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已经习惯吉安的客道了,将盛好的粥递给闷声等在一旁的黄氏,对其脸上的落寞视若无睹。 “今儿吃饭晚,锅里肉菜有点凉了,我又添了两把火。”满脸笑的洪氏一手端着一汤盘菜走进堂屋。坐在靠门处的吉欣然,起身接了小盘过来。冒尖的那盘,洪氏送去男桌。 大房、二房人都全了,高高兴兴。唯三房少了个当家的,热闹不起来。黄氏心中失落,想强颜欢笑,却怎么都扯不起唇角。 见她娘两眼湿淋淋的,吉欣然有些心疼。她也想爹,但爹要挣前途,不能围着家里转。明年就好了,明年爹会中举。到时奶再是蛮横,也会有所顾忌。 男桌动筷了,吉孟氏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冻豆腐。女桌各人这才开始吃。吉安拿了一块酸菜辣豆腐烙饼,送到嘴边时瞥见斜对面低头喝粥的黄氏掉眼泪了。看到也只当没看到,咬一口饼,细细咀嚼。 洪氏给坐在怀里两眼盯着肉菜的闺女,挑了一块肉皮。边上黄氏在流猫尿,她心里也堵得难受。怎的你男人不回来,我男人就不能着家了是吗?老三回来时,她这做二嫂的可没这样下脸过。 吉欣然给她娘夹了一块烙饼:“您别光喝粥。”此刻她心里怨极了爷奶,二伯在镇上坐馆,奶能容得二婶常去二伯那住,为什么就不容许她娘去照顾她爹? 思及为光宗耀祖,孤身在外求学的爹,她亦不禁心酸,红了眼眶。这么冷的天,也不知爹有没有口热腾饭吃? “一个两个的,要吃吃不吃滚。”吉孟氏啪地一声将筷拍在桌上。洪氏也怒了,把愣住的闺女塞到大嫂怀里,霍得站起身,转向低垂首在低泣的黄氏:“他三婶,今儿你把话说明了,哪不痛快?” 吉欣然强忍抽噎,慢慢站起:“二婶” “你闭嘴,”洪氏怒斥:“长辈说话,没你插嘴的份。”她就是忍黄氏太久了,才叫黄氏以为她好性子。摆脸色给她看,她把她当个人了。 坐在男桌吃饭的吉信旻、吉信嘉有些不知所措,急急跑到他们娘身边护着,有心想要向二婶道歉,但瞧二婶那横眉怒目样又不敢开口。 吉安看了一眼沉下脸的爹,起身去拿了小簸箕和大碗,夹了六块烙饼,又装了满满一碗肉菜:“三嫂身子不舒服,也别强撑着了,回去屋里炕上吃吧。”说完也不等黄氏反应,就吩咐围着的两小子,“快把你们娘扶回去。” 两小子依言伸手去扶,黄氏也清楚自己再留在这只会更难堪,就着儿子的力道,颤颤悠悠地站起,小心翼翼地离座。 吉安将饼和肉菜交给还杵着的吉欣然。吉欣然木木地接过,两眼盯着眼前的人。前世也有今儿这一出,只是情况发展不一样。
前世,她娘被二婶指着鼻子骂,失声痛哭。奶气大了,端起面前的粥碗就砸向她娘,正好打在左眼上。滚烫的粥黏在皮肉上,她娘左眼被烫伤。请了大夫开了药,之后家中长辈就再无一人关心。 她娘也不敢让人带信给爹。直到爹冬至归家,才知道奶打了娘。后来,爹还因这事跟二伯起了争执。二伯把爹打了。今世这些应该不会再发生了可事情是从哪里不对的? 吉欣然抿紧唇,是奶没用粥碗砸她娘不,不对,应该是从她插了句嘴遭了呵斥。然后小姑看不过,给三房解了围。那之后呢?她娘不受伤,爹还会对爷奶渐渐心死吗? 吉安没有错过吉欣然脸上的神情变换,也清楚其这会在想什么,不过她并不在意。本来今晚的事就错在黄氏。她插一脚,也是怕娘怒极之下失手伤“人”,有理变无理。 书中吉孟氏与吉彦母子矛盾激化,明面上就是起于黄氏的几次受伤。 “你也端回去吃吧,好好陪陪你娘。多劝劝她,让她心思别那么重。”吉安说完便转身回去自己的位置,坐下拿起烙饼接着吃饭:“二嫂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面发得宣软,馅儿不咸不淡还很鲜。” 虽然一口闷气没泄出来,但小姑子给搭了梯子,她洪氏也不是黄氏那不知好歹的混人,换了口气:“我娘家大哥七月去了南边滨县,带了几斤虾皮回来,给了我一些。今晚馅里,我放了一把虾皮。你喜欢,我过两天再做。” “那就多谢二嫂了。”吉安见她娘还不动,放下饼,拿了筷子塞进她手里:“您也尝尝二嫂的手艺。” 吉孟氏心累得很,顺着闺女的话夹了一块白菜肉渣饼,撕下一小块送到伸小爪子来够的欣欣手中。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吉忠明开口了:“都吃饭吧,吃饱喝足了早点休息。” 吉俞看了一眼端着饭菜离开的大侄女,也不知该说什好,心里五味杂陈。有时他是真想不孝一回,劝爹把家分了。不是他这个做兄长的心眼小,而是老三读书读精了。 远的不说,就拿前年卖乡试副榜名这事来讲。老三乡试副榜名卖了三百两银子,拿回来五十两。剩下的二百五十两银,他花了一百六十五两在县城买了间铺子,交予黄氏二哥打理,专门收售旧书。 这事爹知道,娘还被蒙在鼓里。 他吉俞不是眼馋兄弟的那点家底,就是觉得老三这事做得不体面。你考两回乡试,一次五十两银,都是爹娘掏的。你乡试副榜名卖得三百两银,不论怎么讲理,都不该只给爹娘五十两银。 还有这些年在县学,老三就一点营生都没?有功名在身,每年他都会给学子作保,银子哪去了?一家花用全在公里,得了银子在县里把铺子买了,才跑来跟爹说。爹能怎么办? 就没这么吸爹娘血的。吉俞是看出来了,老三那心啊,不热乎。现在他就等明年乡试,老三若中了,那估计吉家就离分家不远了。抓起饼子,大咬了一口,嚼了两下突然顿住,掀起眼皮看向他那个神色依旧冷淡的小妹。 这丫头终于不再坐视不管了?吉俞心里生了期待。小妹对上老三,一个狡猾一个真精,有的精彩了。 察觉到投来的目光,吉安回头望了一眼,没做什回应。自三岁那年卖完春联,她要求分利后,二哥就笃定她内里揣着只小狐狸。笃定就笃定吧,她也不想辩解什么。 吉家这边吃着饭,几十里外的善林山腰处,寒因寺客院东厢里,一鹿眼美妇散着一头青丝,披着件兔毛斗篷端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封书信,来来回回地看。 一方脸婆子推门进来,奉上换了水的汤婆子:“大奶奶,厨房炖的燕窝好了,您要现在用吗?” 妇人轻摇首,叹一声气放下书信,接过汤婆子抱在手里,凝眉幽幽道:“也不知州府里出了什事,昨夜那么大的雪,表哥竟连夜往回赶。”微鼓两腮,露了丝丝不快与委屈,“走时也不叫醒我,留这一封书信徒让我忧心。” 婆子躬着身,笑着说:“大人是心疼奶奶,您好不容易睡沉,他怎么舍得搅您好眠?”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空落落的:“他走时当真一句话也没给我留?”鱼水之乐后一夜好眠,醒来君已不在,她一人孤枕。多年未见,他说日思夜想,她又何尝不是魂牵梦萦? “大人走得急,奴婢寻思着肯定有急事。”瞧主子这样,婆子哪敢说昨夜里她也睡熟了。 “急事,”妇人眼中凝泪。 屋中沉寂片刻,婆子见不再追问,赶紧岔开话:“少爷下午来过,说路上积雪太厚,咱们可能要在这住几天,等雪融了再启程回范州。” 妇人撇过脸,淡淡道:“知道了。” 雪后连着几日晴好,很快路道就干净了。这天吉诚驾驴车去县里书斋,送手抄书,直到天黑尽才着家。一到家,等不及驴车停稳,人就跳了下来,冲进了正屋。 “爹,知州骆大人不见了,现在县里到处都在盘查。听说州府那边也一样。”
第8章 有意 “骆斌云?”盘腿坐在榻上看《四方周游》的吉忠明很是诧异,见大儿点头,面露疑惑:“不应该呀,他是知州大人,就算是下来体察民情,也会有亲信护卫随行,怎会不见了?” “听说是连护卫一起失踪了。” 之前在城里被盘查了两回,路过镇上时,他又被衙役拦下一回。吉诚心有余悸:“今儿那些当差的,个个凶神恶煞一般。眼神稍有躲闪的,就走不了了。” 吉忠明放下书:“当然凶恶了,骆斌云是内阁首辅张大人的嫡亲外甥。他出事了,别说齐州府,就是阳安省府都兜不住。”想到几天前那场大雪,直觉告诉他,近日若不能找着人,那就找不着了。 着家了,吉诚也舒缓了下来:“徐掌柜让我最近没事别往县里跑,说知州大人失踪前最后一次露头,就是在咱们迟陵县。” “那就不去。”吉忠明端了炕几上的茶,喝了一口。一个五品知州连带着护卫一同失踪,不是小事。迟陵县要有阵子不能安生了。 门外,吉欣然将屋里对话听了个全。最近几日一直心神不宁,她也是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今日见大伯晚归又匆匆去找爷,她便知有消息,就往厨房提了壶开水跟着来了正屋。 果然,骆斌云消失了。 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感受,她庆幸有茫然也有。几日前,因为自己的插话,改变了事情的发展。虽因此她娘没有遭前世那样的罪,但她却很惶恐。生怕自己得益于前生记忆所占据的先机,不再有。 现先机犹在,她又徒生茫然。抬眼上望,头顶就只有这片巴掌大的天。她身在枣余村里,要怎样才能改变自己的悲惨?拼尽所有,又真的能改变得了吗? 吉安拿着分好的线出东耳房,就见吉欣然拎着茶壶呆站在堂屋门口,走上前去提醒:“水凉了,泡不好茶。” 闻声,吉欣然立时回神:“小姑,爷在和大伯说话,我想等他们说完再进去添水。” 是吗?吉安没细究,空出右手:“水给我吧。” 想听的都听到了,吉欣然也没坚持,将壶给吉安:“小心。” 吉安拎了壶,掀帘走进堂屋。她爹和大哥估摸是听着门外的声了,这会没在说话。 “帮娘分了一下午的线,我眼睛都酸了。爹,您给我把枸杞,我放上几朵菊花泡茶喝。” 吉诚上前接了小妹手里的茶壶:“别跟爹要了,爹的也是我给的。我一会拿一小陶罐给你。” “谢谢大哥。”吉安往里屋去寻她娘,也不问他们刚在讲什么。反正对目前尚走不出枣余村的吉欣然,她就一招,以静制动。 里屋点了油灯,吉孟氏坐在炕上,发髻有些松散。最近总想着一些事,成夜成夜地睡不好,才几日脸皮就往下耷拉了。昏暗的灯光一照,人更显老态。手里拿着几张泛黄的纸,老眼空洞。 吉安知那是家里的房契和田契,挨到炕边,放下抱着的线:“您怎么把这些东西翻出来了?” 掉得稀疏的眼睫微微一颤,吉孟氏敛目,眼中有了些许光:“到娘身边来坐。”上回老二归家,黄氏来了那一出后,老头子已经连着几天给她讲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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