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折雪亦聚到了门前。 几位修为较高的修士们站在前列,灵气涌起,扫开街道上的落叶。 对方只身前来,一袭白衣,半束着头发,样子居然很是温文。 余庭一指吊在客栈门口的黑袍山鬼,“你若顽抗,便是如此下场!” 那白衣阵修的目光落在悬挂于大门前已不成人形的山鬼,神色中浮起几许悲色。 余庭趁机道:“打开镜阵,含山饶你们不死。” 不过先礼后兵,索性他又不是含山掌门,话并不当数。 白衣阵修摇了摇头,抬起右手,衣袖滑落是一截白皙的手腕。 他这一段手腕,更适合舞文弄墨,不该做这生杀事。 阵修掌心向上,从掌中渐凝出半了镜子。 城中躺倒的百姓身躯上浮起点点光芒,光点自四面八方凝聚于阵修身旁,再融入碎片。 那镜子只是完整镜面的一半,冷文疏扶着门框,喘道:“他这是要孤注一掷,诸位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裴荆和几名太清弟子率先拔剑前冲。 不论任何战场,剑修总是冲的最快最狠。 他们迅速靠近阵修,余庭的符咒紧随其后,灵氛激荡。 阵修纹丝不动,剑风了割破他的衣袍,可就在长剑即将刺中他的胸口时,众人眼前蓦地一花,那阵修竟凭空消失了。 冷文疏从袖中取出匕首,破开手腕,荡出一道血。 青鸾荆花印混着鲜红,在悬吊着的阵修四周亮起了大片法阵,而就在阵内,突兀现出白衣阵修的虚影。 剑鸣声响彻天地,无数剑光平地而起! 冷文疏阵中浮出万千剑影—— 诱饵周围必然是陷阱重重,那阵修不慌不忙,以镜做刃向前一割,竟凭空划出一道虚空缝隙。 冷文疏怒喝:“休走!” 随之,作为诱饵山鬼的身躯轰然炸开! 剑影纷纷织出一片光网,阵修身形猛地一顿,露了个空门。 沈折雪屏息观战,时渊看了片刻,对沈折雪说:“他这是……” 阵修素来擅长操控全局,即便冷文疏是个体弱且不闻名的阵修,凭他之前的表现,就已经在修士们心中留下了足以信任的印象。 冷文疏寒声道:“杀!” 杀招齐出! 那阵修身法极其诡异,众人极力诛杀,也不过击破阵修幻影。 唯有裴荆屏气凝神八风不动,在一个瞬间腾身前刺,平分破灵威浩荡,一往无前。 七八个虚影纷纷溃散,裴荆竟凭借出色的目力,识破阵修捏造的虚影,一剑刺中他手里的神镜。 一剑穿镜去势不减,径直贯过白衣阵修的胸膛! 沈折雪便听冷文疏咳出一血,却没有去抹。 他遥遥对那阵修说了句什么。 带血的唇一分,如果没看错,那该是两字:多谢。 阵修握住穿破镜子且刺过胸膛的平分破,亦是轻笑了一声。 密密麻麻的玻璃破碎声自地底传来,裴荆一愣,只见那已然碎裂的镜子上浮出青鸾荆花的图腾。 ——冷文疏在瞬息间控制了这个镜阵! 这绝不是冷文疏一己之力能办到,然而裴荆来不及细想,人已消失在原地。 就在裴荆消失后,那阵修亦散成一捧碎片,站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光门。 冷文疏滑坐下来,手中捏着摇摇欲坠的阵图,道:“镜面开了,诸位请先行。” 修士们互相对视,没想到这一战胜地如此轻易。 余庭对沈折雪道:“你们修为尚浅,久待不利,请先行。” 谢逐春蹲在冷文疏身旁想要搀起他,可冷文疏已动弹不得,余光是在看沈折雪。 沈折雪摆摆手说:“不必等我们,我留在这里给冷道友打下手,仙长们先走。” 冷文疏听罢,眯起眼一笑,催促道:“是,沈道友亦懂阵法,此门后是一通道,并不直接连通外界,众人可结伴而行,请诸位速去联系宗门。” 修士对视一眼,尚有犹豫,这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可不想在最后关头出岔子。 末了还是这里的那鬼团耐不住,发出“嗷呜”一声,大抵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次还怕什么,大不了就变成聻,总之不会更糟,率先撞了出去。 等了片刻,众人似乎也没想要动身的打算。 冷文疏对谢逐春说:“你去把文烟和秦道友从楼上带下来,文烟她为我医治灵气耗尽昏厥,莫把她们忘了。” 谢逐春搞不懂他的意思,但还是转身,肩扛着姑娘们下了楼。 他信得过好友,大大方方带着这两人穿过了镜门。 至此众人再无疑心,纷纷迈开步子穿过镜门。 沈折雪饶有趣味地看着坐在门槛上的冷文疏,道:“你这又是何必。” 周二皱眉问:“你们搞什么鬼?他还成么,要不要喂点灵药?” 冷文疏气若游丝,“沈道友,我自然是信不过你,此番不过诈你一诈。你让他们出去,我留了信给裴荆,帝子降兮之事有人解决。”
他弯了眉目,“你便留下陪我如何?” 从始至终沈折雪便知,这人根本没有想放过自己。 他谎称幻阵通过人数有限,就是在诱捕自己犯下杀孽。 而若是选择不走,也就再也走不了了。 “你恨的是什么?”沈折雪低声问,“是我用‘它’为太清宗做事,还是控制‘它’的本事?” 他隐去“邪流”二字,冷文疏爽快道:“都恨,我更恨你们冠冕堂皇,到头来只顾一己之私。” 沈折雪就不想知道答案了。 三年中他见过太多对邪流深恶痛绝的人,他们也确实有理由去恨。 “师尊。”时渊此刻似乎已猜中七八,道:“我不走。” 他正要将腕间红镯交给周二,忽而魔气翻卷,躲在袖袋里的宁朝抱着年年现身,她嚷道:“小主子,你又不想活了?!” 这一句直把在场诸位噎得够呛。 冷文疏没了耐心,反手再结一阵,平地狂风骤起,将那三人一猫吹进了镜阵。 沈折雪见人都走空了,索性撩开衣袍坐在门槛上,“得了,这下就我俩了,说说吧,你还想说什么,听完我俩好上路不是?” 冷文疏就没有信过他。 在冷文疏遥遥对那白衣阵修说出那两字时,沈折雪就明白过来,从来不存在三方势力,从一开始,就只有两边的人。 一方是这个阵的始作俑者,一方是被炼的百姓魂魄。 而那两位阵修,也许曾经就是百姓之一,他们受控于阵法背后之人,却通过仅有的力量留下线索。 城中百姓吞服碎片的时间、夜里攻击时一直被挡住的邪流、毫无战意的抢人、在冷文疏之后缩短了入阵的间隔,以及那句“西界危矣”。 冷文疏与他们做了交易,解开这个阵送所有人解脱,同时他们也将这个阵交给冷文疏掌控。 而即便他能做到让所有人出去,他也不想放沈折雪离开。可他不能违背血誓,就只能诱导沈折雪。 “说什么。”冷文疏瞳孔涣散,已然有些神志不清,却拧着一口气不肯闭眼。 他缓声道:“不论真假,你既已能操纵邪流,我岂能轻易放过……” 他还要说什么呢。 说操纵邪流之人本就不该存在? 说虚步太清宗主及长老们已另有筹谋? 还是说他那混账父亲早已背弃当年相掌门的期望,背叛了各族的盟约? 他藏着这些秘密这么多年,又能说与谁听。 ——谁会相信一个孱弱阵修的话。 如今这些都已经没有意义。 冷文疏便柔声道:“那便说一个,真正的,山鬼与公子的故事罢。” -------------------- 作者有话要说: 时渊:打扰一下。为什么其他师徒文都是徒弟投奔山门不成被师尊中途捡走,或者磕个响头后被捡走,再不济死缠烂打被捡走,我是姿势不对还是磕头不响?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样? 迢:那个,你好好看看咱们的文名。不过你安心,这不都是为了(滴——),而且以后入山拜师流程也一个不差的……你,收起大刀成么?
第19章 半面 平清三十三年临月。 邻近年关,廊凤家主给家仆发了双倍月钱,放他们回去和家人团聚。 府中因此去了不少人,却也并不显出清冷。多亏家里的丫头在九曲回廊檐下挂上了圆红的灯笼,五步一串坠流苏玉珠,热闹中不失雅致。 每盏灯笼上印着廊凤世家的鸾凤棣棠花,随风轻轻摇曳。 还留府的仆役大多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家主贴补了灵石,让他们采买新衣,留在廊凤世家过年。 丫头们穿着新袄新鞋,聚在廊下挑选小少爷送来的头花发簪。 这些头饰皆是由灵木制成,佩戴可养颜护肤、清爽精神,不知多招她们喜欢。 挑选间,总是要闲说几句。 话题必然逃不开“今儿小少爷又被家主关了禁闭啦”“小少爷又又又没有写完功课”“小少爷反抗不成咿咿呀呀唱曲子还怪好听的”之类。 廊凤世家原本有两位嫡少爷,但目前在家里的只有一个。 被寄与厚望的大少爷在十几年前和外面的散修私奔,多年都没回来一趟。 现在家主一提起来这事,还是会气得哆嗦。 “原来养儿子也有被拐走的风险!” 这个认知让家主对另一个儿子严防死守,恨不得把他别在腰带上日日看着。 可偏偏二少爷是个不着调的,书也不好好读、修炼也不上心,浑身上下也就那张脸能看。 面如冠玉,温文儒雅,眉眼弯弯逢人几分笑意。 这小公子最喜美人,爱去风月坊听歌听琴,千金掷下只为琴娘子一支压箱底的曲子,旁人见了,未免感慨一句败家子。 不过最近这小公子日子可不大好过。 从前有大哥在上面顶着,他过得那叫个快活洒脱。 反正以后阆凤世家都是要给大哥来管,左右轮不到他操心。 爹爹当初都答应他了,只要不做违背家训家规的坏事,他想去游览名山大川,听遍天下奇曲,那都随他去。 可自从他那听话老实的大哥和那山鬼浪迹天涯,他爹便开始对他百般苛责。 关他在院子里修习阵法道术,日日闻鸡起舞,势必要他快马加鞭,赶上当年大哥的修炼进度。 “可他从前又没管过我。” 小少爷愤愤不平。 他没那么多志向,什么太清宗含山那是一个都不想拜,金丹元婴莫要提,他就是想当个无为散修,做那些他喜欢的漂亮小玩意儿。 人人说他败家,实际上他的钱也不是家里出,他有的是门路。 光是靠做女修男修头饰的手艺,就够他换得足够的灵石去吃酒听曲。 家训已抄了不知多少遍,抄的他头疼手酸。 小少爷被关在院子里,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山茶苍兰出神。 过几天潜风世家等几个老名门就要来拜访了,这是他最讨厌的修真大家族的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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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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