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再听了,沈昔全做什么和她都没关系…没关系… 只要她不听不看,日子还和从前一样。 明晃晃的灯笼摇晃着,周清扬走出了文灵院,她得静静。 刚走到门口,一阵激烈的叫骂声自门外传来:“沈昔全,你这个毒妇!蛇蝎心肠啊!你是要把这天都翻个个吗——” 夹杂着一阵拳打脚踢声。 一排大红灯笼下,一个头裹破布的褴褛男人脸色青白得像鬼,他趴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走,任由看门的弟子又踹又打。 “你会遭报应的!你杀了那么多人……咳咳——” 周清扬立着,看那张老脸上纵横的都是鲜血。 又是一个,也许是前朝的读书人,也许曾是权倾一时的高官,他们没有武功,只有一条舌头和一颗顽固的心。 看门弟子见她出来,抱拳道:“周师姐,这人怎么处置?” “打晕,扔走。”她木然说。 几人正要动手,门内有传来一道声音:“敢来文灵院前撒野,理当处死—”
第20章 一名面白无须的男人径自从甬道而出,颐指气使地冲着那几名弟子使眼色:“还不快去,这等泥古不化的老东西,早该死了。” 他一转眼,像是才看到周清扬似的,眯了眼睛转了笑脸道:“哟,周师姐,您肚量大,手段软,但这种人不值得可怜,快让人打发走了,免得宗主烦心。” 几名弟子压制着那破烂衣袍的男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周围百姓远远围观,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而来。 周清扬素来和气微笑的脸冷下来:“高长老行事向来是雷厉风行,平时无风长老的差事你也抢着做,如今连这种微末小事到要劳动你,让晚辈好生愧疚。” 她越说语气越尖锐,竟是全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这位高姓长老方才在殿内出口讥刺无风,此时便遇到一个真正阴阳大师,面色不由得精彩纷呈。 他强作镇定道:“难道此人不该处置?” 不待周清扬说话,底下被压制的那人仰天长笑,捶胸顿足,哽咽道:“该不该死?该不该死还不都是你们这些人说了算!现在还有王法吗?没有!你们要杀就杀,那姓沈的,还有她的走狗,都将亲朋散尽,不得好——” 一枚飞镖直直地射向那破烂老人,周清扬瞳孔皱缩,只来得及以指力将那镖弹开半寸。 老人最后一个字吞在喉咙里,没能说完。 飞镖插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张满是褶皱的脸痛得蜷缩,却又痛快的笑着。 他像是余愿已了,环顾着四方天地和正在围观的指指点点的人群,轻轻自语道:“这天下,早就没有容身之所了…” 那话音轻得像风,飘进了周清扬的耳朵,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以不可思议的力量挣开了束缚,像一头气喘的老牛那样,用自己的头,触到了文灵院前的麒麟石像。 “嘭”的一声闷响,暗红色的血只一点点,淌下来,洇透了一小块泥土。 破败的衣袍随着风扬起来。 一个矮个子的小孩像是吓傻了,呆呆地走上前去,试图去探老人的脉息。 当他摸到那一动不动的脉搏时,一股巨大的恐慌含着恶心压倒了他。 小孩瘫坐在地上。 周清扬指尖冰冷,只觉得这七月该下起一场大雪来,祭奠这血色。 她的眼睛僵硬着转向高铭阳,对方满不在意地弹弹衣袖:“便宜这小老儿了,我那镖上的毒可是很厉害的——” “欸?!周清扬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周清扬提起他的领子,饱含怒火的眼睛因为充血而发红,她挣扎地说:“你还算是个人吗……” 她一脚踹在高铭阳的腹部,将人直接踹下了台阶。 “咳咳咳……”高铭阳手指着她道:“你欺人太甚,若非看在你是宗主的弟子,我现在岂能不还手!” 四周的百姓见死了人,仙门自己人又打了起来,退走了一大半,只剩下那瘫着起不来的小孩和几个乞丐。 他挣扎着起来,不敢上去,站在底下骂道:“有本事你靠自己,一个筑基都到不了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叫嚣。” 周清扬长出一口气,仿佛要把所有的痛苦都随着这口气带出去,她说:“好!既然都说我仗势欺人,那我何不做到底。” 她随手抽出一名弟子的剑,提剑便胡劈乱砍上去。 高铭阳给她追了一通,也忿忿不平,干脆回身与她对打起来。 他虽然人品堪忧,可能混到和无风平起平坐,也不是凭着一张嘴就行的。 几十招过去,周清扬渐渐落了下风。 她越打越苦,却越战越勇,多年来,平庸的天赋像磨刀石,打磨着她的心性和手段,剑意澎湃着,夹着万钧的怒火,好像要将一切不平皆斩尽。 高铭阳暗暗心惊,这样的反应和剑术,要不是剑上灵力甚微,只怕自己十招都撑不下来。 “周师姐,且当我错了,今日之事我给你赔罪,咱们快些停手,否则一会宗主出来可怎么好。” 他慌张之中看着门口,想着示弱息事宁人,不料周清扬完全没了平时的机灵劲儿,一剑刺来,震得他手腕发麻。 再一挑,他的前襟给勾下一块。 不行,看来自己真得给这丫头点苦头吃。高铭阳咬牙,手上的力加到七分,一掌往周清扬肩头拍去。 这一掌要是拍下去,周清扬的右臂怎么也得十天提不起东西。 但就在掌风袭来的一刹那,一颗小石子如一只**,洞穿了他的掌心。 高铭阳整个人歪倒在地,哎哎惨叫起来。 周清扬的剑势猛然回收,剑尖落在了地上。 她脸色潮红,出了许多汗。 往门口望去,沈昔全负手而立,握着骨扇,淡漠地往这里投来一瞥。 为什么不早点来呢……周清扬盯着地下尚有余温的尸体,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念头,但下一刻,她又想,沈昔全要做的事情,比这残忍何止百倍,自己怎么能指望她? 真的是依赖惯了的。 她走到沈昔全面前,面对面地,不带一丝笑:“师尊处置完了?” 沈昔全知道她说的是六皇子。 “这样有损阴德的手段,从前你做不出。” 周清扬的唇在颤抖,她死死地盯着沈昔全,第一次站在她的对立面。 沈昔全的眼角猛烈地痉挛了一下,随后恢复平静,她心慌、头痛、迫切地要抓住一样东西使自己冷静。 可周清扬不再递给她温暖的手。 她捏着骨扇的指节泛白,被那样失望的眼睛盯着,胸闷地喘不上气来。 “别管。” 她只能吐出这两个字,抓住周清扬的肩膀往自己身后一带,两人再次并肩站在一起,却是背对着背。 沉默良久,一个灰心丧气,一个几欲暴走。 暴走的沈昔全先忍不住,逃似的回了沈宅。 周清扬望着幽深的甬道,看见一个灰衫人缓缓走来。 是无风。 他的背比六年前弯了些,比刚刚斗败的周清扬还要丧气。 “周周,你…” 他看见了地下的血迹和那老人的容貌,仔细辨认了一会,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帮我和沈宗主说一声吧,我年纪渐大了,不中用了,余生只想隐居荒野,不问世事。” 周清扬扭着脖子,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应该不认得那人。”他指着碰壁而死者说:“他曾经位居宰相,后来被贬,却还是兢兢业业宵衣旰食,和我也算是有一段交情了。沈宗主家破人亡不假,可心中有光之人,即便执起刀剑,也是为了屠龙,而非成为深渊里的恶龙。多少人家,因为她而破亡离散?她现在…已经忘记初心了。” 无风的眼里有泪流出来,他想到六年前初遇沈昔全,她带着周周,一袭白衣,三人烹茶对坐,说要一改天下的颓败局面。 如今呢,流血漂杵,今不如昨。 周清扬看着他走下去,脱下了外袍,裹了尸身,消失在平安京的街巷。 街面上彻底冷清了,街中央有一个哭泣抽到昏厥的孩子,相貌平凡得让人不会多看一眼。 文灵院的大门合拢。 * 沈昔全蜷在榻上,鞋也没脱,整个人抖得像米糠。 她的识海撕裂着绞痛,丝毫不亚于有人拿锥子脑子里搅和。 好像被撕裂了,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分离。 沈昔全自虐似的平摊了身体,舒展开手脚,朦胧中看见的都是周清扬,每一面的周清扬,煮面时候,栽花时候,撒娇、撑伞、赌气、修炼… 只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念她,宠爱她,保护她,她才能够撑下去,才能不彻底沦为被仇恨支配的傀儡。 她这几年常常疑惑,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子呢?越来越记不清。反而是小时候的事,从梦境到现实,愈发轮廓清晰。以至于每次只要一见到姓齐的人,她都恨不得立刻致对方于死地。 她努力回想在无运峰的日子,那漫天的桃花,映着粉色的红霞,可所有的念想,最后都沦落到周清扬那失望的一眼里。沈昔全胡乱抗拒着,最终沉沉睡去。 梦里是她在宫里给穗和公主做伴读。 老六时常来捣乱。 沈昔全在胸前留着一条小辫子,留得很长,母亲说,小孩子这缕头发长得长了,阎王爷就不会来索走她的命。 可是入宫第一天,她留了多年的辫子就被六皇子剪了。 那男孩手里抓着那缕头发到处跑,她不敢追,只能自己躲起来偷偷哭。 后来,是谁帮她抢回了头发? 她用力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原来温暖和明亮的记忆,已经蒙上尘埃。 比夜更深的夜色中,沈昔全在下坠。
第21章 近半个月来,平京城的贩夫走卒、乞丐氓流都知道,城北的门楼上挂了人,不是人头,也不是人干,就是一整个的大活人。 那血哗哗的流,流了几大桶都流不干。 每当人要不行了,就有人把他放下来,灌点灵药,过几个时辰再挂上去。 起初还有人觉得挺新鲜,这又是哪门子酷刑,比千刀万剐还折磨人吗? 可日子一天一天过,大家逐渐觉得,啧,人的哀叫也不是那么好听。那瘦的皮包骨头的人没了人形,日晒雨淋之下,看上去比人干还不如。 唇亡齿寒,兔死狐悲。 这样酷烈的手段,哪怕是对待挖坟掘墓的恶贼也有点过了。 市井之间,不平声渐起,更别提曾经的儒士星火仍在,他们虽无力讨伐,但吐沫星子还是用之不尽的。 苏远之坐在买饼的小摊子里,脸上瘦了一大圈,他戴上了机峰阁的“仿面”,现在的相貌平凡到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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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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