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着轮椅,慢慢靠近郑鸣,自下而上地看他。这次的眼神一点都不像她的名字,根本就不是兔子,更像一条弓起身子,准备伏击的蛇:“你也出身青龙区,战后,我也知道朱雀区因为这个身份给了你不少委屈。你一直心里郁郁,理想不得志——既然你现在有了这个位置,你最起码得对得起朱雀和青龙两区……不是要忠于我沈坠兔,而是要忠于他们向往的和平,也就是忠于你负责的子民,你可以做到的,对吗?” 郑鸣眼睛红了,他紧紧捏了捏拳头,在沈坠兔以为他不会再有什么特别反应的时候,他点点头,说了是。 - 不是和平的时间,总是额外难熬。 又是一年冬。 两个重案的犯人,姜倾的父亲姜英杰,经过漫长的审讯,上诉,信任姜倾的子民的舆论号召重审,再审讯,最终在沈坠兔的特别关照下,竟然还是连判决都没下来,只是好像要无休止地关着他,好像抓不到姜倾,就连一个答案都不肯施舍给姜英杰,更加让朱雀子民确信了沈坠兔对于姜倾的态度,倒是让沈坠兔的风评一下子再喘了口气;另外一个犯人,朱颜,则被判了死缓。这个缓多久,也是不明,但最少的缓,也是两年,好像也是这个新总席沈坠兔故意给一个野兽放了个口子,想看看她怎么跳,更有甚至,揣测沈坠兔心理阴暗,就是希望旧总席现阶下囚朱颜看她的风光。 这一年,对于朱雀青龙,都是折磨。郑鸣通过号召剩余朱家人“为区捐款”,换取命部首席何同衣的人事调动,让朱家以“买官”的形式回收了小半区有财产,供给军席吴晖越防守58区。58区的普通子民也大多撤退了,现在全是军队驻扎。同时,外交部林云客也一直试图在和青龙和谈,但青龙区开出的条件太过丧心病狂,让林云客在会谈现场忍了半天,水一样的人,最后在回朱雀行政楼复命时差点直接晕厥,还是一旁的朱寻树将她送去直接抢救,替她汇报。 听到这个消息,吴晖越更是怎么被打,都率领朱雀军队,在58区一寸都不肯退。但是后方的僵持,最终也带来了前线的懈怠,无论怎么说,战争一拖久,又没有过大的个人仇恨和利益,普通的人都不想再和并非要一定决战的敌人搏命了,更多的是竖起耳朵,一日三探后方的和谈消息。 直到一日。 青龙伏兵,朱雀守军,集体亮令。 雨雪霏霏,来者却非红非绿,更像是新的一场暴雪,把冰天雪地的白的势头浇了得铺天盖地。为首的女人不躲不藏,一头红发,坐于一只白老虎上。吴晖越本来在领空坐于黑燕之上,准备对不明来军发火刑枪警告,却在定位了来人身份后,直接怔住。 “白虎来信!下次和谈,三区并立!” “白虎来信!下次和谈,三区并立!” “白虎来信!下次和谈,三区并立!” 白虎之上,姜倾改坐为立,抬起风镜,仰头对天空大喊。 话音落下,她扬声天地间,身后人众一齐举起身后的炮筒,对天扫射。雪枪无伤,但是这次的威力却空前巨大,足以震骇两军退守。 不过,无论声大声小,这个阵仗,她知道吴晖越总是能够听得见,或者沈坠兔总有本事看得见。那个女孩,一定会躲在哪里,拷问吴晖越,要他的行军记录,一帧一帧看她的表现。所以,姜倾又扬手,翡翠绿光,耀眼群雪,含着一点交错复杂的嘲讽和期待。 “顺便,告诉你们的沈总席,好久不见。”
第30章 蛇心 咳嗽。剧烈的咳嗽。 沈坠兔坐在轮椅上,撕心裂肺地咳嗽,一侧手腕上绑着乱七八糟的黑线,还有几处直接接到衣袖领口内侧。在一层层黑线的环绕下,沈坠兔的皮肤近乎像雪一样的透明。 在听完兔灵关于“白虎来信”的姜倾播报后,她的脸色近乎摇摇欲坠。 病房身侧,只有喻明戈和朱寻树。 朱寻树脸色也不好,他似乎比沈坠兔更害怕沈坠兔现在出个什么三长两短,烂摊子直接就砸到他身上。而喻明戈更是为难,她恐怕比很多人都清楚姜倾和沈坠兔当年亲密到了什么地步,不是在战争爆发后,是在战争爆发前,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就很难再让第三个人融进去了,无论是谁。所以,这件事理论上,对沈坠兔的打击无异于当年听到姜倾叛区潜逃。 “这是小事。”沈坠兔止住了自己的咳嗽,嗓音竟然还是哑着甜的,很微妙,“我第二天还不会死呢,朱寻树,你这个表情,不如多去看看林云客。” 朱寻树不语了一会儿,忍不住:“总席,我理解您的心情。您可以开我的玩笑,但请不要开林云客,也就是林席的玩笑。她现在甚至还在特需病房……” “你放心,林云客根本不在乎你。”沈坠兔好像被踩到了尾巴,夹枪带棍地说。 也算是对这位大小姐总席的脾气有了解,朱寻树又恢复了沉默。喻明戈本想来打圆场,却又敏锐地察觉到,沈坠兔的情绪好像根本就没有波动。她的情绪波动都是外浮的,心却好像听到姜倾还活着的时候死了。 是的,喻明戈有种直觉,沈坠兔的情绪,好像从来其实都没动过。 无论是姜倾死了,还是姜倾活着逃了,甚至姜倾叛变了回来了,沈坠兔好像都有一种很微妙的沸点,无论水下怎么动,上面都被盖了一层薄膜。 怎么都没想到下一个开口的,还是神色情状犹豫了半天的朱寻树。 “沈总席,我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那个男记者。” “哪个男记者?”沈坠兔有气无力,倒是接的很快。 朱寻树抿了抿唇:“那个在59区情况交代发布会上,对您无礼的男记者。”他又硬了硬心,“我虽然不知道您会不会误会,但我想我有必要和您说清楚:那个人不是我或者我指示谁派的,此事更与郑鸣无关了。在大学毕业后,我和郑鸣往来就很少,其实我本身并不是最要紧,被误会我也并不在意。您和我都明白:在您上任后,若您施恩,我能尽到的责任就是在您给我留下的位置上尽忠职守。所以,我希望总席您也不要因为这件事迁怒或者怀疑他。毕竟,郑鸣现在已经是您的财部首席。” 沈坠兔安静地听了半晌,现在更是连咳嗽都没有了。 她转头,看了一下喻明戈:“你怎么看呢?” 深吸一口气,喻明戈下意识退半步,背着手,又低头笑笑说:“我不知道,沈总席。但我知道,反正不是我做的。” 沈坠兔用几声大笑回应了,直接把朱寻树落在了一个非常难堪的境地。 她对喻明戈招招手,用另外一只没有绑线的手去抓喻明戈文部黄席的徽章。喻明戈犹豫着,微微俯身,沈坠兔就像在玩一个非常好玩的玩具一样,把那枚徽章擦了又擦。 “姜倾的父亲,那个案子是不是被拖了很久了。”沈坠兔说话的思路跳来跳去的,从这一件到另一件,“我记得,一年了吧。” 拖这个案子的,可不就是沈坠兔本人。 喻明戈和朱寻树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五味杂陈,但是朱寻树刚刚说过“尽忠职守”,这肯定是他司部首席该回的话:“是。” “姜倾叛区,不思悔改,反投归白虎区。”沈坠兔把手放下,示意喻明戈正身,眼睛里的光一闪一闪的,“朱雀区追令也于事无补了,此刻那只大老虎,正想着能不能从两只神兽的撕杀中咬下一块好肉呢。” 沈坠兔拔线,唤兔灵,若有所思。她每次思考的时候就在那摸轮椅胎的花纹。 压轮胎的第五下,沈坠兔再开口:“事已至此,就先让他姜英杰父承子罪吧。” ——“去杀掉她的父亲,祭奠朱雀区牺牲的生命。” 朱寻树喉结动了动。 他向前一步,可是沈坠兔的脸已经被喻明戈的人挡了个严严实实,只隐约看到了个影子。他近乎克制不住,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最后,化作一声答应的“是”音。 - 杀姜英杰的命令并不保密,但在消息传到白虎区的之前,姜倾就通过朱寻树知道了这一点。 姜倾躺在一头白老虎的身边。 这并不是野生老虎,而是半机械体的智能生命。二十七世纪,人类的科技已经突破了生命的底线,在非人类生物的方面。它不会伤害姜倾,甚至会在姜倾流泪的时候,轻轻舔掉她的眼泪。 为什么? 朱寻树在通话那头略带着遗憾:“姜倾,我实在有理由怀疑,当年,就是沈坠兔陷害的你。上次关于你的那场59区撤退战情况说明发布会的男记者,我的人调查出来,就是沈坠兔为了虐待群众的情绪,自导自演。” 姜倾不说话,把脸埋在白老虎的一侧,只留给朱寻树红发的弧度和脊背手臂的肌肤上,未被无袖常服遮住的伤疤。 但她到底,还是个,女人。 这实在不能算是示弱,只是崩溃的降临就像一场海啸,非人力所能及。 姜倾悄声无息地流泪。 她问:“寻树,那我就是好奇……沈坠兔这么做,她到底要什么呢?” 朱寻树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可以很确定:她不仅恨朱家,也恨朱雀。”他终于无法忍耐,自以为是地在绝对保密的通讯线路中发泄情绪,“我们竟然让一个恨朱雀如斯,玩弄人命,利用战争的疯女人当上了新总席!自朱雀成区以来,一姓总席制并非毫无道理……最起码可以筛选掉这样的人!” “你的意思是,沈坠兔用一场战争的溃败,和我……我的故事,去收取怜悯,获得民心?”姜倾说这句话的尾音上挑,嘲讽明显“抱歉,我恐怕无法暂时相信这个逻辑。” “面对真相是困难的,姜倾。”朱寻树这句话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了通讯。这一年来,他已经在沈坠兔手下,受够了气。具体是什么气,恐怕也无非是不再众望所归,众星拱月,众人犹豫怀疑这个被朱家寄予众望的人,哪怕是现任总席下台后,也是否能够上任新总席,是否需要换个人押宝——这种落差无疑是巨大的。 线路终结。姜倾在无尽的沉默里,徒劳无功地自戕她的曾经。 她曾经想杀她,现在,又要杀了她的父亲。 她是为了我?她一定得是为了我。 她必须是为了我。 那么这又是为什么?那么…… 又是一个很像病房的房间,就像沈坠兔设计的会议室和家一样。姜倾在白虎区的临时雪房里走来走去,可是姜倾的房间永远不是一成不变的白,她自己就是一把火。窗开,雪吻红发,绿翡生光。悲极生幻,她在无穷无尽的白茫茫间,仿佛看到了母亲的背影。 姜倾的母亲,永远年轻。 她回眸含笑,悲戚浮面,雪又成了无尽的草原。草原不下雪,只有肃杀。在铺天盖地的狂风里,姜倾的母亲风尘不压美人面,她慢慢蹲下身,摸姜倾的脸,就像姜倾无数次为沈坠兔蹲下身一样:“姜倾,我害怕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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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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