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照清太直白地点明黎月华一直试图逃避的问题。黎月华一顿,微笑着承认:“是。” 可是很多时候承认并不代表什么。 手机震动起来,海云边不分时间和场合的来电打断她们的对话。 戚照清耸耸肩表示没事,黎月华接起来。海云边说傅回舟想要见她,问她明天有没有空。 黎月华说当然,我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防止她有这个想法吗。 电话挂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没有能够再继续。 黎月华不想继续聊,戚照清善解人意的也不再继续追着说。 总归黎月华和傅回舟一样,会有不得不面对的时刻。 黎月华一夜没睡。 戚照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实际上黎月华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有一块用细线拴住的石头坠着往下拉,心脏也变得沉甸甸的,难以跳动。 白天见到傅回舟,在海云边专门为她们找出的诊室里。 诊室在四楼,是个很规整的正方形,靠窗摆了两张单人位的米黄色布艺沙发。两张沙发中间用一张圆形的玻璃茶几大致隔开。 黎月华到的时候傅回舟已经到了,她便先向傅回舟道歉,然后在傅回舟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没关系,我现在时间很多,可以等你。”傅回舟还穿着病号服,蓝白条纹的,袖口有些发毛,是穿旧了。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这一个礼拜海云边一直在帮她整合记忆,听说傅回舟已经崩溃过不下三回。 黎月华本能地微笑:“你看起来好了许多。” 傅回舟靠进单人沙发的椅背,一双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自如地说:“是啊。我现在想起很多事情,也找回很多感觉。” “那很好。” “是很好。” 说完这段对话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沉默。 黎月华其实不会和傅回舟相处。从前她们在一起的时候,黎月华是傅回舟的女友‘暮风’,她们之间也多半是傅回舟说,黎月华听,且在听的同时达成海云边给她的一点小目标。 像是现在这样没有目的的沟通,黎月华有些摸不着方向和方法。 傅回舟不是她的来访者,她从没有用自己的方式来对待过她。 “我和海医生商量过,把傅来留下来这件事。”傅回舟先开口。 黎月华很快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傅回舟的身上:“你的想法是什么呢?” “我的想法是留,海医生尊重我的意见。”傅回舟说到这里,垂下眼皮笑了一声,“我和傅来现在还在学习怎么和睦相处。她有些懵懂,很多事情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这样。”黎月华努力不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淡漠,但事实上她确实没有多余的感情。 傅回舟并不在意。 两人话说了三五分钟了,一个没有问她的目的,一个也没有说她的想法,在此之后开始聊起闲话来。 傅回舟说:“那个色号的口红真的很适合你,可惜我已经记不得牌子了。” 黎月华想起她帮幻想中的自己调过一支口红,那后来成为她辨认自己和虚幻的道具。再次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黎月华已经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过免不了提问:“是吗?是什么颜色的?” “是很艳的大红色,我觉得很衬你。” “可是我一般涂暗色的口红。”黎月华补一句,“平时生活的时候。” 在工作上不行。 在工作上她需要展现自己温柔善解人意的一面,多半运用日常的颜色,平易近人。 “我知道,我见过呀。”傅回舟说,“但我觉得那个特别适合你,下次我看到了买一支,托海医生转交给你吧。” 黎月华应一声,没有拒绝。 这段对话后安静再一次袭来。 最后还是傅回舟先打破:“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我想你想说的话,自己应该会说的。”其实不是,是她不知道怎么询问。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促使着黎月华发问。只是她想问的必然不会是傅回舟想聊的,所以没有问话的意义,也不会在傅回舟这里找到答案。 傅回舟说:“你变了好多。” “你也是。” “不是。”傅回舟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到大腿上,“算了,不说这个。我找你来只是想问问你,你觉得我要把傅来留下吗?” 黎月华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难得心里感受到情绪,她便没有掩饰,带了点儿诧异问:“我以为你已经和海医生商量好了。” “可是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啊。” ‘我的意见很重要吗?’ ‘你自己做决定才是最好的啊。’ 两句话先后出现在黎月华的脑海里。它们争相往黎月华的喉头钻,企图经过口腔唇舌,被黎月华送出来。 黎月华咬住了牙,没让它们当中的任何一句得逞。 还是想到那一年和戚照清去拜神佛。 神佛不救世人,神佛不救你。 从寺庙里出来,所有的心结都要自己解开,所有的现实都要自己面对。哪怕身边有女友,有支持你的人,终归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界。 有的人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不愿意忍受孤独,于是选择离开。 黎月华对这样的选择从不指摘,也不批判。每个人做的选择都是当下自己能够做出的最好选择,谁也没有站在当事人的立场,因此什么都不能说。 傅回舟呢——黎月华尝试过设身处地。可事实是傅回舟经历过的无论哪一件事情单拎出来放到黎月华身上,黎月华都接受不了。 如果黎月华是傅回舟,或许她早就离开了。 三岁那年不懂,十岁那年不知道,六年前杜风眠离开的时候她会跟着杜风眠一起死。 可傅回舟没有。 哪怕以幻觉充斥现实世界,傅回舟仍然活着。 为什么呢?好顽强的生命力啊。 “你对于留下傅来的理由是什么呢?” 傅回舟没有回答。 黎月华好像也没有在等待她的答案,径直又问:“让傅来离开是谁的意思呢?” “是傅来自己。” “那她离开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她觉得自己是拖累,她记得太多不开心的事情。可是很可笑,我也想起了那些事情,她仍然觉得自己是负面情绪的载体,仍然觉得我不应该需要她。” 傅来很固执。 在傅回舟想起全部事情后就开始责怪自己无能,‘不该给姑姑知道’。可分明选择告诉傅回舟的也是傅来自己。 是我做的不够好吗。傅回舟念书似的读出这句话,傅来一直反反复复在问她这句话,傅回舟否认又否认,最终没有办法回答。 黎月华在她说话时把手藏进袖子里,掩盖不自觉开始发抖的事实。 终于傅回舟的话说完了,黎月华开了口:“你知道,傅来是你的人格,她就是你,你也是她。” 字和字噎住喉咙,黎月华想要哭,但为什么哭?她不知道。她的心里仍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感觉。 她解离了。 灵魂和□□分开,彼此都在认真工作,只是合不到一起。 傅回舟倒是在悠长的叹息声中掉下一颗眼泪来。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落,在透进诊室的阳光下晶莹剔透,像一颗假的宝石。 “大概我只是想听听你的鼓励。很奇怪吗?找曾经想象中的女友讨要一点什么,一般人不会这么做吧。何况你还有女朋友。” 黎月华舔一舔嘴唇,她用口水吞下了咽喉的酸涩:“不奇怪。你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傅回舟微微扬起下巴来,笑了:“这话也太官方了。” 黎月华不跟她笑,正色说:“真的。很多人会死在你的三岁,会死在你的十岁,会死在你的二十九岁,三十一岁,三十五岁。但是你活下来了,你好坚持。” 傅回舟收起了笑容:“可我一直活在冬天。” 是那种白雪皑皑的冬天。 白色掩盖一切。 悲伤的颜色,灾祸的颜色,晦气的颜色,充斥着傅回舟过去的三十五年。 黎月华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 积雪融化了,露出大地原本的面貌。小草还没有长出新芽,花园里的花也没有绽开,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只是阳光很好。 太阳高悬于空,大大方方地把光芒送进诊室里,照亮每一个角落。 黎月华说:“可是你看,春天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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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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