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一个人站在小区里,其他几个孩子背后都有妈妈,只有她的身后空荡荡。 “她们回去以后,我拿着皮筋回家。路上我牵着皮筋,学那些妈妈们对自己说话。” 她说,多大点事呀乔改琦,不过是游戏。 她说,大家都是好朋友,不要生气啦。 她说,回家吧,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吃饱肚子再来和小朋友们玩。 谢兰升的眼泪比乔改琦的先掉下来。她低下头,把脸颊贴在乔改琦的发顶上。 乔改琦说:“我当时想,没关系没关系,虽然我没有妈妈,但是我见过妈妈,我知道妈妈会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今天,今天我妈妈说。”乔改琦觉得自己的嗓子里像是卡了一根鱼刺,扎得她喉咙胀痛,吞不得吐不出,“她说她想象不出我是什么样子。” 是想象不出,还是没有想象过呢? 无论因为什么,乔改琦都知道那是因为妈妈心里没有自己。 因为妈妈心里没有自己,所以她在回到丘市的第一时间没有想过找自己;因为妈妈心里没有自己,所以她这么多年都没有想办法打听过自己的消息;因为妈妈心里没有自己,所以她没有想过把自己放在爷爷奶奶家可能会遭遇什么。 乔改琦没法要求十七岁的周兰倩带走自己,也没有办法谴责十七岁的周兰倩做的选择。可是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自己没有被生下来。 缩在谢兰升怀里,乔改琦闭上眼睛,成为胎儿在母亲子宫里那样。谢兰升的怀温热舒服,还有淡淡的香味。乔改琦想起曾经她看着谢兰升想过她的妈妈会是什么样。 想象永远比现实温暖。 如果能停在那时就好了。 谢兰升不是很会安慰人。她在静默中笨拙地开口:“前几天回家,我妈让我去死。” 分不清是乔改琦还是谢兰升的抽泣,又或是两人都在哭。 “我这么多年没有被妈妈好好爱过。在听到她那句话之前一直以为我已经对她没感觉了。但是真的听到她这么说,我还是会难过。” 谢兰升哄孩子似的拍着乔改琦的小腿,一拍一拍,打着不知哪首儿歌的节奏,“所以我知道你会有多难过。我知道的。如果你想哭的话,我就在这里。改改,我嘴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会让你开心。但是我可以陪你哭。” 乔改琦伸出手,摸到谢兰升的脖颈,双手环住它。她把耳朵贴到谢兰升的心脏上。心脏跳动的慢了,她在陪自己一起难过。她甚至比自己哭的还要早。乔改琦又把脸埋进谢兰升的胸膛,不停深呼吸。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会吸人精气的妖精,不断吸食索取着谢兰升的力量。 可是,“我才是梅花精。”那年她答应过谢兰升,会让谢兰升快乐,“我应该让你开心的。” “那么梅花精。我现在想换一个愿望了。” 乔改琦埋着头,听谢兰升鼻音浓浓:“我希望乔改琦一辈子快乐。”
第38章 笼 医院有一股很浓的消毒水味道。乔改琦打开饭盒,用饭菜的味道去掩盖这股永远不会消散的次氯酸钠的刺鼻气味,但效果微乎其微。 爷爷重重地咳嗽几声,乔改琦的手刚伸过去,奶奶已经抚上爷爷的后背。乔改琦的手在半空尴尬的调转一个方向,回到饭盒上。 祖孙三人吃完了午饭,乔改琦收起饭盒准备离开,爷爷却突然叫住她:“爷爷和你聊聊。” 奶奶拉起软帘隔开其他两张病床。乔改琦在爷爷床边的铁椅子上坐下,手指不自觉地扣着饭盒绑带。 “爷爷住院这两天,说实话,想了很多。” 软帘外偶尔传来几声低低的咳嗽,脚步声,护士们说话的声音。奶奶站在爷爷病床的另外一边,视线落在乔改琦身上。 “你的出生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也是你父母年轻时犯下的错。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和你奶奶也替你那对不靠谱的爹娘负起了责任,把你养到今天。” 乔改琦的睫毛轻轻颤一颤,垂下去,眼前的饭盒是粉红色的,印着小兔子。那是读高中时奶奶给她选的。 她从小就想有一个粉色的饭盒,有小兔子的那种。读小学时就念叨,一直到小学毕业还在念叨。 不是爷爷奶奶不给她买。是知道她喜欢浅粉色,又喜欢毛茸茸的白色小兔子。老两口没事就在商场转悠,没有人嫌乔改琦的要求高,他们只想着要选一个最贴乔改琦心意的款式。 “但是我们到底年纪大了。你们年轻人搞这些潮流的东西,我们不懂。可是琦琦呀,你年轻喜欢新鲜东西,也要有个度是不是?你搞这个同性……哎,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把你教的,品行败坏!” 乔改琦被爷爷最后说出的四个字砸弯了脊梁。她不能再哭,因为鼻子刚刚发酸,眼睛就开始模糊。白茫茫一片,不知道覆了从哪里来的雾。 又或者爷爷刚才说的话就是那片雾。 乔改琦的嘴张了张,想要为自己辩解。弱弱的一句‘我没有’还没来得及说完,奶奶先打断她:“琦琦,你先听你爷爷说。” 爷爷说,乔改琦的事情,他们老两口现在就算想管,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管。 “你都这么大了,大学生,读了十多年的书。正经道理你不明白,去做些伤风败俗的事情。我,唉!”爷爷摇头,一只手拍拍床铺,“爷爷和你奶奶现在只有一个意思: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和你奶奶活着的时候,不想听到。” 二十三年前,儿子在学校里闯出大祸。他们选择替儿子隐瞒:帮儿子转学,留下孙女佯装天下太平。 二十三年后,孙女做出让他们难以接受的事情。他们再度选择粉饰太平:只要我们看不见,那事情就没有发生。 爷爷见乔改琦只是盯着饭盒,没有任何反应。他激动的坐直身体,苍老的手抓住乔改琦的手,“琦琦,你听到没有?爷爷奶奶活着的时候,你们不要再联系了。等爷爷奶奶死了,你想干嘛去就干嘛去!反正我们俩到时候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 乔改琦扬起脸,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爷爷奶奶的面孔。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要问为什么,但又觉得没有什么值得提问。 如果她的年纪再小一点,她或许还会不管不顾的反抗,振臂高呼‘真爱万岁’;如果爷爷奶奶对她再差一点,辱骂她殴打她,她一定会甩开爷爷的手扭头就走。 不,她甚至都不会过来送饭。 可偏偏乔改琦没有那么年轻,爷爷奶奶也没有那么厌恶她。 奶奶在一边帮腔:“琦琦,你想想,我们都是老头老太了呀,还能活几年?” 乔改琦的心尖颤动,浑身不自觉得发抖。眼泪还是落下来,砸到爷爷的手背上,砸到奶奶从前为她精挑细选买的小兔子饭盒上。 “不要……”乔改琦哽咽着,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里,差半秒就能要了她的命,“不要这么说。” 我希望你们长命百岁,健康平安。 这是乔改琦的后半句话,也是发自肺腑的后半句话。 乔改琦听爷爷奶奶用欣慰的语气说‘琦琦还是懂事的’,头和胃开始剧烈的疼痛。乔改琦的手掌紧紧贴着饭盒盖子,她不能让爷爷奶奶察觉她的不适,不能打破这一刻他们好不容易粉饰的和睦太平。 从爷爷的病房离开以后,乔改琦带着一片白雾,摸索着走到医院卫生间吐了一场。 她用冷水洗一把脸,坐公交车去谢兰升家。 在小区门口时,乔改琦的脚步停下。白雾像是顺着眼睛灌入她的大脑,模糊她的记忆,乔改琦想不起谢兰升家在几栋几零几。 沿着一条小路,乔改琦走了二十分钟。额头碰到一面脏兮兮的白墙,乔改琦蹲下来,给谢兰升打通电话。 比起谢兰升的声音先响起的是乔改琦自己的声音。 去年乔改琦过生日时,谢兰升给她拍的视频。二十二岁的乔改琦还差几天就可以正式和谢兰升在一起,视频里的她说:“阿升说她给我准备了礼物,还神秘兮兮的不给我看诶——” 甜蜜蜜的,每一个字的尾音都上扬,一听就知道好幸福。 谢兰升的话接在‘不给我看欸’几个字之后响起:“改改?” “阿升。”乔改琦吸一吸鼻子,电话对面的谢兰升便慌了阵脚,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乔改琦听见背景音里的自己还在说‘这是阿升给我买的生日蛋糕,是定做的虞兮呢’。 “我记不得你家在哪里了……我在小区里,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乔改琦用没有握着手机的手盖住眼睛。眼前由白转黑。再松手,她还是看不清。 谢兰升在电话那头让乔改琦不要着急,可是她的语气显然比乔改琦本人更着急。 视频里快乐的乔改琦被谢兰升丢下,视频外看不见的乔改琦蹲在谢兰升家小区的某一处,听着谢兰升急匆匆的脚步。 谢兰升连电梯也没有耐心等,推开消防通道的门走楼梯下楼。她在电话里问乔改琦能不能看到一点轮廓,能不能大概描述一下位置。乔改琦在一片白茫茫中看到绿色。她使劲眨了一下眼睛,绿色变成大树,她找到了方位。 “诶?阿升?我……”乔改琦揉了一下眉心。刚才有片刻,她忘记自己为什么要给谢兰升打这通电话。 “怎么了?” “没事。没有。我眼睛看清了。我站在4栋边上。” “那你也不要动。我现在过来接你。” 电话里谢兰升很快气喘吁吁。脚步由远及近,谢兰升长发凌乱的披散,身上只有一件珊瑚绒的蓝睡衣,脚上还是拖鞋。 乔改琦朝谢兰升跑过去,将她抱进怀里。谢兰升揉揉乔改琦的头发,别的话都没说,只说‘回家’。 家里开着地暖,暖气充足,驱散乔改琦身上的寒意。 谢兰升洗了手走出卫生间,让乔改琦在沙发上坐好。她又拿来眼药水,撑开乔改琦的眼皮为她滴。 “……爷爷奶奶今天跟我说。”乔改琦说出这个开场时,眼药水被谢兰升滴到她眼睛外面。谢兰升转身抽了一张纸巾把那滴眼药水擦干,问乔改琦爷爷奶奶说了什么。 乔改琦:“他们说,他们活着的时候,肯定接受不了我们的事情。” 谢兰升合上眼药水瓶子,在乔改琦的眼睛里区分药水和眼泪。 “我们不要分开。” 谢兰升拥住乔改琦,喃喃重复这句早先由乔改琦反复说的话。 乔改琦在谢兰升怀中点头:“恩。” 我们不要分开。 谢兰升把乔改琦挡住脸的长发拨到脑后,手顺着头发往下,落在乔改琦的后脖颈上轻轻拖住。她的膝盖弯曲抵住沙发,整个人坐到乔改琦的身上。 在乔改琦意识到之前,谢兰升的唇覆到她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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