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莲自顾自地把鸡蛋放进了车里，“跟舅妈还客气什么，带上吧。磊磊这不是高三了嘛，让他好好补补，争取明年考个好大学，舅妈还等着喝喜酒呢。”
好意难拒，舒见便也就不再拒绝。
低低道了声：“谢谢舅妈。”
车子进城后，直接开往了广兴新村。
赵海帮忙把东西卸下来，拎在手里，跟舒见一块儿走进了小区。
老头儿老太太们，正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闲聊着。
看到舒见，江奶奶又想起了自家孙女被公司炒鱿鱼的事情，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自然没给她什么好脸。
其他老太太也没理她，只有何爷爷笑着问：“丫头，这一大早又出去买菜了？”
舒见停下，“没有。这是我舅舅，菜是从他家带过来的，何爷爷今天怎么没打太极拳了？”
闻言，何爷爷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在打太极拳？看到了？”
“昨天早上有看到。”
“我那是瞎比划，动作不到位。”
“多练练就好了。”
舒见跟他唠了几句，就领着赵海进楼了，迎面又碰上了出门上班的苏敏。
自从把苏琼从店里赶走后，这段时间两家就没什么来往了，在路上碰到，苏敏和李灿也经常装作没看到，或者老远就绕道走。
尽量不正面打招呼。
舒见知道，不是他们心里有气，对她有意见，而是他们自己觉得尴尬，不好意思而已。
都是脸皮薄的人，发生那种事情，确实挺掉面子的。
可门对门地住着，也不能就这样一直不说话了啊。
舒见便主动跟她打了声招呼，“苏阿姨，上班啊。”
正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打招呼的苏敏，听到舒见先开口了，先是一怔，随后尴尬地笑了笑说：“嗯，上班。”
舒见：“听磊磊说他们要期中考试了，这几天李灿应该又在拼命复习吧？都没时间上我们家了。”
“是……是啊。”苏敏道：“一直怕考不好，挺紧张的，天天复习到大半夜。”
“没什么可紧张的，以他的成绩，肯定又是第一名。”
苏敏对自己儿子信心十足，也相信他肯定能考出个好成绩，却从不爱自夸。
便把话题转到了舒磊的身上，“听他说磊磊这段时间进步很大，估计也能考出个好成绩。”
舒见：“希望吧。”
舒奶奶最近几天都没怎么出门，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小区里的同龄人一个个都不爱搭理她了。
以前还有几个愿意跟她说话，现在就只剩下个何老头，对她没有什么恶意。
人一上了年纪，就怕孤单寂寞，有人聊聊天，唠唠家常还稍微好点儿。
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她只觉得生活空虚没意思极了。
经常坐着坐着，就开始回忆过往。
这城里的生活可真不如农村。
听到外面有人在拿钥匙开门，舒奶奶立马起身站了起来，等门打开，看到跟在舒见身后的赵海，笑道：“舅舅来了啊。”
“婶儿。”赵海把菜放在门边，“我送见见回来，您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舒奶奶：“挺好的，中午在这儿吃饭不？”
“不了不了，家里还有事儿呢。”
舒见又把菜给拎进了厨房。
出来跟老太太说：“奶奶，外婆给我装了些蔬菜回来，里面还有只杀好的鸡，您先给理理吧。我带舅舅去饼店，拿几份饼给他带回去。”
--
七点半，美食街。
平时早上在饼店买酱香饼的顾客本来就多，现在美食店在装修，一些吃不到炒饭炒面的人，也纷纷在这边排起了队。
长长的队伍贯穿了整条街道，都排到对面的黄焖鸡门口了。
幸好早上黄焖鸡店不营业。
否则老板和老板娘，非得出来骂街不可。
洪成平是一家公司的程序员，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车子停在美食街东大门，顶着一对黑眼圈，径直走向了酱香饼店。
看着门口长长的队伍，他惊了一下，停顿两秒，还是走了过去。
八点半上班。
如果现在买了就走，肯定能踩着点儿打卡，可如果排队的话，这么多人，估计排到八点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来到店门口，洪成平直接走到前面，跟一个中年男人商量道：“大叔，能让我排您前面吗？我赶着上班，来不及了。”
“那不行。”大叔很果断地拒绝道：“这家店人多，我也是排了很久才到这里的，你还是到后面去吧。”
洪成平是个老实人，不怎么会说话，被拒绝后，就往后挪了两步。
又跟一个年轻女人商量道：“美女，我八点半上班，快来不及了，能不能让我插个队？”
“八点半？”女人看一眼时间，“现在才七点三十七，不是还早嘛。”
洪成平：“我公司不在附近，还挺远的，早上路上有点堵，所以……”
女人倒是好说话。
看洪成平老实巴交的模样，不像是在说假话，就往后退了退，腾出一些空，说：“那行吧，你站我前面好了。”
“谢谢，真是太谢谢了。”
洪成平一边道谢，一边插进队伍里。
他数了数，前面还有五个人，很快就会轮到他。
谁知就在这时，排在中后位置的一个男人，突然从队伍里走出来，到洪成平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服，把人给拽了出来。
洪成平没做任何心理准备，险些摔倒。
“谁让你插队的？”男人阴沉着脸说：“人家都好好地排着队，就你搞特殊，要是都像你一样，都不愿意排到后面能行吗？”
洪成平：“……”
后面有很多人同样也看不惯，只是没有说而已。
现在有人领了头，便也都跟着说道：“就是，我们都辛辛苦苦地在后面排着，你凭什么插队啊？”
“说的没错。虽然有人愿意让你站前面，但你插的可是后面所有人的队。”
“排后面去吧。”
“排到后面去。”
“这……”
年轻女人无奈地朝着洪成平耸耸肩，“可不是我不让你插队，引起公愤了，我也没办法。”
在这边做兼职的学生，看到排队的顾客起了争执。
拿起放在一旁的喇叭，冲队伍喊道：“麻烦大家有秩序地排好队，不要插队，做个有素质的人，你好我好大家好。”
“听到没？”
男人松开洪成平，伸手指向队伍后面，“滚后面排队去，不排队就不要买了，没人有义务惯你的臭毛病。”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这样对待。
一时间，洪成平只觉得自尊心被碾了个稀巴烂。
长时间积累的疲倦，焦虑，委屈……齐齐涌上心头。
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
堂堂七尺男儿，竟当着一大群陌生人的面，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他捂着脸，眼泪纵横，“我太累了，天天加班快熬不住了！只是听同事说这里的饼有提神效果，吃了不容易犯困，才过来买的。公司上班迟到就要扣工资，可是家里父母身体不好，孩子也得了白血病，到处都需要花钱，那点工资真的不能再扣了。我也不想插队的……”
舒见跟赵海正在往这边走来。
远远地看见饼店门口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立马加快了脚步。
那男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举动会把人家搞得情绪崩溃。
听了洪成平的话，心里触动还是挺大的。
如果不是真的压力山大，应该没有谁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吧。
他叹了口气，把洪成平拉起来说：“对不起兄弟，刚才是我态度差了点儿，我跟你道歉。”
“怎么了？”舒见赶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两位，是起争执了吗？”
男人是老顾客，认识舒见。
立马问她：“老板，能不能先给这位兄弟装一份饼？他公司离这边远，赶时间。”
舒见点头，“好的，我去装。”
很快，她拿着一份酱香饼过来，递给了洪成平。
洪成平扫码付完钱，对着舒见和那个男人深深一鞠躬，什么话都没说，默默离开了。
队伍里，目睹了整个事件经过的季池，把口罩往上提了提。
他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挪着。
过了会儿，听到后面有女生说：“你看热搜没？连国家都在帮季池说话，背后的资本也太强大了。”
“谁说不是呢，他家粉丝天天卖惨，说他怎么怎么不容易。在这个世界上谁容易？老太太容易吗？”
“靠营销火起来的营销咖，天天屁大点儿的事就上热搜，也没见对社会有什么贡献。”
“听说还很爱耍大牌呢，看不起穷人，吃饭用的都是金筷子金碗。”
“真的假的？”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
前面的人一个个地买完饼离开后，终于轮到季池了。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
头上戴着顶鸭舌帽，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看上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模样。
舒见送走赵海后，也在帮忙装饼。
“您好。”她问：“请问需要几份酱香饼？”
季池：“十份。”
“十……”
有点多，舒见惊讶了一下，转而说道：“好的，稍等片刻。”
手头上的饼不够。
等龙飞宇把锅里刚煎好的饼拿过来，舒见才动作麻利地把整块切成小份，装进油纸袋里。
然后再用塑料袋把十份装在一起，递到顾客手上，“您的饼。”
季池已经扫好码了，他把饼接过来，问：“多少钱？”
舒见：“一共七十块。”
第六十二章 恢复营业。
季池拿着饼离开, 舒见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心里有点堵。
不是她自己的问题，而是感应到了这个少年身上的能量，压抑, 沮丧, 疲惫……太太太负面了。
一般来说, 这种极度负面的能量, 只会在抑郁症患者的身上存在吧？这个病真是越来越大众化，越来越年轻化了。
舒见拍拍手, 追了上去，“帅哥，等等。”
季池以为是在喊别人, 继续往前走，直到后面又传来一声等等，他才停住脚步。
回头, 舒见来到他的面前问道：“你是附近的学生吗？”
“嗯。”
“今天第一次过来？”
“对。”
季池性格内敛，没什么说话的欲望, 所以给出的回答都是一个字。
简洁的不能再简洁。
舒见想给他些帮助, 所以热心并没有被这份冷漠给击退。
她笑了笑, 继续问：“美食店里的东西，之前有吃过吗？”
季池想起那天的炒饭和凉菜，回味无穷。点了下头说：“吃过一次。”
“点的外卖？”
“对。”
真的是惜字如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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