那身天水碧色的新衣服,自然也没逃过她的毒手。 看着袖口上湮开的血色,蓝涟若开始认真考虑自己以后要不要换套黑衣服,黑衣再怎么都比浅色衣服好洗。
第29章 虽然在洛婉儿面前她总是无所谓的态度,不过当她想起来颜婴婴的身体状况时候,她还是偷偷来到了禁闭室。 反正慎司堂只是下令抄书,没说非要本人抄。 蓝涟若将颜婴婴放到了禁闭室的床上,盖上被子,转身去座位上抄书。 她在像颜婴婴这么大时候没少被罚,毕竟那时候她和洛婉儿都是不省心的。禁闭室忏思崖对她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甚至她们在关禁闭时候,不少长老和慎司堂的人达成了协议—— 她和洛婉儿之下至少三四代弟子的讲义教材,全是她们在关禁闭时候罚抄的。 虽然她抄书的速度很快,但丝毫不乱,比起洛婉儿抄书快起来狗爬一样的字迹,越发显得她字迹行云流水,娟秀非常。 … 那半截残烛才燃了一半时候,蓝涟若便将书抄完了。 她长舒一口气,摸了摸颜婴婴的前额,心头微惊,在她快速抄书的时间内,颜婴婴的体温也在快速攀升着。 刚刚还能和她正常对话的少女现在却紧紧闭着眼睛,意识昏沉,时有时无。她唤了好几声,才听颜婴婴含糊地应了一声,便没什么动静了。 自己还是不该将颜婴婴罚来慎司堂的。 深重的愧疚感泛起,她摸了摸禁闭室的被子,只有薄薄一层,很难御寒。 她摸出带的丹药,掰成小块,塞到颜婴婴口中。但丹药还是太苦,哪怕颜婴婴在半昏迷之中,也不由得皱起了眉,想把药吐出来。 “吃下去就好了。”蓝涟若摸了摸少女的脸颊,她抬起颜婴婴上半身,让颜婴婴枕在她身上,“乖。” 她能感觉颜婴婴应该是听懂了,不过颜婴婴还是痛苦地嘤咛了一声,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 咬就随她便咬好了。 反正颜婴婴心中对她有怨气也是很正常的,现在颜婴婴病着,拿她来撒气也没什么。 病中的颜婴婴咬合力很轻,她能感觉颜婴婴在用力,可咬了好一会儿,连最表层的皮都没咬破,只是留了两排浅浅的牙印。 也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舍不得。 这孩子。 禁闭室门又开了,这次很快关上,并没有多少寒风,一道身影闪进来,直接撞上了房间中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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