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木邛枯坐在甲板上,似笑非笑地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提起手边的酒坛子,往嘴里一倒,才发现空了。 叹了口气,将坛子放下,一转眼,却看到眼前又被递了一坛。 转头看去,就见宋煜拎着酒碗坐了下来。 他扯了扯嘴角,“有毒啊?” 宋煜笑了一声,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殿下并非那等心狠之人,你并无大错,殿下不会赐你死罪。” 木邛愣了愣,拿着酒碗,看着宋煜给自己倒酒,片刻后,忽而轻声道,“云啸……也是这个性子。” 宋煜抬眼。 “正直又善良,其实当年分明可以将婉妃的算计说给旁人,再想法子救下瑶琴的。可他却说……不能坏了人女孩子的名声,所以一点也不敢对外人说……” 说着,木邛将一大碗酒倒进了嘴里,半碗都泼在了本就潮湿的衣襟前,苦笑着摇头,“结果,人善无好报啊……他死的时候,眼睛都闭不上,就念着那个可怜的儿和无辜的瑶琴,可他自己都那个样子了……” 他捏着碗的手直抖。 宋煜却从这简单的几句话里头,看到了一个高大又英俊的男子,飒爽的风姿,高雅的品性。 心头发酸,又给木邛倒了一杯酒。 道,“所以,文王到底为何,要将你送到太子殿下跟前来?” 要让萧厉珏知道自己的身世,再重新卷回皇宫的烂泥里头这样的理由,根本不足以让人信服。 宋煜看着木邛发涨的面庞,淡淡道,“前日,我得京城暗信,明王因为得罪太女,被下了宗人府,丽妃母子暗中动手,明王差点死在宗人府里头。” “如今京中的局势,分明已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殿下不在京城,反利于他们争权夺利。萧墨白根本没必要让殿下此时回去。” 他这么分析着,忽然皱起了眉,“难道说,皇上还不知道殿下已经出走京城?!” 木邛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却没喝,点了下头。 宋煜猛地瞪大眼,“这么大的事!如何能瞒住?是谁在背后操控?” 木邛一碗酒端到嘴边,支吾了一声,“迟静姝。”一口酒灌下! 宋煜瞬间头皮发麻! 他猛地抓住木邛的胳膊,“她如何做到的?” 木邛被他抓得晃了下,无奈地说道,“你不是都知道了么。她利用明王牵制住柔妃,又以此勾住了丽妃母子,再以利诱引文王与苏将军彼此挟制,各处制衡,这些人全想在她身上捞好处,自然就无人想让陛下察觉殿下的失踪,打破近在眼前的泼天好处了。” 木邛短短几句话。 宋煜却已浑身都汗湿了一层。 善下棋之人都知晓,这种牵一发动全身的布局里头,藏着的,是怎样的凶险重重! 一个不慎,错落一子,等待她的,便是万劫不复! 她才多大?十六? 四年多前见她时,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儿模样,还没从眼前彻底抹去。 如今的迟静姝,竟然敢在后宫这般翻云覆雨了! 她可知,一旦这如履薄冰的牵制断了一根线,那她将会落到什么样的地步? 宋煜压着心头的震骇,低声问:“这些人盯着她,无非也就是她如今的地位和皇帝的宠信。若是有人挑拨了陛下,或者将她其实并非莲妃之子的身世戳出去,皇帝还能信她?太冒险了!” 话音刚落,木邛却摇了摇头,“不会的。” 宋煜皱眉,“什么不会?” “陛下不会不信任她的。” “你怎能确信?” “……我被萧墨白送出来前,听说她……进了阳华殿。” 宋煜瞪大了眼。 “咚!” 忽然,有个影卫飞扑出来,一下扑在船舷上,大喊了一声,“殿下!” 另外有两个黑影飞扑出去! 宋煜匆忙起身,就见,水面之上,一道黑影,如虹光,飞了出去。 他大惊,“殿下方才……” “殿下方才就站在这货物后头。” “那我们的话……” “都听到了。” “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宋煜急得跺脚,扭头就喊,“来人,去拦住殿下!千万不能让他回京!” 龙一几人立时飞扑了出去。 宋煜扭头,就见木邛还坐在那里喝酒,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扯住他的领子,怒吼,“你知道殿下在那里?你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没有功夫不能察觉,可木邛不可能毫无所察! 木邛手里的酒碗掉在地上,被宋煜揪着左右晃也不反抗,只是抬头朝他看,“杀了我吧。” 林云啸死的那晚,是他值守。 萧蓝想带护卫进宫,不可能瞒过他。 他却因为在萧蓝的百花馆留宿过,被她拿捏住了把柄,不得不放行。 林云啸,等于是他害死的! 这么多年,他扛不住良心的戳痛,不敢出头,更不敢去面对萧厉珏。 故意放出风去,说他知晓当年婉妃的秘密,引萧厉珏来抓他。 引萧厉珏屠了百花馆。 引着他替亲生父母报了仇。 他都不敢露面。 他知道自己是个无能懦弱的下三滥,知道自己能为萧厉珏做的不多。 至少,不能将他的身世暴露,戳他的心肺,毁他的前程。 可…… 他到底还是个没用的东西啊! 萧墨白竟然找到了他唯一的儿子,告诉他,要想救自己的儿子,就听从他的安排,将萧厉珏的身世全部告诉他,然后,趁其不备,杀了他! 何其狠毒。 剜心伤命,萧墨白,根本就是想要萧厉珏连死,都要死得痛苦万分啊! 可他……在说起从前往事时,强行忘却已经死了的那个好兄弟临终前的模样,到底还是将他所剩无几的一点良知和愧疚给唤醒。
他做不到那样残忍的地步。 就只能,将他引回皇宫去。至于萧厉珏能否真的回去,回去后是否能搏出一条生路来…… 他想着,那个笑起来就跟春风里的暖光一样的好兄弟,也许,能因此,稍微原谅他几分吧! 他闭上眼,一副任由宰杀的模样。 宋煜气得简直想当场掐死他! 是啊,他明明应该跟皇宫隔离了多年,为何却对宫廷之事了解这么多? 不是故意说出来的,又是什么?! 将木邛一把推在地上,“船队继续南下!太子离去之事,不得有一丝泄露!” “是!” …… 几日前,皇宫中。 迟静姝缓步走过长长的白首长廊,宽大的衣摆掠过地上青光浮动的砖石,发出细微的摩挲声。 她的身后,只有一个提着灯笼的青杏。 暗夜悠长,前方庄严静冷的宫殿,却宛若吃人的恶兽。
第703章 要血 路大闽站在宫门口,朝她屈身行礼,然后,转身,走进那画着阴森轮回阵的宫室内。 迟静姝垂眸,手指在食指的戒指上捏了捏,随后抬起头,朝前走去。 青杏提着的灯笼晃了下,小心地跟在她身旁。 殿内。 开元帝坐在那高高的盘龙平台旁,见着她,便笑了起来,“元儿来了。” 他的身前,巨大的铜炉内,热气腾腾,腥臭又黏腻的气味散开,到处都是一股子恶心又腐臭的味道。 迟静姝俯身,“拜见父皇。” 开元帝笑容更甚,朝她招手,“过来朕身边。” 迟静姝抬眼,青杏紧张地轻唤了声,“小姐。” 她的声音很小,旁边的路大闽却朝这边看了过来。 迟静姝安抚地拍了下她的手背,走到了开元帝的身旁。 偌大的平台上光可鉴人。 迟静姝忽然想起,这样华丽的台面,秀禾在被生生划开脖子放血时,是不是能看清自己最后死时的模样? 她撇开目光,却看到了角落里的那扇小窗。 不过就是数十天前,她还站在那里,她的背后,那个人,周全地保护着自己。 而如今……她的身后,什么人也没有。 她再次用拇指轻轻地按住戒指。 开元帝在旁边笑道,“小路子已经将话都传给你了吧?你可愿意帮朕去见你母妃么?” 一天前。 路大闽突然到了上清宫,对迟静姝说了开元帝需要她的血,以助修炼之道的事。 自从她知晓开元帝竟然要吃萧厉珏的心脏为求成仙后,就知道,自己站到这样的身份上时,必然也不会逃过开元帝那早已成魔障的痴念。 并未多想地,便答应了。 开元帝自然是喜不自胜,立时又赏了一大批的贡品进了上清宫。 让后宫众人愈发知晓这位太女如今的势头如何强劲自是不必再提。 此时。 迟静姝站在开元帝身旁,神情自然地微微一笑,“能帮助父皇与母妃,儿臣自是情愿的。” 说着,抬起手,真诚地看他,“父皇要取多少血?” 开元帝简直满意极了。 这才是莲妃的女儿啊!乖巧又体贴。跟婉妃那个乡下女人生出来的野玩意儿就是不同! 笑着示意了下,旁边那个伺候的方士便上前。 刚要伸手,迟静姝却皱着眉一缩手腕,看向开元帝,“父皇,您让一个奴才来碰儿臣?” 那方士的脸色一青。 开元帝却再次笑了起来,“是了,朕倒是忘了,朕的元儿,可不是那些个伺候人的下人。这样,朕亲自来。” 不想却被迟静姝笑着拦住,“哪里能让父皇自己动手?这样,我自己来吧!父皇需要多少,告诉儿臣便是。” 伸手,拿过了方士手上的刀,朝开元帝笑。 开元帝从前想要的不过是那野种的一颗心,他都百般不愿一直反抗。如今这莲妃之女,居然这般心甘情愿地放血给他。 他满心舒畅,笑道,“先取半碗。” 底下,青杏脸色骤变! 半碗!那是多少血!这皇帝想杀人不成?! 台上的迟静姝却垂下眼,手上刀子在腕上轻轻一划。 鲜红的血,便如流水般倾泻下来。 看得站在底下的青杏心头震颤。 甜腥的气味,慢慢地散开,隐约还裹着一层花香。 开元帝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笑道,“果然是真龙之血,快!给朕盛一碗!” 迟静姝收回手腕,用帕子按住了伤口。 转过头,就见开元帝一口喝干了碗里暗红的液体。 顿时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 开元帝却露出一副通体舒畅的模样,瞬间便是容光焕发。 朝迟静姝笑着点头,“好孩子,父皇若得成大道,第一个提携的,便是你。也能让你与你母妃见一见。” 迟静姝一直不太懂开元帝的修仙,和能见到莲妃到底有什么关联。 不过她也不太想知道。 笑了笑,乖巧地点头,“是,多谢父皇。那儿臣便告退了,父皇用药过后,还是早些休息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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