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坠兔悄悄把轮椅放到了外头。她把遮阳帽一带,口罩一裹,书包一放,坐在最后,像水融于水。 这本来是一个大文学家关于死亡的比喻,沈坠兔心里突兀地冒出这个念头,所以,融入了集体,何尝又不是一种死亡。 然而,等姜倾一出场的饿时候,她就像一只不应该存在于水池中央的火焰一样飘了出来。她走上讲台,作为今天的新生班委协助讲师维持现场秩序。她长得高,人又瘦,正装穿得极为挺阔,微微侧身低下身和讲师说话。今天她更是第一次戴了极为复古调调的金丝框眼镜,红发散在她的侧脸,沈坠兔不觉得她像红老虎了。 像……衣冠禽兽。 悄悄话说完了,姜倾抬一抬脸,笑得很是云淡风轻。 不知道是不是沈坠兔的错觉,沈坠兔总觉得她望自己的地方张望了许多次。这么多人的教室诶,沈坠兔有些心虚,下意识摸了摸帽檐。 灯暗了,屏幕上流滚着“青龙行商会”五个大字。 这次的小型公开课除了基础的法律授课,还邀请了相关青龙人员。蒲有泽和那个来自青龙的特别来宾看起来非常相熟,那是一个女人,大概三十多岁,高跟鞋,最大的亮点是一身机械鳞片设计的立体黑裙,在光下面尽显一种很低调的高贵——也未尝不是一种很高调的炫耀。 蒲有泽称她为:“金珑老师。” 金珑穿这身裙子,倒也不嫌麻烦,她先笑着和蒲有泽握手,又很体贴学子地朝着一旁站立的姜倾也伸出了手。 似乎不在姜倾的预想内,但姜倾反应很快,也往前一步鞠躬与她握手,用一种不胜荣幸的官方微笑回应了金珑。 她的黑色美甲审美不怎么样。 沈坠兔盯着她们手的交叠处,又心想应该把格局打开,最起码在这个场合不用去让乱七八糟的情绪干扰她的观察计划——具体是观察姜倾计划还是观察青龙计划她现在恐怕也是糊涂了——但总之,她的眉头却不自觉地在帽檐的阴影里皱得死紧。 礼仪环节完成了,接下来就是一系列很播音腔的宣传。大部份的其他专业学生在金珑退场后都离开了,毕竟很少有人真的爱听法学专业的规划和具体课程,这种第一节课也不会有瞳孔签到,沈坠兔怀疑这么多退场的人中说不定还有真的应该要上完这节课的。但反正最后沈坠兔却拿出了纸和笔,蒲有泽说什么,她还绕尤其是地点点头,在平板上写两笔。 又是一次下课铃,这次,沈坠兔却不感到孤独了。 有不少学生凑上去围着蒲有泽问问题,沈坠兔坚信姜倾也会。又加上她坐在最后排,所以她低头,很是笃定地开始整理物品。 直到她一抬头,看到姜倾站定在她的长桌前。 沈坠兔今天太正常了,没有轮椅,没有发言。如果真有什么不正常,不过就是课堂里戴帽子口罩,可女学生戴帽子口罩偷偷不听课的怕也不是少数!怎么就被抓住了,她到底显眼在哪一步呢?她不停地眨一眨眼睛,脑袋里不停地在编借口。 姜倾不会以为我是她的狂热粉丝吧……可她为什么不能就是真的对青龙行商会有着很大的热情呢?她还是荣誉嗣生的优势竞争者呢,怎么就不能关注一下青龙行商会这种朱雀区的大事呢? 在开口和逃走之间,沈坠兔选择了装傻不开口。 她继续若无其事地理东西。 姜倾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慢悠悠笑了:“兔兔学妹,怎么不叫我姜倾学妹了?到底谁是学妹?” 沈坠兔眉毛跳了跳,卖了个乖:“姜倾学姐。”她又顿一顿,“您在大讲台上很好看。” “嗯,我知道。”姜倾单肩背包,直接坐到了沈坠兔的前一排长空桌上,把她的学生卡在胸前翻来翻去,“你藏的一点也不好。” 沈坠兔认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此刻,她突然发现她和姜倾的交流好像有些过于熟络和轻松了,好像她们认识了很多年。 姜倾又笑了,这次笑得很得意,还偏了偏头:“我一上台。” 沈坠兔点一点头,很识趣地没有再追问原因,口罩底下的脸却有些红了。好吧,最起码口罩在这个方面还是起了作用。她其实把包已经整理了三轮,她不想走,可也没想出下个话题。这是饭点,她会不会饿了呢?嗯……还是她要去训练了?她好像还是不够了解姜倾,活生生的姜倾。 沈坠兔把书包往桌上一堆,示意自己理完了:“你吃饭吗?” 姜倾跳下桌子:“吃。我扶你过去,还是给你把轮椅推进来?” 沈坠兔找了个时机,看上去确实很莫名其妙问了一个问题:“你喜欢黑色美甲吗?”她又看了看她肉粉色,没有装饰的指甲,“我喜欢下棋,所以不留美甲。” 姜倾飞速适应了沈坠兔的对话跳跃性,直接很好脾气地回答了她的第一个问题:“不喜欢。”她看上去还有些疑惑,“谁会喜欢黑色的美甲?青龙人?只有他们喜欢这么奇怪的审美。” 沈坠兔忍不住笑了。她手指一指外面:“我的轮椅在门后面,谢谢你,姜倾学姐。” 有很多人都并肩往外走,但姜倾推着沈坠兔,又是自然一路注目。夕阳照树,影叠补,沈坠兔却在此刻有些不安。她轻轻开口:“你会介意吗?” “什么?” “介意我明明是个正常人,一定要坐它。”沈坠兔双眼低头看着前方的花石小路,周围是一栋又一栋的红楼滚过,“我曾经也有机会交好朋友,上学。但因为我这个原因,我没有办法成为一个正常学生。” 姜倾没有安慰她,也没有沉默,她只是依旧推着沈坠兔,作了个干脆的回答:“不介意。” 还没等沈坠兔说话,姜倾却又接着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坐轮椅和别人在一起,会不太高兴,尤其是你让喻明戈推你的时候。” 姜倾低下头,恰好碰上沈坠兔一个回头抬眼。 在这个对视下,姜倾停止了推她。此刻的沈坠兔已经摘下了课堂里的帽子,也脱掉那多余的口罩,脸上呈现出了一种很特别的神色。夹杂着愧疚,害羞,兴奋和焦虑,好像是一只兔子想不停地草地上跑来跑去,却始终停留在原地扒拉脚下的几根青草。 不是我让她推的。她主动的。 沈坠兔用一种近乎推卸责任的口吻,急不可耐地回复姜倾。 像是怕她生气,她甚至站起来了。 她绕过轮椅,去拉姜倾的胳膊,用小女孩一样兼具羞怯与勇敢的口吻:“你推。以后都你推,好不好。”
第19章 珠面 就在沈坠兔说完那句话的末梢,风起来了。 她们很少有这样面对面平视的机会。 过往,基本都是沈坠兔坐在轮椅里,一个人躲在一个角落,又或者是被时运和能力偶然地推到视觉中心,再又退回属于她的角落,像一个空中塑料玻璃房,里头装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浪,沈坠兔只不过是一个纸帆船,风来了,到中央;风走了,这艘小纸船沉或者缩到角落,就完全不重要了。 所以,姜倾看她,总是远远的,或者自上而下的。 可是现在,沈坠兔和姜倾是一起站着的。 她们对视的过程中,各自都在绞尽脑汁地将呼吸急促去掩盖。 沈坠兔近乎有些头晕目眩。 她吃不准是因为站着的缘故,还是她刚刚着急忙慌说出的话语内容的缘故。她默默凝望着姜倾的眼睛,而姜倾却没有立刻开口回答她的解释,这种几秒钟的冷落让沈坠兔有一阵空落落的委屈。 姜倾比她略高一点,此刻她维持着一个轻微低头的状态。她好像有些惊慌,又有些不安,一只手不停地在翻她的学生卡证,另一只手却不知道做什么了,这种程度的失措,比沈坠兔在公开课上见到青龙行商会的代表金珑突然要和她握手,看起来要严重的多。 半晌,姜倾给她的回应,念了念她的名字昵称:“兔兔。” 一个称呼,沈坠兔的心情又不一样了。 最先前是浅薄的悸动,再到那种很难说明白的委屈,到了现在,却成了一种近乎凝固的躁动。她好像又不是这么想听见答案了,她在此刻正式忘记刚刚姜倾说了什么,她又慌乱地回答了什么。她此刻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 姜倾,吸引,她。 从头发飘起的弧度,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次念她大名的上下唇碰触,都让她很想要去,下意识地想办法靠近姜倾。想要在学校的某一个角落见到姜倾,想要在某一次活动上看到姜倾,想要和她多说一句话,想要更加了解她。 沈坠兔又想起那个雨天。 不是那把伞,不是那块垂落胸口的学生证,不是某句俏皮话。 她天然地对沈坠兔产生吸引。 沈坠兔于是认真地等待姜倾的第二句话。 姜倾也显然意识到她的话不能仅此而已。她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沈坠兔与她胳膊接触的那个点,短衣袖口的皱褶都近乎被她看出了花。 她终于又多给了三个字。 她说:“那我推。” - 于是这顿晚饭就吃得无比微妙了。 沈坠兔用筷子把一碗大白饭搅拌来搅拌去,思考的第一个问题是:“姜倾那算告白吗?”思考的第二个问题是:“我那算告白吗?”思考的第三个问题是:“我那个问题如果不算告白算答应吗?”思考的第四个问题是:“那最后姜倾算答应吗?” 此刻好像有一万只兔子在沈坠兔的脑袋里跑过来跑过去。若不是碍于姜倾在场,沈坠兔恨不得立刻去让兔灵进入深度情感思考模式帮她复盘路上她和姜倾的每一句对话。 姜倾吃色拉,营养均匀,但看起来毫无食欲,她吃饭还戴着课上的金丝眼镜,拿着个悬浮临空平板放在一旁刷最新时政,一举一动还是充满了一股精英感。最后这个词用的有点过时,但也许是和朱寻树那些人有段时间朝夕相处的缘故,她吃饭还是很端着,甚至沈坠兔觉得她……好像有点紧张? 她都没怎么吃饭,姜倾问她:“不好吃吗?” 这应该算是她们的第一顿晚饭。沈坠兔的晚饭是姜倾帮她打的,说是:“食堂里我就不推你了,以免别人麻烦,也方便自己。”她问沈坠兔爱吃什么,沈坠兔说了句“都吃”,姜倾就很从善如流地帮她点了不会出错的例饭和汤。 其中还有一个插曲。沈坠兔问她:“那我的钱怎么付呢?” 现在的付费都是扫瞳孔的,也就是还需要本人到场。 姜倾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虽然我来自白虎区,经济发展地步不如你们朱雀,但我可不是被扶助的特别贫困生。” 其实我知道你是特别引进人才啦,家里还在白虎很有背景,但这是什么好突然的自尊心。沈坠兔心里默默想着,表面上轻轻地点点头,乖乖在原地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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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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