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地想,即便世上当真有奇迹,又怎么会赐给他这样满身杀孽的人,他甚至忍不住想,今生六岁的阿离意外暴毙,在叶家小公子身上重生,或许是天意在阻碍他延续前世的情缘,可到底还是被他找到了。 既然被他找到,那么哪怕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死后入无间炼狱,永不堕轮回,他也要得到那个人。 顾琛把小孩从被窝里挖出来,紧紧抱在怀里,深吸一口气,道:“你父亲此时就在殿外,等着接你回府,孤替你更衣。” 叶重锦乖乖应好,顾琛却迟迟没有动作,嗅着小孩身上淡淡的药香,舍不得松手。 “新年前后孤很忙……”他闷声道。 叶重锦是知道的,大邱开朝不过十余年,皇家琐碎事务繁忙,祭祀祈福,行善布施,乃至于安抚宗亲和功臣后代,太子虽年幼,却少不得要露脸。 顾琛又道:“下次见面便是年后,届时孤送你一份礼物。” 言罢拿起宫人备好的衣物,一件一件替小孩穿上,叶重锦好奇地追问:“是什么礼物。” 顾琛只笑笑,半跪在地,手里握着叶重锦白皙柔软的小脚丫,替他穿上鞋袜,分明是尊贵的身份,做起这些事却是得心应手,好似已经做过千百遍。 东宫里的宫人们暗自心惊,太子殿下平日冷僻孤傲得很,便是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也不曾好声好气说过话,怎的在叶家小公子跟前,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小娃娃踢了踢脚,撇嘴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约摸是好吃的点心。” 顾琛站起身,点了点小孩的鼻尖,取笑道:“可见阿锦心里只有吃的,再装不下别的。” “……” 顾琛磨磨蹭蹭许久,终于还是把小娃娃还给人家爹了,叶丞相早已等的不耐烦了,一见着人,立刻便把小孩抱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叫起来,好似他家阿锦在东宫住了一夜,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叶重锦连忙捂着他的嘴,提醒道:“爹爹,咱们回家说。” 叶岩柏说:“好,都听阿锦的。”然后朝顾琛冷淡地一点头,道:“谢太子殿下昨夜照顾犬子,只是不便继续叨扰,臣下先行告退。” 顾琛微眯起眼眸,道:“太傅慢走,雪天路滑,路上仔细些。” 叶丞相气结,他还能摔着自己儿子不成?这顾琛小儿,实在可恨! 见自己爹气得连客套话也不愿说了,顾琛也是一副被人夺走心爱之物的阴郁神色,叶重锦抠着手指,小声打圆场道:“谢谢殿下挂心,我爹爹会仔细的,天气严寒,殿下也要保重身体。” 顾琛脸色好转一些,两人这才顺利从东宫出来。 坐上回府的马车,叶岩柏便亟不可待地问:“昨日进宫,太子殿下可有为难阿锦。” 小娃娃眨了眨眼,问:“太子殿下为何要为难阿锦。” 叶岩柏语重心长道:“傻孩子,太子为难人哪需要理由,他们这些皇室亲贵,最喜欢捉弄人取乐,阿锦切不要把他当成好人,被欺负了可没地找理,日后且远着些,别着了道才是。” 叶重锦嘴角一抽,若他记得不错,初次被顾琛传召时,他爹口口声声说“太子殿下是好人”,让他别害怕,怎的转眼就换了一副说辞,欺负他年幼不知事么。 叶岩柏显然已经忘了自己随口说的场面话,继续教育儿子:“这宫里的皇子数三殿下最难缠,可他忌惮爹爹,不敢欺负咱们乖宝,太子殿下则不同,他做事全看心情,可不管咱们家是何背景,阿锦又这样惹人疼,如果被他记挂在心上,往后爹爹连睡觉都不能安稳。” 小孩瞧着自己爹眼底的青黑,总算知道他为何如此憔悴了。 “阿锦知道了,日后一定远着太子殿下。” 得了儿子的保证,叶丞相这才有了笑意,从食盒里拿出安嬷嬷提前备好的糕点,一块一块地喂他吃。 ======== 回了相府,叶重晖早等在正门前,见着自己弟弟,便急急迎上去,问:“太子可有欺负阿锦?” “……”叶重锦递给他一个白眼,心说不愧是父子,说话都是一个样。 叶重晖早习惯被弟弟嫌弃,自顾自抱着小娃娃掂量了一下,确定没有消瘦,似乎沉了一些,这才放下心。 叶重锦任他掂量,问:“哥哥今日不去书院?” 叶重晖笑道:“过几日便是新年,书院要停课一月,哥哥在家陪阿锦。” 这两兄弟正聊得起劲,叶岩柏却重重咳了一声,于是叶重晖又补充道:“除了陪阿锦,还有温习功课,跟母亲学作画,跟祖父学棋,还有跟武堂的师傅学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小娃娃听罢,咧唇一笑,“哥哥要学这么多东西,哪还有时间陪阿锦。” 叶重锦却是极认真道:“那些虽然也要紧,但都没有陪阿锦重要。哥哥学习这些,都是为了日后好照顾阿锦,不让阿锦被人欺负了去。”他在心里暗自补充,尤其是东宫里那位。 “好了好了,站在门外说什么浑话,快进屋去,别把你弟弟冻着了。”虽是责怪的话,话语里却带了些笑意,显然对大儿子的乖觉甚是满意。 刚进院子,安嬷嬷便带着丫头们迎上来,好一顿嘘寒问暖,接着便呈上刚热好的汤药,焦急道:“小主子昨日走得急,汤药还不曾喝,还好今早回来得及时,没错过这第二次。” 叶重锦拧着眉头,轻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将那碗褐色汤药喝下,虽说加了姚珍的方糖,可药终究是药,多少还是有些苦味的。叶重晖适时往他嘴里塞了颗蜜饯,及时压下药味。 见小孩两颊鼓鼓,一副偷吃的小仓鼠的模样,叶重晖弯了弯唇,问:“阿锦,宫里好玩吗?” 叶重锦默了默,道:“还算好玩吧,只是待久了会累。” 叶重晖点点头,拍着小孩的脑袋瓜,道:“那日后便不去了。五皇子的生辰与我们家有何相干,依我看,不过是太子的计谋,他想骗阿锦去宫里,却拿五皇子作筏子,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利用,心机不可谓不深。” 小娃娃嚼着蜜饯,在心里暗自赞同,那人打小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主。 但是他还有个问题,他是不去宫里了,可那人若是找来府上,该当如何,还能拿扫帚赶出去不成。
第30章 贺新岁(二更) 在热闹的炮竹声中,叶重锦迎来了在叶家的第四个年头。 叶氏族亲皆远在津州, 虽有书信往来, 却极少互相走动,只在年末回乡祭拜先祖。这是叶老太爷的意思, 他这一系无奈沾了仕途官场,却不愿玷污族人清贵名声。 虽说族亲不在, 每年新春却是极热闹的。 叶氏门人遍天下,这朝中但凡有些才名的官员, 追根溯源, 必能找到与叶氏一族的干系,或是曾受教于叶氏门人, 抑或是聆听过叶氏学问,或者干脆就是叶家人教出来的学生。 因着这些原因,新春自然是要相互走动走动,互相赠送些墨宝手记,也算作雅谈。 大年初五,正是亲友互相拜访的日子,朝中好些个名仕便相携而来,人人手里都提着礼盒。刘管事在门前笑脸相迎, 因叶相不爱结交官员,门庭素来冷清, 只在这几日有些热闹。 安氏并安嬷嬷正在将礼物清点登记,叶重锦和叶重晖跟在二人身后,一道品鉴赏玩。 安氏笑道:“你们随意看看, 若是有瞧中的便拿回屋里去收藏。” “是,母亲。”二人乖乖应道。 叶重锦兴冲冲地饶了一圈,结果败兴而回,这满屋子包装精致的礼盒,竟全都是书画墨宝。 想当初他在宫里当总管时,哪年新年底下人孝敬来的不是价值千金的珍宝,什么南海夜明珠,紫金珊瑚,还有碧血如意,便是有字画,那也是前朝名家的大作,堪称当世无价,哪像眼前这些墨宝,人都还活着,想来卖也卖不了几个钱。 他前世被人视为奸佞,自然不是没道理的,他小时候吃苦吃得多,所以格外爱财。但凡有人孝敬,他就敢收,便是无处可用,摆在屋里瞧着也舒坦些。这世上谁会嫌银钱多呢?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只是瞧着眼前的叶家人,他心想,大约还是有的。 叶重晖正捧着一位名仕的字画双眼发光,他素来喜欢笔墨纸砚的香气,不像他弟弟,只喜欢食物的香味。 安嬷嬷瞧出叶重锦眉宇间的不耐,便问:“小主子可是没有喜欢的。” 叶重锦哪里敢说自己嫌这些官员寒酸,来做客却送些不值钱的字画,只道:“阿锦瞧不懂这些。” 安嬷嬷便笑道:“老奴也瞧不明白,不过都是些有才名的大人所赠,想来是极珍贵的,小主子不妨先挑选一件收着,待日后入了学堂,听先生讲过学问就明白了。” 叶重锦觉得有理,现在不值钱,日后可说不准,毕竟他还小,待过去几十年,那人去世,生前墨宝便跟着升值。 他询问:“这里面,可有年纪稍长一些的老先生所作的书画。” 安氏闻言温婉一笑,道:“娘的阿锦真是聪明,竟知道以年龄阅历来挑选字画,喏,这是翰林院大学士刘大人的字画,刘老虽然到了耳顺之年,却极为乐观豁达,笔触有力而坚韧,意境悠远,可见其心性开阔,阿锦必定会喜欢。” “刘老……”叶重锦打开那幅《笑春图》,果真在左下角瞧见了刘百岁的印章。 刘百岁真名叫刘岑,乃是京城有名的长寿老人,前世宋离死的时候,他已经八十有五,依旧老当益壮,每日准时去翰林院点卯,活得那叫一个快活自在。 面对这样的老人家,叶重锦没有把握自己能活得比他久。 但他娘这样说了,他只好收了那字画,道:“谢谢母亲,阿锦觉得这画很好看。”就是不怎么值钱。 叶重晖也挑了一幅,好似是他所喜爱的名仕的字画,看模样甚是欢喜。 几人一道往前厅走,安氏对安嬷嬷道:“明日便要回安府,哥哥们并侄儿侄女的礼物可有备好?还有两位嫂嫂,近日京中贵妇偏爱那套翠玉头饰,她们二人要各备下一套才行,我母亲喜欢玉佛,先前宫里娘娘赐下的玉佛挂坠,此番便带回去吧,还有父亲那里,他素来好酒,老爷珍藏的那坛女儿红想必合他的心意……” 安嬷嬷笑着应道:“备好了备好了,皆是按照夫人吩咐准备的,不曾有遗漏。”
安氏这才放下心,面上露出欢喜的神色,道:“虽说这几年也回府探望,可带上阿锦和晖儿却是头一遭,可不能出差错。” 叶重晖闻言皱了下眉,想说什么,终究闭上了嘴。 ======== 初六这日,叶岩柏夫妇俩带着两个孩儿去安家拜访。 其实叶重锦心里是欢喜的,倒不是他对安家有何期待,只是他自打出世便被关在院子里,除了相府,便只去过宫里,这繁华的都城,竟不曾好好看过。 他掀开厚重的车帘,还没看清外面是什么光景,一阵冷风吹进来,叶氏忙把这淘气鬼抱回腿上,温声呵斥:“莫要胡闹,呛了风可怎么是好,回头让嬷嬷给你煮姜茶,可不要哭闹说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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