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清许的嘴角又翘了一下，很快就藏了下去，除了她自己，没人察觉。
地下停车场入口不远，走了三十来米就到了，路芽拿着唐颜给的车钥匙，自己一个人先去把车开出来。
既然唐颜和桑清许有事情要聊的话，那她更适合当个司机。
唐颜的轿车路芽认识，她很快就开了出来，又把车停在了路边。
桑清许坐进了后座，唐颜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
唐颜系着安全带：“走吧，小芽。”她说完又把脑袋往后转了些，看向桑清许，问了起来，“桑老师，你要哪个小区来着？”
“云白花园。”桑清许的温润的嗓音在路芽的脑后响起，“麻烦唐老师和路芽同学了。”
不知道是不是路芽的错觉，她觉得桑清许的尾音有微微上扬了一些，透着些许的愉悦。
“不麻烦，很顺路。”唐颜摆摆手，脸上的笑容灿烂，她还开起了玩笑，“更何况桑老师你是明星老师，我没来云大之前也听说过你，这一周都好忙，终于有机会和你私下交流一番了。”
桑清许的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在上面轻轻敲着，她的视线掠过内置后视镜里路芽的脸，听见唐颜的话，她失笑道：“唐老师，你别打趣我了。”
路芽在驾驶位上握着方向盘，听着桑清许和唐颜的聊天 ，觉得自己的掌心都在发汗。
和老师同乘一辆车在她这里是可以被列入十大酷刑之一的。
唐颜也是老师，但还有一层身份是她的嫂子，并且没有教过她，她就不会觉得有什么。
但桑清许不一样，桑清许实实在在地教过她一学期。
更何况桑清许跟她之间的氛围本来就有些尴尬。
路芽看着前方开阔平坦的道路，想起来了自己能够将桑清许记得那么清楚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
她其实有些不愿回忆，但相关的碎片却偏偏在这时候找上门来——
前年的12月，圣诞节那天。
她和桑清许出现在同一个les聚会上。
第2章
路芽的柜门一直都是关着的状态，并且非常严实，跟用强力胶水沾了一层似的。
她喜欢同性这件事除了跟自己一样性取向的孟曲知道以外，其他的亲朋好友没有一个清楚，有的还在催着她找男友，她每次都是表面应付一下，私底下却偷偷和女人谈着恋爱。
而前年圣诞节那场聚会的发起人刚好就是她当时新谈了一周的女友夏霜。
两人的感情还不怎么稳定，但夏霜想要给她更多的安全感，就说要把她介绍给自己的一些朋友。
给朋友介绍自己的恋人，一直都是很多人觉得能够给对方增加安全感的选择。
夏霜是姬圈的网红，在微博有近百万粉丝，交的很多朋友也都是姬佬，这场聚会的性质不言而喻。
路芽不抗拒聚会，毕竟孟曲就是“聚会小达人”，并且还经常拉着她一起，两人认识以来她就去过好多回，她以为这次聚会跟以往的没什么不一样，可能唯一的不一样就是她会被夏霜介绍给一些朋友，这是她之前没有的体验。
但现实往往就是这么让人意外——
她跟着夏霜进场以后，一眼就望见了在沙发角落坐着的桑清许。
桑清许穿着一件黑白的拼色毛衣，她摘掉了在学校里戴着的眼镜，看上去少了几分斯文，但眉眼间清冷的意味却更甚了，她微微靠着沙发，一只手撑在沙发垫上，一只手滑着手机的屏幕，看上去懒懒散散的。
对比一下房间已然闹哄哄的氛围，桑清许就显得安静得过分。
似是察觉到了路芽的视线，桑清许的目光从手机上移了过来，两人的眼神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撞上。
路芽当即就被吓得想跑。
柜门被踹就算了。
怎么还是当着桑清许的面啊。
这跟火上浇油有什么区别吗？
这跟伤口上撒盐有什么区别吗？
桑清许在那时已经当了她近四个月的专业课老师，哪怕大四上学期的课程安排得一点儿也不密集，她一周也就见桑清许两次而已，而且每次桑清许都在台上她在台下，可以说除了课堂点名时会有那么一些交流之外，她和桑清许之间就再没有别的来往。
但桑清许还是她的老师，这一层不会有半点的变化。
对于路芽而言，她和桑清许其实跟陌生人差不多，桑清许完全属于不该知道她的“秘密”的那一拨人，她们之间只能是短暂的师生关系而已，不会再有其他的交集，也不该再有其他的交集。
可交集偏偏就有了。
路芽掌着方向盘往前认真开着车，脑子里又开始过着那次聚会的场景，当时的那些无措和慌乱此刻又在她的血液里一点一点蔓延，让她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一些。
那几乎是她一生中最社会性死亡的时刻。
其实如果桑清许是朋友或者同学都会让路芽好受一些，但桑清许不是，这就让路芽的肢体立马就变僵硬了起来，人也有些局促。
但夏霜没看出来。
夏霜还拉着她走到桑清许面前做介绍。
路芽：“……”
室内的光线忽明忽暗，周围的嘈杂一直没断过，路芽不敢直视桑清许的眼睛，却不得不努力和桑清许目光相对，她不敢呼吸，耳边响起的是夏霜的那句“清许，这是我女朋友，你叫她小路就行”。
这句话之后，路芽只见桑清许的嘴角往上扬了些，她的状态立马更绷着了，生怕桑清许来一句“她是我学生”。
“小路是吗？我是桑清许。”桑清许嗓音略懒，尾音拖长，和在学校上课时有很大的差别。
像是一只刚午觉睡醒的猫。
路芽恍了两秒，才故作镇定地弯着眼睛，一副毫不慌乱的模样：“桑姐姐好。”
平时都是叫“桑老师”，乍一下改口，路芽当时都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好在介绍完以后夏霜就拉着她去了别处，她暗自舒了口气。
那晚路芽再也没和桑清许讲过话，仿佛这是她们的初见，两人唯一的交流都是靠夏霜支撑起来的。
不过当时路芽本来以为桑清许和自己是一类人，因为参加这个聚会的都是姬佬，有的还带着女朋友来。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有一些单身姐妹上前去想要桑清许的微信，夏霜一并拦下了，笑意盈盈地对大家说：“她不行，她是直女，你们离她远点，免得把自己搭进去了。”
原来在场的人里面只有桑清许是例外。
夏霜给的解释很简单：看桑清许一个人过圣诞太可怜，就一起叫上了。
这个理由让人无法反驳，谁让她们俩是从初中就认识的好友呢？
但这个信息一出来，路芽的心情更复杂了。
如果桑清许跟她一样那么还好说，她们两个就基本上扯平了。
可结果却是她最不想看见的那样，路芽只觉得自己被尴尬包围，连带着现在跟桑清许一年多不见，她也仍然没法做到非常自然，一路上也就静静地听着唐颜和桑清许聊天。
唐颜初来云城大学一个周，尽管之前做了不少相关的功课，但对于学校的熟悉程度还是比不上桑清许的，两人一问一答，没有多余的废话。
等唐颜问完最后一个问题，距离桑清许要去的“云白花园”也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了。
前方是红灯，车辆停了下来。
还没到下班的车流高峰期，但由于是周五，这个点已经堵了，鸣笛声一阵一阵的，斑马线上的路人都没有犹豫，脚步匆匆。
路芽的指尖在方向盘上小声敲着，她认真地看着跳跃的红色的数字，祈祷着时间过快一点。
跟桑清许呆在同一个小空间里让她觉得有些煎熬。
唐颜在这时候脑袋又偏向了后座，笑容满面：“桑老师，我想问下，小芽以前是你的学生，她在学校里表现怎么样？”
路芽：！！！
一下就成了家访现场。
路芽的耳朵顿时就竖了起来，怕自己漏下了一个字。
“挺好的。”桑清许的回答在两秒后响起，“路芽同学成绩优异，是学校的优秀毕业生。”
唐颜又好奇了起来：“那桑老师有没有发现她谈恋爱？”她悠悠地叹口气，“现在的好多年轻人谈恋爱都瞒着家里，我问她她就说没有对象，但我寻思着小芽看上去也不像是没男生喜欢的人吧？”
唐颜当了路芽八年的嫂子，跟路芽关系一向要好，但路芽有些受不住的就是唐颜对她感情的关心。
路芽抿紧了唇瓣，从内置后视镜里睨了一眼桑清许的脸，随后她无奈地开口：“嫂子，我是真的没有男朋友，你怎么还不信呢？现在还问起来了桑老师，那不就是让桑老师看笑话吗？”
唐颜不这么认为：“桑老师比我小几岁，跟你年龄差也不大，问这些哪有什么不合适的？”
“你说是吧？桑老师。”她看向桑清许，言辞热切。
桑清许轻笑：“嗯。”
路芽听着她的这一声轻笑，莫名有些头皮发麻，她只觉得自己更加坐如针毡了，就想着把话题给扯开，但桑清许倒是先她一步开口：“路芽。”
不是“路芽同学”，而是“路芽”。
“嗯？”路芽没想到她会喊自己，愣了一下。
桑清许提醒着：“绿灯了。”
桑清许又说：“麻烦你把车停在小区门口。”
响在身后的声音依旧好听且清润，路芽抿了抿唇，“嗯”了一声：“好的。”
随后她顿了下：“不麻烦。”
唐颜的注意力被转了过去：“桑老师，感谢你今天为我解答的问题，下周我请你吃饭。”
“不客气，再说了，唐老师不是送我回家吗？”
这条街道不长，半分钟都不到，路芽就把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桑清许要求的位置。
唐颜的笑容依旧灿烂：“桑老师，周末愉快。”
“周末愉快。”桑清许开了右边的车门。
路芽迟疑了半秒，也跟着唐颜说了句一模一样的话：“桑老师，周末愉快。”
她说这话的时候脑袋往旁边偏着。
桑清许人还没下车，闻言望过去，两人的视线又一次对上。
路芽又紧张了起来。
桑清许的眉头往上挑了一下，淡淡地道：“嗯。”
“你也是。”
桑清许给路芽跟唐颜的其实没什么两样，路芽却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但她说不上来。
很快桑清许就站在地面上，把车门给关上了，路芽在疑惑的同时也终于觉得轻松了不少。
空间里只剩下了路芽和唐颜两个人。
路芽没有犹豫，将轿车继续往前行驶，离桑清许越来越远。
而桑清许也没在原地站着，她转身迈开步子进了小区，快到楼下的时候接到了夏霜打来的电话。
“要到了吗？清许。”
桑清许没停下脚步：“楼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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