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说要是在外面,听到这话,我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你们的。尽管心里仍然有诸多阴影,但墨墨轻松了许多,唠起了闲话,叨叨现在二年级的小学生中神人辈出,她猜家长们是通过某种途径买到了灌输知识的机器,否则她实在不明白课外培训班是如何把能压死人的古诗、乐谱、数学公式一股脑全塞进八岁小朋友脑子里的。 姚一向后看了一眼:“你是老师?” 墨墨哎道:“一腔热情投身教育事业,结果还是逃不过‘潜网’和‘圆形监狱’。” 姚一:“你知道华绵中学吗?” 墨墨一惊:“知道啊,就是我们学校嘛。我们学校下至宝宝班上至高四,学生要是不嫌烦,可以通过努力享受一条龙服务。”毕竟呆了两年,提到学校,墨墨多少有归属感,接着打广告道:“华绵在我们C市根本没有谦虚的必要,就算不是老师学生家长,但凡本地的都该知道……咦,你了解外面的事情?” 姚一点头说“一些”,就在这时,随行的四人之一愤愤然高声道:“妈的,一群游荡者!” 踩着他的尾音,姚一迅速回身折返,将树洞前的那柄巨大匕首朝前一掷,立刻封锁住了前面十多个人的去路。不料,那些人竟手持自制的木弓,侧身便是一波箭。墨墨哪反应得过来,耳中滚过一阵嗡鸣声后,她只见身后那人为了拉她躲避,胳膊被一支擦过的木箭划了道口子。 业余的弓箭手们准心不够,待歪歪扭扭的箭雨落完,姚一这边除了护墨墨的一人挂了点轻伤,并没有什么情况。 听闻外面的动静,繁老头和路之开了门,姚一转过头说姑娘你进屋去避避,墨墨愣了下,旋即被挂彩的那位轻轻推了推。墨墨:“你叫什么名字啊?”快奔三的单身青年挠了挠头,老老实实地说他姓许名易行,墨墨道好我记住你了,许易行脸上抹红,催她赶紧进去。 姚一遥遥地和路之对视一眼,路之推了下眼镜,点点头。繁老头忙把墨墨领进屋,让她随便坐;墨墨哈哈笑说您这屋子别说坐,我随便站都难,为了不被满地的刀子捅,我还是定在这里不动吧。 繁老头说请便,自己则独占老年人专属的安乐椅去了。 墨墨保持很友好的微笑:“林子里疯子那么多,你们刚才是让我去送死啊?”繁老头瘫在椅子上,捋下巴上几根毛,乜斜说:“你不跑出来,姚一他们不会去找你,就有经历分散那些家伙,不让他们聚在一起生事了。” 墨墨的右眼皮跳了跳:听上去,姚一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在林子里瞎转乱逛维护某种畸形的和平? 好清奇的地方,好清奇的人们。
一旁,路之站在一铁皮弯曲而成的桌子旁边,左手拿着面罩,右手拿着一把类似于手术刀的东西。桌上放着形如肿瘤的石块,路之用“手术刀”切割石块,刀石相接的地方迸出了电焊工手下的那种火星。 青年偶尔停下,用胳膊肘扶眼镜。他做的是使蛮劲的事情,然眼睛中却静水一片,像是在解什么物理题。结果是“手术刀”拿那石块没辙,墨墨注意到,桌上的石头和环绕巨型匕首的石头是同样一种,路之现在做的这事,大概是为以后治那匕首做准备。 墨墨很早就注意到路之眼镜上磨损严重的鼻托了。路之的眼镜样式是最近几年在年轻学生中流行的一种,现下那鼻托影响了眼镜的正常使用,却没被更换。墨墨:“你也是外面来的人?为什么不是什么‘游荡者’?” 沉默。 “刀子干石头,你干得过吗?”墨墨说。 这回路之有了回应:“这儿的物质、逻辑,和外面不一样。” 前后联系,于是墨墨又问他以前是不是华绵中学的理科生。见对方有诧异之色,墨墨以拳击掌:“bingo!因为刚才你们姚先生问我知不知道华绵中学……喏,交个朋友,我叫墨墨,是华绵小学的二年级班主任,和你算是校友。” 路之放下刀子和面罩,和墨墨握手,一本正经地“交了个朋友”。 “姚一他除了问华绵中学,没再说什么吗?” 路之主动说了第一句话。 墨墨摇头:“没。还能问什么?” 繁老头提醒说:“比如你怎么来的、如何能回去?”墨墨刚想说要是我都知道那还在这地方游荡个鬼,繁老头又别过头对路之说:“以前姚一向别人打听这些,你不乐意,怎么,现在又觉得他冷落你了?”墨墨瞪大眼:“你还愿呆在这儿,不想回去?” “人家要为了我们献身……唔,用你们的话来说是献身什么?”繁老头揶揄道,“对了,献身科学!姚一主外,咱们路之主内,共谋伟业。” 地上满是刺人的刀子,人在屋里站着,一不留神脚底就会吃几口猛扎。墨墨随手拿起个奇形怪状的小刀,偏着头煞有介事地琢磨:“那这个世界的逻辑是什么?科学又是什么?让我猜猜……用物理攻击的方式杀原本魔法攻击才能解决的怪?”墨墨成功戳中了路之的骄傲点;路之抱起手臂,年轻而沉静的面庞上漾起令人舒心的微笑:“你说对了。” 繁老头嘎吱嘎吱摇着他的安乐椅:“果然,你们游荡者的话,只有游荡者才能明白。”而后,他眼睛中闪动着一位老者应有的智慧,缓缓说:“这里有它的存在方式,神说,‘该死的死,该活的活’。” 墨墨略微震惊,不明白繁老头用这般沧桑的语气说出语体奇怪的话,她是应该新声敬畏还是应该轻轻笑过。繁老头莫名让墨墨把他和表情包联系起来:调侃之余,酸涩味还是很足的。然繁老头说“该死的死”时,有意无意扫了眼两位“游荡者”,于是墨墨立刻掐断了心生敬畏的念头。 年龄会让人变成越来越奇怪的生物。此时,繁老头避开墨墨杀来的眼刀,微闭上眼,悠悠说:“‘神’为我们提供了巨树,人从来都不缺少庇佑。”旋即,他又转道:“月亮转过去之后,就是太阳。” 突然,整个“世界”仿佛为了回应他,巨石落水一般,荡出一阵隐然无形却力量惊人的涟波。路之和繁老头早有预备,各自抓了个支撑物稳住身形,墨墨则悲催如坐上了游乐设施可忘记拴安全带的游客,天旋地转之际,整个人无处安置。好在路之在此也混了一两年,经验丰富,眼疾手快地扔出了一柄手刀,把墨墨连着她的衣领钉在墙壁上,挂牢,墨老师这才没在满是刺刀的地上摔成血花四溅的艺术品。 墨墨:“谢了!” 路之嗯声回应,接着看了看门,好像目光可以穿过门扇,落在领队在外的姚一身上似的。 然后路之说:“天亮了。” 屋子里亮堂起来,但光线不如晨光那样温和,是一种不同于自然光的、惨白若产自劣质灯泡的东西。房间中默然半晌,墨墨反手拔出小刀,将自己放下来,这时繁老头抬手拉了一下屋顶上垂下的一根线,轻响声后,树洞小屋开了个天窗,“劣质灯泡”的光线于是渗透得更加肆无忌惮。 那控制天窗开合的细线,在这时的墨墨眼中,像蛛丝隐喻那样诡异。 繁老头连同他的安乐椅,沐浴在白光之中;由于堆叠效果,在人的肉眼看来,方形天窗把外面空中的白色太阳含在了嘴里。 在这里,夜晚是黑色基调的童话,白昼是殡仪馆色调的寓言。 但繁老头的眼睛里,白色太阳的倒影是温润的。
第3章 chapter three 路之打开门,说:“他们已经走远了。” 起初墨墨全然被“白炽灯”下的世界吸引了,没明白路之对他说这句话的意思。白光下,一片树林蓊蓊郁郁,目光所及的地方,近处的树干巨大而壮硕,远处的则非常普通。取代了血月的白色太阳高高悬挂着,但位置没有半分偏移;天上那个泣过血的孔洞,好似一个万花筒的镜头,外环一旋转,镜头里的赤色就变成耀眼的白了。 “太阳”是冷的,白光并不会给人以温暖,影响人体感温度的是空气本身,墨墨觉得晚上和白天的空气触感是一样的;几大感官中唯一不同的,就只有深受刺激的视觉了。 奇怪的是,这里似乎不存在一个叫做地平线的概念。墨墨惊异地发现更远的地方是可以用“墙壁”来概括的银白色屏障,奇高的屏障和天空相连,两者混溶,将这个由森林组成的冰凉世界包覆其中。 默默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但路之没有回答她,而是再重复了一遍:“他们已经走远了。” 言外之意,是好了没危险了,你可以回林子、去游荡了。任凭墨墨有一份天马行空的思维,她都没法猜出这一异空间的运作方式,也读不懂身边这位小他几岁的青年是比她多知道了些什么,那对年轻的眼睛才会隐含某些沧桑的暗流。 路之属于不苟言笑却不会让人觉得他要拒人千里的那种类型,很快墨墨意识到那是因为他的眼睛带有天然的弧度,加之他的模样怪好看,让墨墨这当姐姐的不喜欢都难。 繁老头此时开口说:“我送你走。”随后他又很严肃地补充了一句:“人各安其位。”繁老头像一本封皮正儿八经可内容杂糅无拘的书,你偶然翻开他,难以预测到将会读到什么风格的句子——可能是没有营养的调侃,也可能是蕴含别样深意的劝解。这书的语体复杂,许是清浅里包蕴深刻,许是所谓深刻只是一层薄薄的外壳。 墨墨心里“这两人开门是为了请客人欣赏风景”的念头彻底破灭了,哀然之余,墨墨把矛头指向路小朋友:“这位同僚,华绵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向来是在一条船上的啊。哎,我们的口号里有一条什么来着,啊对了,师生共进退嘛!” 路之很认真地说:“高中和小学的口号不一样。我们的口号是‘不慌不忙,高三阵亡。’” 墨墨:“真好。” “走吧。”繁老头又说,“咱们路之是姚一同意留下的,墨老师你就配合配合我们的工作吧。”身为一位被主人积极遣送的客人,墨墨心有不满,张口又来:“你是姚一他谁啊,怎么他留你不留我?” 路小朋友只挑了挑眉,反光的眼镜片掩着对微微发寒的眼睛。 而后墨墨乖乖闭了口,因为路之莫名让她想起了自己刚刚参加工作时怼过的一位小朋友。当时那小男孩趴在教室门口玩弹珠,铃声响了也不进去上课;墨老师在三次没有效果的提醒后,于众说了句“你谁啊你,那么横?”彼时走廊上还有过路的其他老师,墨老师的声音把各位同事都镇住了。 走廊、教室鸦雀无声之际,墨老师体会到了一种控制时间流动的快感,这快感的代价是由于她凶神恶煞的态度伤害了小男孩的幼小心灵,不得不把打雷下雨泪落三千丈的小朋友带回办公室,手足无措地安慰了一整天。事情的后续是小朋友的爸爸在第二天“莅临”华绵小学墨老师的办公室,因着听信了自家宝贝添油加醋的哭诉,居高临下地给墨老师上了名曰为师之道的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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