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校长。我并不确定我代表着良心。”朱颜坐在原地,轻轻笑了,话语像刺,“我杀了不少人,也有燕寻大学的老校长,你的老同事。” 何校长默默无语。 朱颜起立,给他们留下一个背影:“可是我确定,我对得起朱雀的良心。为了全体朱雀子民生命的圆满,为了让他们不再蜷缩在这个角落,为了让未来有一天,我们朱雀子民手中文明的火把,能够在每一个时区摸到最灿烂、自由、本质的天空,我们必须——点燃火种。” 南生朱雀,世事无缺。 她又轻轻说了一句,语气没有一点锐利,像角落里一块凝固的暗血。 挖不掉,忘不了。 小会过后,还有大会。朱颜一行人转去红楼会议厅,开展专属于教职工的演讲。一个多小时过去,朱颜又出红楼,太阳已经快落了,她戴上智能眼镜,随行工作人员依旧立刻替她来打伞。校长跟在旁边,几个老教授围在后面,和她一起错落着走下台阶,却是前后分明,不推不攘。 这是准备离校了。 接她的直升飞机来了,但不是空机,反倒是先下来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 朱颜一时并未看她,正在又在和校长说些什么,说得眉眼昂扬,笑意盎然。 “总席……” 那女人高跟鞋,黑盘发,碎发都没见几根,抱着一叠文件。她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对话的间隙,绕到了朱颜身后汇报。 没有工作人员拦她,也没有工作人员管她。 她强撑着的端庄措辞,被她自身的一连串喘气打断。 “抱歉,我是何同衣。我的职位专用航空线路档期录入错误,今天没排出来,紧急换车,又在路上遇到了重大交通事故,最后只能让来接您的直升飞机把我捎过来。” 所有人停下,朱颜回头。 何同衣额头上还有没有完全干涸的血块,衣服却是干净整洁的。 黑伞之下,朱颜摘下镜框,按了按耳朵,示意没事。 在这过程中间,她没看何同衣的伤口,反而一直看着她的脚。 “不用穿高跟鞋。”高压之中,朱颜成为唯一的风眼,波澜不惊,完全没在意该在意的事情,“你本来就很高了。” 周围全体注视之下,何同衣满脸紧张,道歉的声音越来越轻:“可是您的新版演讲稿我没有及时送过来源文件,给您录入……” “你知道为什么人有手撑伞,还要发明新神代仿皮雨披、不用手的肩伞,或者叫别人撑伞吗?”朱颜突然发问。 何同衣下意识摇摇头。 朱颜撇了一眼身后给他撑伞的人:“人在每个阶段,看到的事情是不一样的。我让他撑伞,有的人看来,也许是我表里不一,混商政以奢己行,连同各大新媒体社对我暗地攻击。” 相比工作人员的沉默平静,周围的教授表情是大戏台各站其位,各唱一角。 “可实际上呢,这把伞是用来防弹的。” 何同衣有些渗血的脸,让腥气慢悠悠地飘在空中。这股腥气更象源自朱颜的红唇,而非何同衣的伤口。 朱颜笑了笑,继续:“不过,我也并不介意同时用伞来耍威风,挡太阳,但是,多数人最多只能看到一层,两层的表面,并不理解这么做的真正用处。所以,同衣,此时此刻,我根本不需要你的道歉,我需要的,是别的东西。” 何同衣近乎快哭了。她硬憋了一下,应声开口:“总席,我一定去查出来是谁调动了我的航空道档期。” 烈日当空,何同衣此刻脸上的伤口被晒得越来越涸。 朱颜笑笑,微微眯起眼睛:“注意休息。” 没有再看一眼何同衣,她弯腰弓身,钻进了直升飞机里。 暂别【珠面】 后接【蛇珠】现生 作者有话说: 接完下段【蛇珠】现生的切片后,是【珠面】校园旧事的专卷,二者时间线不再会专章交替出现。
第12章 蛇心 【蛇心】 这次,开了另一扇牢门。 同样的,主角也换了。随光而抬头的犯人换成了一个女人,来人自然也跟着换了身份。沈坠兔按了轮椅侧旁的几个纽,嘎吱嘎吱,停在了女牢犯面前。 沈坠兔对面的那个人,她看起来精神尚可,一头中短的头发却全白了,这种白和苍老的白不同,是染出来的银白。她眼神却还没有钝,在沈坠兔坐定后,浮出一种敏锐的试探。前任总席朱颜,现任司部朱寻树的亲姐姐,打破和平挑起四区战争,战争失策引起生灵涂炭,从朱雀全区子民的信仰沦为了朱雀全区子民的罪人。若是四区的战争能入后世历史书,那她的名字定会是“朱雀诬陷青龙行商人员纵火烧仓,此事成为四区战争导火索”这句话的幕后推手主语。 “你今天过来,59区已经丢了吧。”长期镣铐,朱颜肌肉萎缩,本想抬手,但最后只落得话语和一阵铁链碰撞的脆声。 兔灵飞在沈坠兔耳旁,用机械音提示:“请犯人与现任总席保持安全距离。”最后,它收起双耳,趴在了沈坠兔肩上。 沈坠兔打了个响指,不气不恼:“如您所愿。我今天来,给你带了新衣服,是郑鸣家乡青龙的特色。” 响指打完,朱颜的镣铐松绑,只剩下了监控探测和红外测距警告作为她们这场谈话聊胜于无的防护了。 别区的区服,再好看,朱颜也从来不穿这种东西,更何况她是战场上出来的总席。她一句不接,站起身,来回走动,最快适应一下自由:“郑鸣?你提他做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了?” 沈坠兔的眼神跟着朱颜的身影移动,坦诚相告:“59区沦丧,守区将军姜倾叛区,抛区率部溃逃,军队与总部断联已经将近三日了。这时候,财部郑鸣和我说,钱没了。” 朱颜什么都没说,只是好像突然回光返照的力气被抽干,一下子又坐下了。 沈坠兔若有若无地笑“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朱家的,问题,或者说,朱雀的真正的,问题所在……” 朱颜若有若无地叹息:“若是你觉得他们在政界贪污,或者他们在商界搞了什么垄断,项目,你大可以去抓他们啊。” “你也杀了很多人,有用吗?”沈坠兔定定看着她,舔嘴唇,恨不得不放过她眼神的一点轻微变化,“有用吗?你没有试过吗?” 朱颜抱胸,微微低头:“你要知道,我朱颜还是朱家的人。他们让我当上了总席,我却转身去动朱家的财富,本来就已经花了不少的力气。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些年,我已经顶了不少暴力独裁、忘恩负义的帽子。当年这个位置,我只比你难百倍而不止。” 沈坠兔又在摸轮椅轮胎,她近乎要把指腹刻个轮胎印上去。 不是这个问题。 她没有说出来,人的真心话从来不是靠问出来的。 “我不是来和你比惨比难的。”沈坠兔说,“我想向您问一点建议。” “现任总席问牢里的总席意见,我怕很快会在我隔壁床位见到你。”时间久了,朱颜甚至还生出了一点幽默,“你问吧。” “你爱你弟弟吗?”沈坠兔转了个大话题。 “我和你弟弟的关系,不用你来挑拨,就已经够差了。”朱颜撑不住表情,笑了,“这并非秘密。你想说什么呢?总不能你到今天用他用不惯了,指望把我放出来区制衡他吧。” 沈坠兔摸了摸下巴,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东西的可行性。 像是在感慨沈坠兔的天真,朱颜慨叹:“沈坠兔,你还是和大学的时候一样诶。那么年轻,装不明白,自以为是,又喜欢当弱势的感觉,有希望拿强者的权柄。” “是吗。”沈坠兔不自然地轻微磨牙,她喜欢通过一些微妙又不自然的触感去保持头脑的冷静,“我倒觉得,你好像比我上大学的时候,话多了不少。” 朱颜又笑了:“是啊。当年杀人,我有时都是靠一个眼神的。” “杀人,杀人,杀人,不知道杀人是你总席最大的工作和成就呢。”沈坠兔从轮椅上跳起来,带着指腹被硬膈出来的轮椅花纹,“59区的区丧,你一点都不难过吗?” “我难不难过,是要靠我在你面前的演讲和表现来裁定吗?我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怕我在你面前表现得不好,你给我换个牢房?” “钱在哪里?” “什么?” “钱、在、哪、里?” 好突兀的提问,没有刹车,没有换成,没有寒暄。 朱颜真正地停顿了一下,她记得她刚刚是不是在说朱寻树和牢房? 沈坠兔俯下身,黑长的头发在她身后徐徐晃动。她眼神灼亮,蛇一样地盯住朱颜:“朱颜,我问你,钱、在、哪、里?60区他们要,我也给。但是不能进58区,朱颜原本完完整整六十区点,不能再丢一个区点。” 朱颜不退不避,又打了个哈欠,捏了捏手腕:“还是那句话,你该查我的,我都查了。我瞳孔都愿意摘下来给你再生物扫描百遍,怕是你也找不出另外我身上还有什么别的钱。” “朱家的贪污……” “其实你也知道,贪污,基建,战争军费,补贴,转移,新货币政策,通商摩擦……是的,你都知道,你只是不甘心钱没了,来找我做垂死挣扎。” 沈坠兔抬身,语气从疾言厉色恢复成了懒懒的样子:“不对,一定还有一些。是你喂给他们了而已。” “你不用诈我了,你只是想让我死而已。” “不,准确来说,你喂‘它’了。” “……你是在和我玩文字游戏吗?” “朱颜。”沈坠兔连名带姓地叫她,“有时候我也不确定,你是会名垂青史,还是会遗臭万年。” “这些事情,好的坏的名声,对我都不重要。我杀过很多不该杀的人,包庇过很多不该包庇的人,只是因为时代需要一些人死,和需要一些人活。”朱颜闭起眼,“我不像你,我不在乎我死后的名声,我只在乎我做的事情会不会让最初的我高兴,这就是你活得比我累,将来下场也会比我更惨的原因。” 这个聊天无法继续了,沈坠兔离场,恍惚中轮椅碾过一片落叶,才发现朱雀已经近乎秋天了。 秋天不是一下子来的。 软刀子磨人,前一阵还是热的,现在往外跑,是几阵风往脸上刮,涩的。沈坠兔在潮湿的空气里揉眼睛,想到一些突兀的事情:她是怎么在这种气候条件下住这么久的?她自认为是个挺挑剔的人,挑剔制度、环境,更挑剔信仰、爱人。 南生朱雀,世事无缺。 这句从小念到大的神秘口号,她想,不生朱雀,也有孔雀、麻雀,怎么就是一个朱雀,就能有一种让全世界都圆满的口气。 见完朱颜,沈坠兔久久缓不过来,很难得地区了朱雀的祈祷堂。今日她没有特别行程,本打算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和朱颜牢里的会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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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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