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云琅仰面张开双臂,在天晷的吸力下整个人御风而起,然后定在了距离它三尺之间。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两臂骤然用力,紫色雾气自他体内轰地四散出来。 “啊——” 刹那间的强烈的剧痛让玉云琅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叫。就在浓重的紫雾最中心,一截发着微光的骨头从他心口处现了出来。 “不要……豆芽菜不要!” 见到魅骨被玉云琅生生从体内剥离而出的刹那,离暮雪飞身向着法阵探去。强劲掌风劈中边缘光墙,让上面明亮的金光倏然湮灭了片刻。 只是很快光墙便再次显现了,离暮雪劈过去的那一掌中的力道从劈中的地方返回来,撞回她的掌心让她嘭然往后跌飞出去,正正撞在随后而来的殷舒白的身上。 两人一同摔落地面,心脉受损,再无法御出第二招来。 “姐姐忘了吗?”玉云琅冷汗淋漓地张臂悬在半空中,努力扯出了一个微笑。“由天晷控制着的换命阵法,是一个死环。姐姐此刻还未将身体的亏损养补回来,无法再借一回五行之力了。”他像是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得意地说道:“姐姐,你不能阻止我了。你看,我也能做成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呢。” 陶蓁和林苍陆带着哭腔喊他:“云琅……”却再说不出接下去的话。 “蠢货,这个蠢货!”花迎蕊愤愤咬牙骂道,眼眶却也没忍住红了起来。 “豆芽菜。”离暮雪隔着光墙把手朝空中伸去,尽量地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尽量地克制着心头这股难以抑制的悲伤。她颤声地跟玉云琅道:“听话,停下来。” 玉云琅从未见过离暮雪这般温柔的样子。温柔地挂着笑,温柔地……湿润着眼角。 他心想:原来姐姐她也是会哭的。她原来……也有这般舍不得我呢。 可是他最终依旧狠心摇了摇头拒绝了。“对不起姐姐,我这一次不能听你的话了。你就让我……报答你这一回吧。” 带着红紫色光芒的细长的骨头上升着悬在了天晷之上。在天晷金光的环绕之下,它上面妖异的气息被剥离,慢慢地显出纯白温润的色泽来。而随着魅骨被净化,玉云琅的浑身也不自主地沁出血来,将他的一身雪衣染成了刺目的红。 “姐姐……”玉云琅噙着眼泪笑着,不舍地望着光墙之外的离暮雪。“对不起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一声‘对不起’,我已经欠了你很久很久了……我总觉得,我活这一世,就是为了来将这句欠你的道歉还给你的……” “姐姐不必替我难过的。”玉云琅想要将离暮雪眼角的那点湿痕抹去,可是当他伸手朝光墙触去,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消散了。他只能虚虚地将手掌贴在光墙内,贴在他看到的离暮雪的影像上。“如果不是姐姐当初在女鬼小鱼手中救下我,我早就已经死了,又怎么能够多活这几年呢?” “我如今也尝过当小少爷的滋味了,成为了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强者,有了家,也有了这许多的好朋友,我觉得,我已经赚了……足够了……” “豆芽菜……” 魅骨上的妖力被完全驱散,山脉中所有的飞鸟与蝴蝶都被这弥漫四周的气息吸引而聚拢了过来。玉云琅的身体在这一刻变得极为轻盈,无数莹光从他身上出现,点点往空中飞去,化成了满天幕的繁星。 “姐姐你知道吗?有一件事,我一直都骗了你。我其实从始至终都知道你就是我要等的人,能帮我改变命数的天选气运子,我一直都知道那是你。当年,那仙长告诉我会在十八岁时遇到拯救我的人,我原本真的认为他会是叶重北。可是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后来发生的事,我梦到带我走上坦途的人不是叶重北,而是你。” “只是那时候我还不确定……遇见你的时候,我又被你冷冰冰的气场吓到了,一直到我梦境中的一切都陆续发生,我才相信那原来不是梦,而是一个预言。” “姐姐,我不舍得……”晶莹的眼泪从玉云琅眼中坠落下来。他凝望着离暮雪,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永远刻到记忆里。“我还想永远永远跟着你,我还想看着你走到从来没有人到过的那个高度,我还不想走……” “姐姐……谢谢你……”玉云琅合起了眼睛,“还有,对不起……” 风倏然而过,他的脸庞化作团聚的莹光,轰然飘散而去。 “云琅!” “玉师弟!” “豆芽菜!” 在看到玉云琅消失的那一刻,殷舒白觉得自己的身体轰地一下空了。他大睁着眼,脸色煞白地朝前跑去,却在半道上被吴先子拎住衣襟拖了回来一掌打回了天启宗弟子的队伍里。 “糊涂东西!”吴先子怒喝道,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像是恨不得当场一掌劈死他。 当初殷舒白向他陈述自己的计划时,吴先子权当这一切都是他的计谋罢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兜兜转转,最终殷舒白竟是把自己输了进去。 殷舒白整个人瘫在天启宗众弟子的搀扶里。他像是完全听不见吴先子的怒骂了,也听不见身边众人焦急的呼唤。他只是怔愣地看着光墙中的那些莹光往四野散尽,赤红的双眼里,泪水忽的便掉了下来。 他愣了很久,随后他方自嘲地笑了下,低喃出声道:“原来……终究是叶重北赢了……” 灵魂飘散的光亮是不受阵法束缚的。 离暮雪伸手接住了那点微弱的光芒,看着它在自己掌心里明灭闪烁了几下后彻底消失,然后她抬头看去。 泪眼朦胧中,她看着那些彩色的飞鸟振翅发出清啼,看着翩跹的蝴蝶抖动双翼撒下斑斓的荧粉。 「哇,姐姐,这真好看呐!」 你看,豆芽菜。离暮雪心道。这是你最爱看的美景…… 她睫毛轻颤着合上了眼,叹说: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从未怨过你。” “大家快看!离掌门!离掌门有反应了!” 就在玉云琅灵魂散尽的那一刻,悬在天晷上的净化完成的魅骨也骤然没进了离啸山的身体里。枯瘦的身子蓦地震了一下,阵法中的暖光以他为中心开始旋转。阵法边缘的纹路上,金色的光芒倏忽闪过,透明的光墙碎裂,金色碎片和着暖光一起,被强劲的吸力席卷着将离啸山包裹了起来。 众人只感觉到阵法之中的磅礴的灵力轰然爆开了一瞬,随即又急速收拢回去。悬在空中的天晷在巨大的冲击之中抖动,但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撒下金色光线。这些金色光线缠绕在离啸山的身上,让盘腿而坐的他看起来仿佛从天而降的一尊古老的佛。 狂风掀起了众人的衣发。花翊白神情严肃地看着正在回收灵力的离啸山,淡声道:“替换根骨,浴血重生。他到底是做到了。” 叶重北。 如若不是走上了歧途,以这般心思和手段,他当能有一个无法限量的未来。 “爹……” 离暮雪顶着砭骨般的风力踉跄着朝离啸山走过去。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狂风中心的她的父亲,哪怕风过形成气刃划过她身,她浑身都沁出伤痕,她也没有停下脚步。 阵法已经消失了。没有光墙的阻隔,这段短短的路程虽然走了很久,但离暮雪最终还是走到了离啸山的身边。 她放下了手中碧雪剑,轻轻把手掌搁到了离啸山的膝头。“爹。”她又唤了他一声,“我回来了。” 耳畔都是呼啸的风声,离啸山与离暮雪父女二人仿佛存在于一个独立的空间内,身后众人都不再与他们有关。离啸山身上笼罩着一层莹润的微芒,显得他朦胧又虚幻。 就好像,他马上就要羽化而去一样。 所有散在外面的灵力都已经收回了他的体内。只是周围盘旋的风却没有止,天晷上缠绕的金光明明灭灭,如同正在被其他力量所抵抗,让它不能停止运转。 离啸山缓缓睁开了眼。混浊的双眼盯着身前的离暮雪看了许久才逐渐清明起来,然后他温柔地笑了,开口叫她:“宝贝女儿。” 离暮雪积蓄了许久的泪水倏然落了下来。 几世积攒的所有委屈和悲伤在听到这声“宝贝女儿”的时候得到了释放,离暮雪扑进了离啸山怀里,紧紧抱着他号哭着,对他道:“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我以为我再也没有家了……” “怎么会呢?”离啸山伸手拍着她的背脊,温声安抚道,“爹爹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如果不看一看你,不看到你好好的,又怎么能放心地离开?” “这一路来,你很努力,很辛苦了,对吧?”离啸山抚着离暮雪的发顶,眼中又欣慰又不舍,“爹爹都知道的。爹爹知道你看似柔弱,但其实一直都是个很坚强的孩子。看到你成长到如今这样,爹爹很骄傲。雪儿,你以后会变得很好,会变得比爹爹、比祖师爷都要更好,你会达到从来没有人达到过的高度。无论那个时候爹爹在哪里,你要相信,爹爹都会一直看着你,护着你。” “雪儿……今后爹爹就把玹瑛城交给你了。你答应爹爹,一定能把它守好的,对吗?” 离暮雪靠在离啸山的肩膀,痛哭着闭住眼睛点了点头。 “那就好。”离啸山叹笑了一声。 随即,笼罩着他的莹光骤然变亮。离啸山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直到离暮雪再也触碰不到他。 “爹……” 天晷在半空中震颤不息,上面缠绕的金光停滞了一瞬,随后忽然以反方向急速飞旋起来。 纯白莹润的一节骨头从离啸山心口浮现,那是玉云琅舍了自己性命剥离出来以换他生的魅骨。 正如之前叶重北与离暮雪说的那样,正道第一大派玹瑛城掌门人离啸山,宁舍身取义也绝对不愿接受他人舍命以换自己一生。所以他抵抗着天晷的意志,在羽化而去的那一刻将魅骨从肉身里重新剥离了出来。 所以离暮雪从等到离啸山睁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准备好了要诀别。 她看着这节只有手指般长度的骨头落到自己手心,眼泪啪嗒砸到了其上。
“师兄……” “掌门师兄……” 庄濯、冬沂、木喻霖及玹瑛城众长老带领所有弟子围到了离啸山身边。哪怕如今年过数百历经无数回生死别离,他们看着已经变成虚像的离啸山,依然还是红了眼眶。 “师兄,师弟。”离啸山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缓缓合了合眼叮嘱说:“以后玹瑛城和雪儿,便都拜托你们了。” “玹瑛城众弟子听令!” 三千弟子闻言对着掌门的虚像跪拜下去。 “从今日起,离暮雪便是我玹瑛城第八十一代掌门!望众弟子行掌门令,以守护苍生为己任,将我正道之义发扬光大!” “是!” 山呼海啸的应誓声响彻四方山脉。 话音尽,玹瑛城第八十代掌门离啸山的虚像随风而逝。 风萧萧兮。 正道各派的掌门人看着在战后满目疮痍中自玹瑛城众人之前缓缓站立起来的背影,看着她瘦削背脊带着的刚强与坚毅,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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