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今年六十六届的嗣生,沈坠兔,哲学专业在读。” 她卡了卡发言,轮椅侧袋挂着的书签好像在用一种很烫的目光在注视她。 这是第几次失败?第五次。 沈坠兔默默掏出一张白纸记录,没有再多说话。 “大家好……不行,这回不回太官方了?” 她轻轻地念叨着。 等到正式开始的时候,沈坠兔已经换了标准制服。 还没自我介绍完,信号却突然断了。 在一片空白和黑屏中,她坠入了一阵长长的思维静止。 她也无法离开蚂蚁洞,也无法问发生了什么。这感觉,就和当年她一个人孤身在家中等待父母回来的情形,一摸一样。 同样面对黑屏的,还有一个人,本来荣誉嗣生的潜力竞争者,朱寻树。 他正在和朱颜下棋。 他们姐弟很少有这么面对面坐着下棋的机会。今天朱颜看起来心情不错,大衣半敞,露出里头一丝不苟的衬衫,盘发下是一张神色自若的脸。而朱寻树的表情就显得平静的多,他穿着大学校服,显然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开了特例,来到朱雀总行政楼暂定。他几乎看起来没有什么情绪。 他们先后落子。 他们互相沉默了一阵,没多久,朱颜就先开口:“你还是不够定心。” 朱寻树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面色很是暗淡:“姐姐,为什么你不答应我呢?” 朱颜皱了皱眉,最后又松开:“该你了。” 朱寻树不依不饶:“你明明知道下一届应该是我,不对,本来就应该这一届是我了。” 朱颜用一种很好笑的神色:“我从来没见过,总席这个位置是让出来的。” “不对,关键不是这个。”朱寻树悲苦地摇摇头,“是我年轻,可是您处处给我下绊子。就连这个火嗣比赛,为什么会从中冒出第二个名字来?” 朱颜笑了,她终于看出来朱寻树今天根本就不是突发奇想来跟她下棋的,而是来给她吹风的:“我知道你断了她的得奖通讯,我也没有阻止。要不然,这可不是一个燕寻大学普通新生该有的权限。” 朱寻树起身,用一种很痛苦的表情:“我想问,她是谁?” 披起大衣,朱颜用一种哄小孩的口吻:“和你一样。新生。” “为什么她能给你献花?又为什么大家都关注她?姜倾都和她……”朱寻树到最后甚至很难开口,“我并不想说我反对她们来往,但这显然有些敏感,在这个时候。” “寻树,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园比赛,你也不必通过这个渠道来当总席。总席不是由基层人员一层一层熬二十年升上来的。”朱颜有些嘲讽地笑了笑,“总席最起码要姓朱吧,虽然说男性优先,我也只是得了一个断档期又实在能力太被认可的巧合——可你也不该这么视总席为囊中之物,全世界为你开路吧。” 朱寻树恢复了点理智:“很抱歉,姐姐。” 朱颜冷声:“除非在家里,不然请叫职称。” 这句话实在是太压人了,朱寻树虽然平日不太把情绪挂在脸上,可他还是有些年轻。他涨红着脸,又说:“朱总席,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替下届总席不停地创造困难呢?” 创造困难。朱颜再用一种怪异的嗓音咬了咬这四个字。随后,她轻哼了一声,换了个轻松的坐姿,仪态却很好地舒展开来:“不把火嗣大赛的名额内定给你,就是给你创造困难,这你也太脆弱了。” 朱寻树盯着朱颜大衣的胸针看,那是个大块的翅膀红宝石,像血一样凝结在她的胸口:“朱总席,我说的是青龙行商会。就算是大学生,也可以提意见吧,我毕竟也是学生代表:那天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明白。金珑的死……” 朱颜面色一凝:“他们为了一个没有定罪的案子,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赴死,所以你这都看不出来,他们的信仰团结到了一个可怖的地步吗?”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这件事情,根本轮不到现在的你参与。我劝你多下下棋吧。”话说到最后,那语气更是收都不收一点,像在训什么低人一等的动物一样。 再好的修养也被这几句话弄得无法再继续交谈。朱寻树又一次坐下,而朱颜却在临走前,像是又特意给她卖了个好:“你刚刚说了谁来着?姜倾?” 是。朱寻树闷闷的。她的父亲是二十四区点大法官。 朱颜好奇了:“你说这两个人——她们两个是都是女生吧——姜倾和她怎么了?打架了,还是恋爱了?”最后一个词用的是玩笑的口气。 朱寻树说:“据我对姜倾的了解,她很在意沈坠兔。”他皱眉,“您完全不了解我的心情,朱雀灵从来不会在预测报出外姓人,她的名字却偏偏在里面……” “不是还有一个‘林云客’吗?” “她不会。”近乎是毫不犹豫的,朱寻树斩钉截铁,“她不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 朱颜没有再问下去了,自动大门升起,她直接就转身除了大门,把朱寻树一个人丢在了这里,只留下红宝石的余晖消散在空气里。、 但是,总有一股血腥气。 是的,再一次近距离地见到朱颜,坐轮椅的沈坠兔被推着过去,让朱颜关心的时候,沈坠兔觉得哪怕她身上不穿一点朱雀区喜欢的明红,她身上总围绕着一股怎么都洗不掉的血腥气。 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围着沈坠兔往朱颜那里走,朱颜给的借口是“慰问颁奖典礼出现的意外。”她今日的民众支持率有因为主动发兵,损失消耗过多而下降,海的另一头,已经有一场记录在后世的不正当战争被悄悄挑起,而战争的另一面,她就这么英姿勃发地站在和平的校园红楼的最顶层,等待与一个学子的见面,丝毫都看不出因为她的一个决策,已经有近乎万人无家可归,失儿丧女。 风起来了。 天台的后面还是一架直升机。朱颜身后,何同衣已经戴着耳机墨镜,坐在了副驾驶候命,同时,她的心脏处接着无数的仪器,也包括朱颜背后的一根。这意味着最高风险的任务,连命线,朱颜死,何同衣也死。 沈坠兔的排面,也算是给足了。 到了跟前,沈坠兔虽无病也不站。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原位,用一个笑代替了问好。又是朱颜在一片机翼的杂声中先开口:“我记得,那时你给我送了花,是吧。”她跟着友好地笑了笑,“还有好多人问起你,说是到底受什么伤,才要坐轮椅。” 此时,沈坠兔对朱颜的立场已经不如先前那样单纯而坚定。她只是定定看着朱颜,没有接伤的话茬:“朱总席,我很荣幸,可以有机会和您共进午餐。” 见沈坠兔被戳破无伤还是不起身的态度,反倒是朱颜主动蹲了下身。沈坠兔的长发在风里像网一样地绽放开,更显得她肌肤瓷白,眼眸清澈,无害地还是像橱窗里的精致娃娃一样。朱颜本来已经收了笑容了,这次第二回的笑更官方了点:“不必自谦。这顿饭是庆祝你的嗣生荣誉,非常时期,我定在了在朱雀行政楼,所以得一起上直升飞机。你要不要下来。” 沈坠兔不答不站。 铺天盖地的直升机杂音笼罩了整个红楼天台。过了一分钟不到,沈坠兔顾左右而言他:“朱总席,燕寻大学红楼的名,出自《红楼梦》。当时有人觉得不吉利,说红楼红楼,终究是黄粱一梦,是您的祖父说了一句话,才让这个名传下来的。” 朱颜低一低眼,以总席之身,很耐心地跟着一个学生的话茬走:“他说:《红楼梦》曾言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戒大于玄,更何况贴色贴景,当用此名。” 沈坠兔微微笑了:“是。可我身为燕寻大学学子,更喜欢那句‘身前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她遥望了一下天台的边界,目光绵延到无尽的远方,“朱总席,如果我说,此时此刻,我想回去,您会同意吗?我实在体弱,受不了直升飞机,让姜倾来替我把。她啊,是完全可以替我的。”
第25章 珠面 机翼轰鸣。 朱颜扬眉,像狼一样盯着沈坠兔:“我邀请的,是本届燕寻大学嗣生。至于姜倾,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却又轮到沈坠兔低眼,轻轻地说:“您先站起来吧,蹲着累不累呀。” 这样口气像是根本没把朱颜当成一区主席,也没有任何害怕畏惧,也就从而没有任何尊敬信仰,是把朱颜放在了一个完全的平等的位置去处理。 朱颜起身,却不回答。她把这种问题的回答视作一种多余。 沈坠兔于是又飘飘然接了一句:“朱总席,我有没有拒绝的权力呢?” 轰鸣声越来越大了,像是一种权力披着催促的外皮,通过越来越大的噪音爬了过来,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何同衣探出头,身上的所有黑线跟着她的身形移动。她高声,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人所在的方向:“朱总席!” “什么事。” 朱颜淡淡的,但这句话却还是穿过所有的杂音,被何同衣收到。 何同衣捧着一个平板,半个身子挂在窗口,大喊:“朱总席,战报!是来自朱雀55点区的最新情况报告!” 朱颜神色明显地动了一下。她顾不得再和沈坠兔这样一个学生打嘴仗,急速地往何同衣的方向跑去。她跑步的动作标准,迅捷,一看就是军队里的出身。沈坠兔坐在原地,用一种近乎忧缠郁结的眼神跟随着朱颜的动向,却见她拿过平板来飞快地扫了几下,大笑,马尾在上升气流里扬出一个骄傲的弧度。 沈坠兔在这一刻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大捷!是大捷!”朱颜在天台来回踱步,喜悦感染着在场每一个人,除了坐在轮椅上,格格不入的沈坠兔,“北上打龙尾,我们打了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倾刻间就拿下了两个区点。青龙区的防御在所谓科技灵树的渲染下,也并非天衣无缝!” 在场其余的所有工作人员也掀起一阵惊呼。 打胜战的战区,子民不一定每个都会有钱,但大家都会报有“区力更加富强,所以经济上行,未来可期”的这种信心。 信心对于政治,就是最大的财富。 朱颜在此刻也顾不得沈坠兔,更是疑心朱寻树的惆怅怕是自身的问题更多,她满心都沉在了首战的突破性胜利中,对下届换届的关注点更宁愿花在这场战争身上,而非一味地堤防几个还没气候成型的学生上头。她甚至觉得前几天和朱寻树的交谈荒诞,因为她担心朱寻树对她的威胁,就一起连朱寻树忌惮的人一起忌惮。 可是等她一回头看到坐在轮椅里沈坠兔,又生出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沈坠兔在此情此景就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定在原地,朱颜恐怕她走过去再问一句,沈坠兔还会给她弹出一句:“怎么了,是要我说两句恭喜的好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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