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天稍稍止住笑意，这人果然皮糙肉厚，直接跟没事人一样从床铺上撑起身子：“妹妹，你生起气来可真有趣，你表达愤怒的方式都是打人吗？”
还有体罚，不过很遗憾你不是我的后辈。
云梦楼拍了拍手回身坐下，拿起桌子上的匕首，小心地将它收刀入鞘。
谢星天也没在意，接着道：“妹妹，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现在回想一下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感觉？”
云梦楼一顿，要说这个她还真的没什么感觉。
她接收记忆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这具身体的情绪，刚开始她总以为自己是旁观者清，所以无法和原身共情。
但是现在仔细想想，关于她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好像都是平铺直述的，如果要打比方的话，就好像一本理论书籍，除了直白的告诉你这些知识以外，其他的一概没有。
关于这一点。她自己也十分不解。
不清楚的事情她也不想多聊，便摇了摇头：“从前的我情绪不受自己控制，还能记得什么？不提也罢。”
谢星天诶了一声：“可是我真的很感兴趣啊！”
云梦楼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么感兴趣试试去把脑子磕一下就明白了。
她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不耐烦：“你要是实在无聊，可以去找二哥，我是真的陪不了你。”
谢雨山到的时候，就见谢星天拉着云梦楼的袖子，而云梦楼则拿着一本兵书一脸的不为所动。谢星天还在嘴里在说着什么：“你们这些人，读越多的书心就越狠！”
说着就伸出手要去夺她的书。
云梦楼岂能那么简单就让他抢过去，又是躲又是闪，一来二去的就较量了十几个来回。
谢雨山一进院子的时候就听见那句混账话，他眉心微跳，就见他们已经过招过得不亦乐乎起来。
云梦楼见他来了，一时不察手里的书被谢星天夺了过去，见这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得意洋洋的晃着书在她面前炫耀，她翻了个白眼，直接无视了他起身迎接道：“二哥，你今日有空？”
谢雨山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掠过一旁已经收了笑意，面无表情的抱着书别扭不看他的谢星天，顶着眼下的乌青说：“我是为你九日后的事情来的。”
“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那天这件事情说到一半就打住了，云梦楼就猜到谢雨山事后会来。
只不过没想到他都忙得不行了还特意抽时间来找她，她看了看一旁已经将身子转到一边去的谢星天，确认了心里的想法。
谢雨山随意的挑了谢星天旁边的位置坐下：“这件事情我已经传信回去给母亲了，昨天我也跟丞相商议了一下。”
毕竟云梦楼还流着一半陈郡谢氏的血，这件事情他们确实有权知道。
她点点头：“你们说了什么？”
“此事有些复杂。”谢雨山似乎因为这两天过于的缺少休息，又加上昨天跟谢星天的争执，精神非常的差，他倒了一杯茶强打起精神：“昨日丞相问我，选哪位殿下赢面比较大。”
云梦楼有些担心谢雨山会不会就这样跟她说着话就睡着了，但是却忍不住在意他的回答：“你如何说的？”
谢雨山撑了一下头，努力的坐直身子：“我说，都不是最佳的选择。”
千秋宴的消息出来之后，云鸿鹄就主动请来了谢雨山，询问他这个问题。
他原定是想等云梦楼恢复之后，将她许给京中一户不错的人家。可惜这个事情来得太快，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如果云梦楼已经出阁还好，家里几个姑娘都是庶出，哪怕殿下们要选丞相之女也只能为侧妃，那分量可就远远不如娶嫡女了。
可问题是她现在还待字闺中。
他知道以云梦楼的身份，根本逃不过成为天家争权夺利的棋子，他纵使贵为丞相，也无法反抗皇权。
陛下虽然老了，却依然精明，否则也不会在当年的殿试中一举选中他，让他做了十多年的丞相。
谢雨山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对他俯首一礼：“丞相大人。”
云鸿鹄被他打断了沉思，看着眼前这个不卑不亢、才思卓绝的年轻人，心底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请他坐下后，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二公子，依你之见，哪位殿下更胜一筹？”
谢雨山微微抬眸，漫不经心的道：“丞相，您说的是太子殿下和宣王殿下吗？”
云鸿鹄颔首：“当然。”
“依我看，两个都不算好。”谢雨山在朝廷没有官职，说话自然是大胆一些，他问道：“丞相心里有想法了吗？”
云鸿鹄摇了摇头，这些年他一直冷眼旁观，就是因为两位殿下都不是他心中的人选，所以他才不想轻易站队。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忠于的人是皇帝，皇子夺嫡，他不想插手。
谢雨山笑了笑道：“看来我跟丞相大人的想法是一样的。”短暂的一笑而过后，他又正色起来分析：“太子殿下虽有才干，但手腕不够强硬，对人不够狠心，若是为臣还好，但要为君，又怎么震得住满朝文武？”
“如今是因为陛下还在，这帮人怕惹陛下生气才勉强服从，若是轮到殿下独当一面了，那又当如何？”
云鸿鹄沉默了半晌，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谢雨山虽然说得不留情面，但毫无疑问，他每一句话都没有说错。
他又问道：“那么，宣王呢？”
“宣王？”谢雨山念着这两个字，似乎有些好笑的意味在里面，但他没有表现得特别明显，依然尽职的分析道：“宣王与太子正好相反，虽然懂得当舍得舍，但智谋不足。心性，手段，才干，都差太子一大截。丞相休假这段时日我也姑且瞧了一番朝廷的动向，如果没有太子殿下给他收拾烂摊子，怕是很多事情都要被他搞砸了吧？”
谢雨山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自己贬得太过，又圆了几句回去：“宣王在小事的决断和拉拢人的事情上面倒是不错。但要说为君，那还是要练个十几年。”
谢雨山虽然评价得毫不留情，但是说得一针见血，云鸿鹄深有所感，确实，两位殿下如果再磨炼个十几年未尝不是一代明君。但是这座江山能由着他们拿来做磨炼吗？显然不行。
“既然如此，两位殿下都不是最佳的选择了。”云鸿鹄叹道。
谢雨山摇头，又指出一条路：“如果丞相大人不想参与夺嫡，那也有一个人选正符合您的期望。”
云鸿鹄灵光一闪，从善如流的接过：“你是说……齐王？”
“正是。此次千秋宴除了两位殿下之外，远在遂州游玩的齐王殿下也会回京城为娘娘祝贺，届时只要让他选择表妹，相府就可躲过这一劫了。”当然，他只负责献计，要怎么说服追求潇洒自由的齐王殿下，他可就无能为力了。
第十六章：选择
“于是……二哥你们就擅自决定了选择齐王的事情？”云梦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我就是提了一下而已，齐王殿下那样的闲云野鹤可不是轻易就能劝动的。丞相大人最后还是会在宣王和太子两个里面选。”谢雨山又喝了一口茶，有些打不起精神。
“所以二哥还是没给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云梦楼听了半天，最后面无表情的总结。
而且她听到谢雨山对君濯清的评价，有些意外。
原来君濯清在朝堂上的作风是这样的吗？
在她看来，君濯清就算不是那种杀伐果决的人，也绝不是像谢雨山说的那般手腕稚嫩，处处顾及下不去手。
不过这样一个人，她现在为止也看不透，哪里还敢给他妄加标签。
谢雨山撑着头，微微含笑：“相府的立场哪里是我一人能够轻易左右的？到最后还是要看丞相大人的想法罢了。”
云梦楼心道这话您说得可就太谦虚了。
他认真的看向云梦楼：“表妹，我的看法并不重要，我想问问你。”
云梦楼有点惊讶：“我？”
谢雨山点头：“不错。”
云梦楼顿了顿，她以为这种事情根本轮不到自己来置喙。
虽然君濯清笃定了云鸿鹄一定不会选择宣王府，但始终没有说理由。所以云梦楼早就做好先斩后奏的准备了。
没想到谢雨山居然要问她的意思。
谢雨山点点头：“表妹，你那天说，你不想成亲，”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谢星天。
后者却只留给他一个绝情的后脑勺。
谢雨山有些无奈，继续对云梦楼道：“现在你必须做出一个选择，你会选谁？”
“你的选择，我会为你争取。”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谢星天似乎也有点意外，眼睛悄悄往后略过一眼。
饶是这样小心，仍然被谢雨山飞快的捕捉到了，谢星天有些气恼，在触到他的视线后飞快的将头转了过去，说什么也不愿再转过来了。
云梦楼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反而认真思考了一番，还是不太敢相信：“我可以决定？”
没想到陈郡王府这一边这么容易过，她都做好写篇演讲稿去说服他们的准备了。
看着自家兄长的背影，谢雨山无奈的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对云梦楼理所当然的道：“母亲既然让我和兄长留下来助你，那我自然要问你的选择。虽然王府还没有回信，但我相信，父亲和母亲的选择跟我是一样的。”
云梦楼怔了一下，心道陈郡王和王妃的教育方式真的很不错。她想，如果自己也有父母的话，向往的大概就是这种不过多干涉自己想法的父母了。
她上辈子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做决定，来到这个世界后，突然要面对让他人掌控自己的未来，她怎么可能接受。
如今谢雨山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无异于雪中送炭。
但是她不能说出自己和君濯清的约定，便只回答了一句：“我选太子。”
“太子么……”谢雨山认真的考量了一下，然后对她道：“如果有表妹你从旁协助，倒也未尝不可。”
他又垂眸细细的算计了一番，撑着桌子起身：“好，那我这就去找丞相……”
话音未落，谢雨山就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不受控的往下倒去。
云梦楼微惊，想伸手扶却因为离得比较远来不及，这时一双手牢牢的接住了他，扶着他的身子不让他倒下。
正是坐在谢雨山身旁背对着他爱答不理的谢星天。
“既然不舒服就去睡觉，死撑着把身体作践坏了，你气得死我？”谢星天没好气的对着他骂道。
谢雨山还没有完全晕过去，他勉力的站直身子，一贯的淡淡道：“我的身体自己清楚，一会儿就好了。”
“你清楚个屁！”谢星天看着他这副样子是又气又心疼，直接让他闭嘴。
云梦楼也吓到了：“先把二哥送回去休息吧，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谢星天点点头，怕他中途又倒下去，索性抱起他就离开了。
云梦楼坐回凳子上，稍微缓了口气，看着谢星天和谢雨山离开的背影，心里默默期盼着他们回去之后就和好如初，兄友弟恭就好。
自那之后又过了几天，宣王亲自前来相府拜访。
云鸿鹄对他的来意清楚得很，却不敢怠慢，仍然殷勤的将他迎了进来，准备茶水点心好好招待。
早前宣王就明里暗里的暗示了几次，云鸿鹄却始终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如今千秋宴一出，等于就是按着那些中立的臣子们的头逼着他们站队，宣王怎么可能还这么淡定，自然是要亲自下场来拉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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