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明锦福了福身,果断告辞。 江仲珽自是不甘心就这样放她离开,可一时又没有更好的说辞,只得含恨目送她走出视线。 卿云见她走出来,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怎么,兰羽那丫头作妖了?”走出一段距离,明锦见她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问道。 卿云沉着脸点头,压低嗓音告状:“得亏姑娘你让我跟着她,那丫头,出来也不知道避着点儿,生怕人瞧不见似的。” 明锦讪笑,“依你对兰羽的了解,她是这般莽撞没分寸的人吗?” “昌王殿下谨言慎行,御下极严,兰羽能近身伺候这么多年,定然不是鲁莽的性子......”越说,卿云越察觉出不对劲,须臾脸色大变,又想起现在是在宫道上,忙绷起脸不让人看出异样。 明锦被她这一连串的反应逗得轻笑出声。 “我的姑娘诶,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卿云想通个中缘由,不由得脊背发凉一阵阵后怕。 她实在是想不通,殿下对姑娘的追求始终冷冷淡淡的,除却年前姑娘及笄礼时送了两颗南珠,就再无其他表示,按理说应当是对姑娘没什么意思。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姑娘被赐了婚,他反倒主动找上来,还存了那样的心思!这要是被人看到,传出姑娘与皇子私会的流言,那姑娘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到时候全家跟着丢脸面不说,恐怕连世子都要恨上姑娘,婚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卿云越想越觉得胆寒。 卿云幼时很是吃了不少苦,即便跟着明锦后吃得饱穿得暖日子过得也顺遂,但身体始终较一般女孩单薄,如今惨白着一张小脸,明锦脑海中浮现出上一世最后那眼,卿云从桥上跃下时决绝坚定的模样,两张脸重合在一起,刺得明锦心尖一阵细密的痛。 “放心,既然有了提防之心,他就伤不到我。”明锦安抚地拍了拍小卿云的后脑勺,语调一转,轻松道:“而且,他忌惮的东西可比咱们多多了,才舍不得硬碰硬。” 卿云爱胡思乱想,但对她家姑娘却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听她这么说,心悸便压下了大半。 明锦见状弯了弯眉眼,从袖里摸出两颗糖塞给她,“今天的事儿就别告诉我娘她们了,免得跟着多操心。”
“唔......嗯。”卿云含着糖应下。 回到昭阳殿,明锦见母亲担忧地看向她,便索性坐到了她身边。直到歌舞结束,天色渐暗,明岚才踩着燃放焰火的时间回来。 “这么快就结束了......”刺鼻的烟火气犹未散尽,暮色笼罩下的天空再次恢复平静。明岚仰着头,意犹未尽地轻轻叹了口气。 盛放时越是绚烂夺目,落幕时越是让人黯然落寞。 美丽的东西大抵都是如此吧,丁明锦想。 “看什么呢,丁府的马车?”镇北王神出鬼没似的出现在不孝子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得见几辆驶远的马车。 江既白收回目光转身跳上了自家马车,钻进车厢一落座,就对尾随进来的老爹硬邦邦道:“那日是你绑着我接的旨,算不得数。明儿我就进宫求见皇上,废了这赐婚。” 镇北王可是详详细细听说了他家这讨债鬼是怎么在丁二姑娘跟前吃了软钉子,看他垮着一张脸的模样,心里莫名觉得解气,大马金刀坐下,爽快道:“好啊,你去求求看。不过,我劝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丁老将军可是有救驾之功,他素来疼爱明锦姑娘,你退了赐婚,明锦姑娘还要怎么嫁人?皇上为着丁老将军和丁家的脸面考虑,也不会轻易答应你。除非,你能劝动明锦姑娘,让她跟你一道进宫。” “我一爷们,一人做事一人当,干什么扯上她个姑娘家!”江既白坚持嘴硬,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进宫是一定要进的,但提前跟丁明锦打声招呼似乎也很有必要。嗯,那就找个机会再见一面吧。 该用什么机会呢? 蓦地想起送汤的事。 每天一盅平康坊珍馐阁的药膳汤! 嘴怎么就那么快! 如果不是还有老爹在场,江既白真想狠狠扇自己几个大嘴巴。 可阙州的汉子,吐口唾沫是个钉儿,说了送,那就勒紧裤腰带也要送! “爷,我都打听清楚了,二姑娘平日里就爱在这家挑选丝线。”春诚捧着食盒看向街对面的彩线铺子,禀道。 江既白今日换了身低调的素色锦袍,抬手拎过食盒,朝铺门口抬了抬下巴,“你去看看,找着了带过来,我先进去等你们。” 春诚应了,抬腿往街对面走。 江既白原地等了会儿,见他进了店铺才转身走进茶楼,要了间二楼的临街雅间,可还没等他开窗,春诚就带着人来了。 这么快? 丁明锦就这么急着见自己?
第9章 世子是否早已心有所属? “二姑娘,你在听我说话吗?” 江既白本想着丁明锦急不可待地赶来见自己,应该也是急着想商量退婚,没想到这人自进屋客气地打过招呼后,就端端正正坐在那儿喝汤,神情投入的模样,真怕她撂下汤匙就要当场提笔写篇品馔小记。 明锦打从一进门就发现了他的坐姿有些别扭,与其说坐,不如说是蹲着扎了个马步,在屁股下面垫了张椅子。 寓练功于日常?不像他风格。 椅子有问题?百年老店,不会这么疏漏。 嗯,那就是某人屁股的问题了! 明锦放下汤碗,不紧不慢捏着帕子点了点嘴角,看向少年落拓不羁的眉眼,轻言慢语答道:“自是在听的。世子说,你想进宫去请皇上收回赐婚,先过来同我打声招呼,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江既白颔首,“没错,就是这么个事儿。咱俩实在是不合适,早点划分清楚,对你对我都好,你说是吧?” 明锦见他一副如释重负的放心模样,暗暗发笑,表面上却不显,温声问道:“恕我冒昧问一句,世子急着取消婚事,可是早已心有所属?” “那倒——”没有俩字险些脱口而出,江既白急忙改口:“——是有几个!” “都打算抬进府里?”明锦问道。 都抬进府?开玩笑,那要多少赎身银子! 江既白想也不想就摇头,免得再像药膳汤似的自己挖坑埋自己,“欢场快意足矣,美丽的花儿也不必都攀折回家里。” 明锦了然,“那就是没有要迎娶的对象。” 下意识想点头的江既白一激灵察觉出不对劲,赶忙澄清道:“我放纵自由惯了,这辈子都没打算娶个老婆受管束!” “如果不管束你呢?”明锦问道。 江既白蹙眉,“二姑娘,你什么意思?你莫不是想嫁给我吧?” 明锦浅浅笑着看他,“若我说想,世子还是坚持一定要解除婚约吗?” 江既白双眸微瞠,但很快又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二姑娘,婚姻可不是儿戏!”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更何况咱们是皇上做媒人,哪里儿戏了?”明锦反问。 “即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要讲究个门当户对性情相合。” 明锦垂首敛眸,“与镇北王府结亲,确实是我们将军府高攀了……” “诶,你别误会,我没这个意思!”江既白急忙澄清。他老子可还在京呢,这话要是传到他耳朵里,自己的屁股梅开二度都是轻的! 明锦松了口气,“那我便放心了。” 你放什么心啊放心? 这心得多大多沉啊,总想放! 江既白抓过茶壶连喝了两杯,渐渐平静下来,理智也开始回笼,后知后觉自己是被人牵着鼻子溜了。 好个丁明锦! “二姑娘,承让了!” 明锦学着他拱了拱手,“世子客气了。” 江既白倒也不气,索性换了个舒服随性的坐姿,打开天窗说亮话,“二姑娘,你给我句老实话,这赐婚,你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如果你只是担心不服从赐婚会触怒龙颜,连累家里人,那尽可放心,我进宫去求皇上,自会一力承担,绝不会透露你半句不愿意。” 明锦起身亲自给他续了杯茶,直言相告:“我真的是自愿接受赐婚的。世子若不愿,尽可去宫里求皇上,若皇上允了,撤回赐婚,我坦然接受。可若皇上不允,世子你就得跟我如期成婚。” “那......如果皇上问你是否愿意取消婚约,你能不能配合我一下,说愿意。”江既白打商量。 明锦想也不想就矢口拒绝:“不行,这是欺君。” 江既白忍不住在心里猛翻白眼,皇上又不会读心术,怎么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说白了就是想嫁给自己! 第一次私下见面,以镇北王世子单方面的不欢而散结束。 若问对对方的印象? 江既白:别有居心! 丁明锦:搭伙尚可。 卿云目送世子爷的背影下了楼,才忙不迭钻进雅间合上房门,连连拍着胸口道:“姑娘,您没事吧?我瞧着世子爷离开时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明锦招手让她过来坐下,将还剩了小半盅的药膳汤推到她跟前,特别淡定地替江既白解释:“世子的肤色本来就那样,并不是生气。” 她说得如此笃定,以至于卿云竟真的信了,“嗯,肤色雅一点好,显得可靠。” 肤色雅,其实就是长得黑的委婉说法。 傻丫头,自己说什么她都信! 明锦笑着催她喝汤,站起身走到窗前,临窗望出去,街道上路人不多,那抹素色锦袍的身影高大挺拔,扎眼得很,一路大步流星,应该是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祝他好运吧! 自己也该继续准备绣嫁妆了。 酉时末,江既白才一瘸一拐从外面回来。 正房明堂大门敞着,镇北王正坐在桌边就着烤羊腿喝着小酒,地道的焖三刀,是他从阙州带过来的。 江既白拖着腿蹭到桌边坐下,半路截了他老子的酒盅一口闷,辛辣的酒水刺激得喉咙到心口一路滚烫。 爽! 还是家里的酒够劲,不像这京城的,软绵寡淡,水似的。 “怎么样,没戏吧?”镇北王见他臊眉耷眼的样儿,就不跟他计较了,自己又倒了盅酒,忍不住好奇,问道:“你真就这么不喜欢丁家二姑娘?我可是听说了,人家姑娘在京中声名极好,相貌品性自不必提,管家理事也是一把好手,年前及笄礼,不仅宫里有赏,公主和皇子们也有送贺的。人家这样的姑娘,就是配个皇子也配得上,你能娶回来,偷着乐还来不及。” “她本就该配个皇子......”江既白捞过酒壶,含糊不清地嘟哝了句。 镇北王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我无福消受!”江既白给他爹也满了一盅,碰了碰杯,仰头一饮而尽,呲牙叹道:“她那种姑娘,我娶进门来,那跟戴了紧箍咒有什么区别?” 从他嘴里听到紧箍咒这仨字,镇北王眼睛一亮,却没再说什么,破天荒亲自动手给他削了一碟羊腿肉,忽的想起什么,问道:“当年送你来京时让你随身带着的那块古玉呢?最近好像一直没见着你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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