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撇他一眼，将手中的羽毛笔递给他，又抽了张纸写下一行算式，说：“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霖的本意是让灰看一下羽毛笔在树皮纸上写字的效果，灰却误会了。他看到那熟悉的奇怪数字组成了那么长的一个算式，笑容顿时一僵。
五官皱成了一团，灰憋了半天，哼哧出来一句：“我，我算不出来。”他挠挠头，笑得特别憨厚，一副“我这么可爱，学不好数学不奇怪”的表情，装傻功夫一流。而灰内心的小人其实在哀嚎：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欺负小霖的弟弟妹妹了，小霖肯定是因为这才惩罚我做这么可怕的数学题！
霖沉默了片刻：“不是让你做题，你看这纸和笔怎么样。”
灰这才注意到，小霖竟然是在纸上写的字！这么贵重的东西，竟然被小霖拿来写可怕的数字！嗯，仔细瞧瞧，小霖在纸上写的字还真好看呢，又黑又大，真不愧是小霖！
灰轻轻捏了捏那根羽毛，又注意到这常见的小东西似乎也暗藏玄机。羽毛管里面装着黑水，管子一端有个小孔。他颤巍巍地轻轻捏着笔管，怕用力把笔捏断了，比拿长矛还费力地在纸上一点，黑水就透过小孔落在了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黑点。
“哇，这羽毛真好用。”小灰连连赞叹，“写得好顺，比我们部族曾经在王都买的纸好用多了，这也是小霖你想出来的吗？”小霖真是聪明，那以后写字就方便太多了。灰还没高兴多久，猛地想到，小霖能自己造出纸来，这样以后写算数题更方便了，岂不是要做更多的题？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霖见灰脸上表情跟六月的天似的，瞬息万变，摸不清对方的想法，就不动声色地问：“你觉得，这纸，还有这笔和墨水能卖出去吗？”
“那当然啦，这么好的东西，咋能卖不出去。”灰不假思索地称赞，“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纸，写起字来真顺手。还有这笔，又漂亮又干净，写的字又黑又清楚，反正比王都那边卖的都要强。小霖，你是想运去王都卖吗？”
见灰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霖只好进一步解释：“嗯，这是我最近带着村人做出来的。我可以把这个技术教给你们部族，谢谢你给我带了那么多礼物，还帮了我这么多忙。不过，我希望你们部族能够在半年后再开始制作这几样东西，我想先拿这些东西去和别人做些生意，给领地多换些物资。”
灰整天热心地在领地帮忙，如果可以的话，霖也不想同他的关系变得恶化。和巫他们商量了一下，巫他们都建议，最好能够借着这个机会，和雪狼族建立友好合作的关系。以雪峰领的实力，也不可能长久地保住造纸的技术，他只希望能够领先一步，交换来一批物资就好。
灰歪歪脑袋，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帮你，不用你回报我呀。这样的好东西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你们自己做了纸和人交换呗，我们族里那些人学不学都没关系，反正也没几个人识字，要啥纸啊。”
霖盯着他的眼睛，在那双褐色的眼眸中看不到贪婪，依然是那样清澈真诚。因为对视的缘故，灰这家伙忽然有些害羞，眼睛眨啊眨，不明白小霖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显得傻乎乎的。
又是片刻沉默，霖的语言越发直白：“这三样东西，尤其是纸，现在非常稀有，价钱很高，如果卖去王都应该能换来不少好东西。”
“好呀，那要不要我帮忙？我们多做一些，多换些东西回来。”灰特别热心。雪峰领人手少，他可以带人来帮忙，小霖想换东西那他也可以去王都，给小霖换一堆东西回来，那小霖就不用整天辛苦地安排村民做事了。
这家伙……霖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我们领地过阵子要举行春耕节，过完节你回去带几个可靠的族人来，我把这些做法教给你们。”
“不用啦。”灰还是毫不在意地笑着摆手，“这么赚钱的法子教给我们干嘛。”
如果不是互相之间很熟悉了，霖真怀疑这人是在装傻。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很快又收敛起表情，小脸一板，严肃地命令：“按我说的做。”说不通那就不说了。
小霖生气了？灰顿时怂了，高大的身躯往后一缩，表情怯怯地“哦”了一声：“那我都听你的。”整个人要多乖有多乖，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从心。
其实灰表面认怂，心里已经萌得嗷嗷直叫：哎呀，小霖的发火样子也太可爱了叭！奶凶奶凶的，好想揉揉他的小脑袋呀！
至于什么纸啊笔啊，他完全没放在心上。那玩意不能吃不能喝，只有那些傻子才愿意出那么多东西去交换。不过小霖真好，什么好事都想着他！灰的内心戏特别足。
第二十八章 兽神宠儿
清晨的月亮湖最是热闹, 动物们成群结队来到湖边饮水，原本各自相安无事，忽然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 惊跑了一群警惕的动物。
二十多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正风风火火地往湖边奔来。他们有的拿着木工坊新做出来的木铲、木耙等农具，有的担着箩筐, 一边快走一边大声说笑。
一个脸上有几道脏印子，明显早上没洗脸的青年好奇地问身旁的好友：“咱们小领主咋总有这么多想法？这湖边的泥挖了有啥用呢？”
好友嫌弃地瞥了他的脏脸一眼：“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让你干啥就干啥, 反正挑一趟土计一个数，工分给这么高，回头少不了你的肉吃。”
“我就是问一句。现在每天要干的活虽然比以前多了, 可是分的吃的也多，我又没不干活。”脏脸青年嘟囔着“像那几个懒蛋, 都被罚去挖坑洞了, 和胖总管那些人一起，那活才累呢，还不给工分, 真是活该。”看到别人倒霉, 自己好像都没那么累了呢。脏脸青年有些幸灾乐祸。
他的嘴巴很少能闲下来, 又继续嘀咕着：“我就是好奇，咱们小领主又要做啥, 不愧是兽神的宠儿, 总能想出那么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是太辛苦了，白天教人干活, 晚上还要给人上课，小孩子咋也不多休息。”
好友可知道这家伙的德性，微微撇嘴：“领主做什么还用你这家伙安排啊？你不就是学不好算数吗。那天领主教了你几遍你也数不好二十个数, 我看着都想抽死你，人家小孩愣是眉头都没皱一下，脾气是真好。”
被提起了丢脸的事，脏脸青年有些尴尬，使劲咳嗽了几声才掩饰一般叫起苦：“哎呀，那能怪我吗？那玩意也太难了！那啥数字，怪模怪样的，我一看头就晕，听了一节课比干一天活还累，还不如出来挖土。我真佩服小灰那家伙，领主还给他单独上课，他怎么熬下去的？”
“哼，谁不想领主给单独上课。那家伙，不就仗着自己是客人，整天缠着领主。”有个年龄小一些的半大少年忿忿不平地插话。领主那么可爱，却要费心费力去教导一个外族的家伙，半大少年心里直泛酸：“学啥啥不会，也就是咱们小领主性子好，不然早打出去了。”
结果他的话音未落就遭到周围同伴无情地嘲笑：“哈哈，你倒是想把人家打出去，可是角斗输给人家几次了？”
半大少年涨红了脸，憋了好一阵子才瓮声瓮气地解释：“我那是，以前没怎么练过，我要是多练练……哼，领主夸我会数数了。”他骄傲地扬起下巴。为了每天看到小领主，坚持上了这么久的晚课，终于能数一百个数了，真是感天动地。
提起上课，旁边又有青年郁闷地埋怨：“咱们小领主啥都好，就是爱让人去上课，咱又不想进记分队，学那玩意干嘛？我真想知道，到底是哪个王都的家伙想出了这东西，什么加啊减啊的，就会找麻烦！”一副恨不能把发明了数字的家伙找出来打一顿的凶恶模样。没说的，看来又是个学渣。
年轻人们热闹地议论着领地最近的新鲜事，很快来到湖边，开始甩开膀子挖土。
这些人挖土不是要盖房子，而是用来烧制陶器的。那天开会，霖又一本正经地表示，他参考那些学者的笔记，想出了一个有可能做出陶器的法子。他现在找的理由是越来越敷衍了，连兽皮笔记也不带了，反正一群兽人是从没质疑过。
在日常生活中，陶器比纸张对于普通部族来说还要不可或缺，如果成功，完全可以成为以后的贸易输出中的拳头产品。而且和纸一样，制陶的技术他也没准备藏私，等技术成熟后同样可以传授给挑选出来合作的中小部族。
雪峰领就这么一两百劳动力，没必要藏着掖着，好东西是做不完的。霖的脑子里一堆想法呢，只遗憾人手不足、人才匮乏。周围部族都发展起来了，各种商品才好卖出去。全指望卖去王都，风险太大。在王都他们势单力薄，遇上个贪心的大部族都没有自保的能力。
等霖解释完，巫忽然从垫子上站起来，表情严肃地朝东方鞠躬行礼，嘴里还不住地念诵着什么。
一开始霖不明白巫是怎么了，难道他是怀疑自己？霖有提前想好应对的说辞。可仔细一听，才发现巫是在感谢伟大的兽神，让他们的领主这样聪慧……
霖沉默了。巫喜欢把一切神奇的事都归功于兽神，这样也好，省得他再解释。
霖不知道的是，巫他们私底下都讨论过，已经默认了自家小领主是兽神的宠儿。在兽人大陆，大家喜欢将那种天才又幸运的人称为兽神的的宠儿，所以他们小领主这么聪明有什么不对吗？
那必须没有什么不对。小霖的小脑瓜可比大部分成年人都更好使，他说出的话也更让人十分愿意相信，巫他们都举双手赞成，烧制陶器的事很快提上了日程。
烧陶最好是在窑洞内，这样能保持高温。但霖没有建窑洞的经验，担心发生坍塌，就决定先挖小型的坑道，等以后有经验了再建窑洞。有了经验，等领地需要大兴土木的时候，烧砖就容易了。
他们先安排了一组人挖坑洞。雪峰领这个季节雨水少，土地非常紧实，挖坑可不是个轻松活。在春耕里偷懒最厉害的几个家伙被强制摊派了挖坑的工作，完不成任务要被关小黑屋，还不给饭吃。
霖当着一众村民的面，一脸寒意地宣布了这次处罚：“领地不养懒汉。凡是有能力却不愿做事的人，都将受到惩罚。受到三次惩罚的人，将会被剥夺所有财物，逐出领地。”偷懒其实不算违法犯罪，要是在现代，只要你能养活自己，谁管你是不是整天待在家里摸鱼。这个时代可不行，每个村民都是领地的一份子，严格来说都归领主所有。如今领地发展还在起步阶段，霖不允许有人拖后腿。
一番严惩镇住了不少人，接着霖就安排了一组村民去湖边挖土，
其实陶器对于原料的要求没有瓷器那么高，条件不允许的时候，用普通的土再经过简单的处理也能够烧出陶器，就是质量差一些。湖边的泥土富含更多矿物质，烧出的陶器更加坚硬。雪峰领恰好靠近湖泊，有这样的便利资源，当然要利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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