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魔物的天赋吗?”黑袍人笑笑,“他们不会死,他们只会一次次地清空自己,忘记一切,让自己以另一种身份重新来过。” “如果是混血,每一次清空,他们的容貌,都会越来越接近自己的魔物亲属。” “如果说以前的沈如歌是人,那么清空重来的沈如歌,”黑袍人盯着苏明静,“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如果说剑尊亲手毁了以前的沈如歌的话,我觉得也是不为过的。”黑袍人低头,放低了声音说。 “他一直以来提防的,不过是他自己的偏见罢了。” “时间线不对。”苏明静貌似冷静地说,“沈如歌死是三百年前,可是我的记忆只有五年前。” 话一说完,苏明静脸就苍白了起来。 黑袍人哈哈笑了起来,可是他并不开心。苏明静听得出来。 “还能说什么?”黑袍人说,“你清空自己不止一次啊!” “越来越像魔物了。”他厌恶地说。 苏州......苏州会怎么想呢? 苏明静根本没有心思去听他讲话,他脑子很乱,他想,如果苏州知道的话......他会难过死的吧? 即使是他听了,也会为苏州觉得觉得难过啊。 苏明静觉得自己心脏那里疼得快要让他死掉了,他苍白着脸,攥着自己心脏那里的衣服,缓缓地坐了下去。 他突然发觉,自己是被厌恶的。 他根本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所有人,想要的都是以前的那个沈如歌。 不是眼前的苏明静。 看着苏明静这个样子,黑袍人一个晃神,居然奇迹般的从他身上看出一点沈如歌当初的影子。 明明是那么想要亲近剑尊,却矜持着不肯示弱的倔强的少年。 他少有地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把苏明静看的太绝对了。说不定那个沈如歌没死,还在苏明静的心里存在着。 “你......”他态度稍微软化了一下。 “你见过剑尊吗?”苏明静一边攥着自己的衣服,强忍着难过,一边问,“他在你眼里,什么样子?” “他对沈如歌的误判是他唯一的缺点。”黑袍人毫不犹豫地回道。 ——怪不得。 苏明静想。在幻境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个剑尊看起来实在是过于完美,除了苏州说的弱一点之外。可是即使是那一点,说不准也是他出于阵法的考虑设的。 在黑袍人眼里,剑尊就是完美的,怎么可能是那个会骂人会嬉皮笑脸、活生生地像个人的苏州? 苏州不会被认出来了。苏明静突然放心了。 他明明那么难过,却还是轻笑着把被黑袍人重新放在桌子上的剑一点点推给了黑袍人。 “这是沈如歌的。”他执拗地说,“不是苏明静的。” 剑发出绝望的嘶鸣,苏明静就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说,“苏明静,一日活着,就一日是阵修。” “改不了了。” “你!”黑袍人真的想杀了他。可是他看着苏明静直视他的眼神,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来沈如歌。 现在的苏明静,还真有点沈如歌当初的风骨。 “我不是他,”苏明静打断了他的思路,现在他已经根本就不怕了,“不是沈如歌。” 可是苏明静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苏明静像沈如歌。他忍受了苏明静的无礼,甚至可以说是和颜悦色地把苏明静带回了地牢。 那里,苏州听到动静,就立刻翻身起来,看着入口,看着黑袍人把苏明静带了回来。苏明静一靠近,他就发觉了苏明静身上的悲伤,深入骨髓的悲伤。 “明静......”他愣愣地看着苏明静。苏明静一进牢门,他的手就穿过栏杆的缝隙,紧紧握住了苏明静的手。 “怎么了?”他问道。 可是苏明静没法说。 他说什么?说我是你一直后悔误解的徒弟?说你根本就错的一干二净? 苏州手足无措,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苏明静高兴起来。 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他都希望苏明静能开开心心的,至少,不要是难过悲伤的。 黑袍人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他真的没有想过,这样的苏明静,居然还有傻子选择和他在一起。 ——他说苏州对以前的沈如歌有偏见,可是现在的他,岂不是也对现在的苏明静有偏见? 可是他根本意识不到。 他看得烦了,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快要远去的时候,苏州在后面试探地喊了一声:“江北辰。”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江北辰。 江北辰,他师兄的儿子。苏州还记得,这个孩子从小就是他徒弟沈如歌的跟屁虫,会说话之后,就一直跟在沈如歌身后,喊他师兄。 苏州在内心疯狂地希望他不要应,千万不要应。可是那黑袍人楞了一下,居然慢慢地转过身来,眼里还有点茫然。 和他小时候大家一起开玩笑,他听不懂的时候一样。 江北辰,是他徒弟那一辈最天真最懵懂的小师弟啊。 “真的是你。”苏州愣愣地看着那个根本就辨认不出的人。 ——怎么可能啊? 他握的苏明静的手越来越紧了。 谁说故人相见,就一定要喜极而泣?也有可能,就是相见不识。 黑袍人茫然地看他一眼,而后细细地辨认他的容貌。苏州也毫不避讳地让他打量,然后他就看见那个黑袍人震惊地看着他,之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和苏明静交握的手。 “为什么你要和他在一起?”他有些崩溃地说。 他指着脸色苍白的苏明静。 “你为什么,可以对沈如歌不屑一顾,却对这个人——”江北辰根本开不了口,“为什么啊?” “他那么——” “有什么理由呢?”苏州根本没有放开苏明静的手,他只是复杂地看着江北辰,“爱一个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他就是他。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苏明静只要是苏明静,就完全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多两章,两个人都会升级......他们需要一个盟友,这个盟友虽然有点欠揍(顶锅逃走) 感谢小可爱的营养液,突然觉得我是个后妈......其实我真的是亲妈(溜走)。 一切都会变好的。
第22章 苏州番外 过去 苏州以前是什么人呢? 苏州那时还不叫苏州,叫苏止水。苏州是胎穿,投生在一个书香世家。他家里出过宰相,出过侯爵,也出过名诗人。苏州穿过来的时候,他家虽然没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好歹比马大。 苏州本人和这个家族是有些隔阂的。他受不了那些繁文缛节,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整个一家族败类,跟一群同样的纨绔混在一起。 他看不下去那些圣贤书,觉得那都是屁话。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一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二十四字底下受了多年教育的人,平等自由都刻在骨子里了,天地都没跪过,还跪皇帝,老天爷都没有这么大面子,不过是一个皇帝罢了。 他适应不了,这不是他的社会。 他的社会有手机有电脑有wifi,这里什么也没有。 什么□□、玻璃的制法他听都没听过,他大学学的计算机,打算毕业以后当个码农混日子,结果眼一闭一睁就到了这里。他对古代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投了好胎,他活不下来。 嫡次子的身份,足以让他即使是一个纨绔也能过的很好。 他那时候狂的出了名,都是坏名声。他娘教训过很多次,他没改,直到他娘差点死点。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娘对他是真的好。他以前从来没这么近地直面过死亡,直到那一天,他才发现一个人原来是这么容易、这么迅速地就衰老下来,然后再也不见。 烛光摇曳,他娘脸上的皱纹却清晰可见。 生死未卜之际,他娘拽着他的手,说,别再这样下去了。 他第一次给人跪下,心甘情愿。 “如果您活下来,我一定改,娘。” 他娘活下来了,而苏州如她所愿。 他艰难地磨掉自己的棱角,一点点地折了自己的羽翼,收敛了自己的性子。所有人,都在称赞苏家次子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故事。 他娘每天拖着病体给他送饭送菜,只愿让他能多学一会儿。她让他爹给他请能请到的最好的先生,教苏州做策论。 可是苏州不快乐。 他硬生生地逼着自己去看那些圣哲书,实在看不下去,咬着牙继续看。他焦虑又难过,他孤独又脆弱。每次这个时候,他妈从一旁笑,心疼地说,“这一切都是为你好。” “男儿当建功立业,有一个好前程。”他娘这么说。 苏州也从来没有如此直视过自己的内心,他知道自己不喜欢,他宁愿在烟花柳巷里过一辈子,也不愿意进入官场,做些文绉绉的东西。 但是他没有说,只是埋着头,念书,做策论。 他不能让他娘失望。 他娘的身体越来越恶化,他殿试的时候,他娘已经快不行了。但是他娘坚持让他去考。而苏州不负她所望,踩着线,中了进士。 中了进士那天晚上,他一个人抱着酒哭了畅快。一个月后,他娘知道她的儿子中了进士,终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 他被他的师傅发现,毅然决然入了剑门。 那些他曾经厌恶的东西,那些圣人之言,却在苏州远离他们以后,变成了苏州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虽然他依旧不拜帝皇,依旧不相信等级,可是一些更为博大的东西在苏州还没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深入骨髓。 原本入了剑门的苏州也曾经肆意过,豪放过,得意过。那是他在凡间没有办法体会的感觉。剑门本来就是一个开放的宗门,只要没有触犯门规,多么惊世骇俗,他们都能接受。 他不必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改变自己,他开心,做什么都行。 可是他却渐渐发现,这个世界和他曾经看过的一本小说重合了。 剑门注定要分崩离析。 剑门的人注定要死无全尸。 …… “人可以改变既定的命运吗?”他问他师傅。 “命运不都是自己造作的吗?哪里称得上改变呢?”他师傅反问他。 言下之意,是不能了。 但是苏州不甘心。 他逼自己去修炼,天道也促使他修炼。他发现或许这一事情原本就是天道打算好的一环——一本好多年之前的小说却清晰如昨日,可能吗?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天道在催他去死。 但是他别无选择。 心境未到,却成剑尊。 可是即使成了剑尊,又如何呢?
江北辰正是在那个时候真正见到了他这位执政长老,剑尊苏止水。他那时候是端着的,讲究的,形象是越来越接近原书的苏止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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