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弟子在虚步太清后辈中修为不低,其中领头的剑修实力仅次于裴荆。 后两人一人修习剑道而灵根属土,一人是风灵根阵修,倒是凑出了个打擂的标准队伍。 三人身后已围了一大圈人,比之前还多二十来个。 这是没赶上吃火锅,赶来凑热闹了。 剑修执剑拱手。 天上细雨飘洒,现场气氛让他这标准的起势一烘,收缩到了极致。 就连谢逐春都紧张了起来,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宗主峰,心里为沈折雪捏了把汗。 这几日他和沈折雪相处不可谓不愉快,太清宗谁不知谢师兄向来是个爱玩爱闹的个性,可在沈长老身边拘着,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沈长老不光是个极好的听众,也敢想敢做,两人结缘在美食,谢逐春愿意亲近他,和他待在一起觉得舒服,也乐意听他差遣。 敏锐如谢逐春,当然知晓严长老派他来当沈折雪的侍童,便是存了一分监视的意味。 此人决计不是一个普通长老,在廊风城外他那惊人之举,旁人或许忘了,他们几个没有忘。 然而不知为何,谢逐春对他提防不起来。 跟着沈折雪躺在廊下的绒毯上听雨吃果子,烤肉煮锅时,就连那么丁点的戒备都消散一空。 也许是他身上有别长亭的缘故。 谢逐春想:而我本该讨厌他。 石坪前,沈折雪撑着伞立在雨中,他将身上的氅衣脱去,愈发显出身形清瘦,纤长如一抹飘渺孤影。 只有谢逐春知道,这站的犹如青松傲雪般的沈长老,双手双足的关节上都缠着绷带。 那是钉类法器才会造成的伤口。 谢逐春目光再度飘向厌听深雨对面的宗主峰,暗自心惊。 宗主峰上居然聚了不下三位长老,正放出神识向这边窥探。 沈折雪自然也感知到宗主峰那边的动向。 他收了竹伞,长风吹衣,拱手说:“请。” 剑修闻声而动,抽剑前冲—— 剑锋割破雨珠,土灵根的剑修紧随其后,两道身影一强攻一巧劲,自前自右两个方向,攻向沈折雪。 阵修主控场,站在原地,微微眯起了眼。 这长老既然没有佩剑,那么必然不是剑修,而就算是喂招,他也不会选择和剑修硬碰。 他们与太清宗长老峰主们打了不下十场,没有一个非剑修的长老会选择错误的示范方式。 故而沈折雪只能向左或向后,选择暂且避开锋芒。 这会正中阵修的下怀。 土灵根的剑修正是阵修的嫡师姐,两人配合已久,早有一套默契。 就算长老以强力冲破他布下的阵图,那也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阵型设在右方,届时他师姐会通过阵法完成无影无声的移形换位。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后招。 即便长老们有千百种方式可以突破他们的围攻,只要他们有一招一式的精益,也已经算是极大的成功。 但沈折雪没有退。 他握着手里已然收拢的竹伞,拔步向前,将灵力凝于伞尖。 那是剑修出剑的起势! “什么,沈长老是剑修?!”耐不住性的率先惊呼出声。 “现在剑修打人都不配剑啦?武徳呢,修真仙徳呢!” 围观弟子的诧异声此起彼伏,谢逐春不由一惊。 下修界灵气稀薄,修者对法器的依仗愈发严重,剑修更是剑不离身。 之前沈折雪与他过招时没有佩剑,除了别长亭的剑魂,谢逐春十分笃定,他身边根本没有另一把剑。 然而接下来的变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沈长老的伞与剑修的剑并未碰上,他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避开了剑修正面的起势,伞尖灵动一转,敲在了左方来者的手臂上。 那土灵根修士本就做好移形换位的准备,心思分去一半,哪里想到沈折雪忽然朝自己发难,登时气息一促,但她反应也不可谓不快,手臂一震,硬抗下了这一击! 只听“滋啦——”金属摩擦刺耳的声响,场外众人一阵牙酸。 沈折雪伞势之下,两位剑修长剑的侧锋竟切在了一起! 就在此时沈折雪反手一勾,再度抽伞,伞尖抵在两把长剑对叠之处,用力向上一抬—— “什么!”土灵根剑修大吃一惊,她方才手臂本就受伤,牵连手腕受力,如今她的剑下还垫着师兄的剑,两股灵力一冲,登时只觉腕部指节皆是剧痛,长剑脱手而出! 飞出的剑在空中旋转几周,插在离战局几米开外的泥土中。 用薄刃的师妹问谢逐春,“沈长老是器修吗?以伞为器?” 随即她自己先否了,“不对,这器修也太随便了,那把伞看起来就值几文钱啊!” 场外惊疑不定,战局中的阵修却未受影响,他反应迅猛,见师姐被打落武器,立即收了移形阵,转而用出水月镜花。 水月镜花本是针对剑修器修所设的法阵,可在双方近身时迷乱对方视线,恍惚对方神志,沈折雪方才那一击明显是借了身法巧劲,阵修此刻就要拖住他的速度。 近身战斗最考验神识凝聚,一呼一吸间都能逆转战机。 剑修失剑,沈折雪自然不能放过,他以伞为鞭,将那土灵根的剑修抽出了石坪。 此时水月镜花阵印已完全覆盖住沈折雪。 ……又是这个,真是郁闷的阵法啊。 沈折雪头痛地想。 他双手起诀,吟道:“泝行而上,是谓溯游——” 谢逐春一愣,“是帝子降兮的招数!” 阵修大惊:帝子降兮即便是连外门招数都非常人可学,这不可能! “啊!”阵修按住头向后跌了两步。 就在他神思恍惚将要摔出场地时,忽感一阵寒风将他向内推了一把。 他立即屏气凝神,站稳了脚跟,同时强忍住头疼,一个火阵落在石台中心。 沈折雪横伞飞身,缭乱的伞影织出一片乱光。 场外弟子不由脱口而出:“他|奶奶的!是严老头的寒霜剑法!” 寒霜剑法乃是太清宗每位入门弟子都要学的必修课,谁能想到会在沈长老身上见到。 可沈折雪这寒霜剑法也不正宗,他拿的是伞而不是剑,并以灵力开合竹伞,借身法避开剑修的大招。 这把伞严重影响了剑修的视线,那剑修素质过人,不慌不乱,选择凝灵于耳,努力捕捉着沈折雪的气息。 这长老有伤在身,吐气吸气便比常人沉重,就在沈折雪换气的一个瞬间,剑修双目大睁,灵气运于剑身,一剑前刺,如贯长虹! 他的剑锋穿过了那把竹伞,却刺了个空。 “不好!”按着头的阵修大喊:“小心身后!” 借了他的移形换影的沈折雪看了阵修一眼,提醒道:“注意脚下。” “怎……”又是方才那阵寒风,这次却不是扶他,而是直接一个横扫,将他扇出了场。 沈折雪看到四周腾起的火焰,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 他心道:人有心肝脾肺肾,体内必含五行,所谓单灵根也无非是其中一灵盛,四灵微,只要但凡还是个活人,灵根终究同出一源。也让我借这火阵,看看这沈峰主到底是何种灵根。 他一拍剑修肩膀,剑修顿感汗毛倒立,全身灵气急灌于手中剑上,就要回身防御。 谢逐春扶住那出界的阵修,抬起头看向天空,轻声道:“这是……下雪了?” 厌听深雨气温骤降,未落完的雨水凝成冰珠,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泡了水的泥土被封冻,草芽青苔上结满了霜。 鹅毛大雪中,沈折雪向后退开一步,那剑修维持着半拧身的趋势,剑尖向下,连着双腿都却被冻成了冰柱。 “唔。”沈折雪抽了抽嘴角。 ……怎么是和严长老一个属性。 他赶紧收了灵气,又吹了个火符把剑修的手脚解冻,拍了拍肩头的雪,道:“抱歉,闭关太久一时收不住力,快快进屋取暖吧。” 一群人恍恍惚惚,被他请到了屋内。 刚打完擂的三位披着毯子捧着手炉,都有些茫然。 等到沈折雪把炭炉都烧起来了,他们这才回过神,抱拳敬佩道:“多谢长老指教。” 沈折雪重新披起裘衣,说:“我亦也从你们的招数中知晓了许多,教学相长,多谢你们。” 那阵修还是不解道:“长老,我听闻帝子降兮的‘溯游’一诀一次,为何……” 沈长老分明溯游了他两次阵法,一次闪避,一次大面积逆火为冰。 沈折雪笑道:“我并非完全精通于帝子降兮的溯游,是因为我们距离近,才能让我发挥溯游的两成功力。最初那个假溯游的移形是有残影的,当时你们是吓着了,就没留心这点。” 剑修面露困惑,“长老您是想逐个击破?” 沈折雪答:“是也不是。我从前受过伤,不能妄用灵力,便要把灵力用在刀刃上,两名剑修无疑是个威胁,何况又是克水的土灵根,我必然要先挑他的剑。” “彼时你们骤失队友,却也临危不乱,那位掉出去的也没影响战友心神,很是镇静,但未免太过掉以轻心,你们配合无间,可对方若是看破你们的合作,亦可当场反制。” 阵修道:“所以只是借火?” 沈折雪颔首,“嗯,阵修小友仓促间判断我为器修,正好方便了我借你阵,你以为自己受了溯游导致水月镜花反噬,但其实那只是一个眩晕符咒,我用风推了你一把,等你下一个灵阵。” 他转而对打头阵的剑修,“这时场上剑修就会想要回头救你他,战局中先保阵修这很对,可同时你反应稍微慢了一拍,若以剑气化形,大胆一些,立即攻向我背后,我也不能这么顺利拿下你。” “不过你道心坚定,在最后一刻用灵气抵御了冰封,真正生死对决时,这便是你的转机。” 他这一席话将优缺点逐个指出,三人听了若有所思,倒是谢逐春问出了大伙心中|共同的问题:“沈长老,你究竟修什么道?” 沈折雪想了想,道:“我应该是剑修吧,但我弄丢了我的剑,其他的又都会一些,现在应该是个杂修。” 他无关轻重的一句,众人心中却同时升出一念:我靠,真可怕,杂修都这么猛。 谢逐春则想:他或是经历过生死搏杀,又灵力受限这才别具一格。而之前镜阵内多为护人,又要随众行动,便完全放不开。 这人是柄兵器啊……谢逐春心中一酸,不由多看了沈折雪几眼。 沈折雪解释完,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沓书和几瓶药,他将药分给那三位挑战者,说:“虽然你们伤不重可以灵气自愈,但也还是不要太不看重身体,这些药治外伤不错,回去记得敷上。阵修小友明天要再来一趟,我给你单配一瓶,不然你可能会头晕七八天。”
“另外这些——”沈折雪自信满满举着那沓厚厚的书,愉悦道:“这是我针对几种功体写的一些常用招数以及配套试卷,你们可以用水镜收录传阅,要是这里没有你们的道类,和我说一声,七天后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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