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还和从前一样面对着面似的，他爹在里面卖起了关子，语气抑扬顿挫。
前后几十年都听几百遍了，唐珂静静等着他接下来说“原因不明，因为我也不知道原因是个啥玩意儿……忘了我爹给我讲的什么了。”
没想到“兹！”地一声，耳机当场没了声音。
紧接着，“兹兹……”
电流声中，客厅里的灯神经质地闪了两下，唐珂猛地抬头去看。
万幸，灯没灭，然后他又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看向窗外。
屋里太亮了，外面是什么情形一点都看不清。
但下一秒，和昨天不同，今天他的窗户被敲响了。
商壹犹如梦中、熟悉的声音平缓地传过来：“唐……小妖，商某家路难寻，再来叨扰了。见谅。”
他想喊一句“唐先生”，意识到自己老不死的年岁，又实在喊不出口，因此只好继续唐突着喊了“小妖”。
白天坚持人走了就不会回来的唐珂，还没来得及怀疑一下真实性，他又想起今天……嗯，昨天的热搜了，伤春悲秋和不切实际的想法转眼消失殆尽，第一念头竟然是。
──我要是开了门，是不是得叫他一声爸爸？
第10章
凌晨三点，在再一次迎着商壹进门的空挡，唐珂打开手机在【群魔乱舞】里发了一句话。
大白兔奶糖：【我见到商壹商先生了[兔兔一脸呆滞]JPG.】
大家明显都在睡觉，没人回复。
唐珂也知道这点，发完就做贼心虚地把手机扔沙发上了。
“商先生，喝茶。”和昨晚差不多，唐珂心里又开始不平静了起来。
他似乎绷着自己的神经，很紧张，又怕人会突然消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
总之就是不太自然。
他给商壹倒了杯热茶，还贴心地往对方那里推了推。
这次，商壹没再推脱，道了句多谢，端起茶杯就喝了。
杯子里的水是温的，不是很热，只从杯口冒出一点袅袅的白汽。
商壹手指好像是冷的，接触杯壁时指腹在上面压下了几个清晰可见的指纹，等他重新将杯子放回茶几，指纹就消失不见了。
唐珂把目光从商壹的手指上收回来。
轻呼出一口气，刚开始本能起来的紧张不安终于跟着消散了不少。
“商先生，”他问：“您吃不吃糖？”
糖？商壹将眼神往他手上看去，当真看到唐珂手上有两颗他从未见过的糖果。
白色，上面还有看不明白的图案，挺好看，细长条，两边有糖纸尾巴，怪可爱的。
商壹收回视线，否决了吃糖的建议。
唐珂本来手指微动想剥颗大白兔奶糖，听见这话，没再好意思动。
因此只好点头，转移话题似的问：“商先生这么晚……”
他想说这么晚才回来，但话到嘴边又想起商壹不是家里的人，用什么“回来”的词。
可不用这两个字，他也不清楚商壹家是哪里的，因此一句话只说了几个字就戛然而止。
商壹过来叨扰两次了，对他还是挺有耐心的：“嗯？但说无妨。”
“喔，就是……”唐珂双手摸着膝盖：“商先生是忘记了家在哪儿？还是……忘记了回家的路？”
闻言，商壹脑海里全是方才他打开动用无字天书“回家”的场面，穿来穿去最后还是回到了老地方。
活了数万年，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事情。
但很显然，他和这里的人是完全不同的，说什么都得警惕一些，不能让人很快将自己看明白了。
商壹思忖片刻，微颔首，含糊：“睡了一觉，醒来后便不知今夕了。”
他今天见了很多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就是此时唐珂手边的那种。
这里的人都对他说话，表情或哭或笑，好像人人都养了一只会说话、会吃人情绪的妖怪。
唐珂察觉到他在看向自己这边，然后他悄悄盯着商壹，便看到了他正在盯着自己的手机，一脸“我该怎么杀了他”的表情。
唐珂：“……”
从昨晚第一次见面，唐珂就观察到商壹不止对周围警惕，他最警惕的对象──是唐珂。
哪怕他已经毫无顾忌且不屑地说了唐珂是“小妖”。
但这种警惕又不是因为你厉害所以我怕你，而是你是个活的最好别靠我那么近。
所以──商壹是个性冷淡。这“设定”应该是真的，且八｜九不离十。
他接受不了别人接近，看他的冷淡表情和眼神，要是脾气不好肯定还会直接说一句“离我远点儿！”
还有，唐珂感受不到商壹一丝一毫的妖气。
挺怕手机像放映屏一样遭殃的，唐珂悄悄将手机拿过来握在了手里，等商壹收回视线，他问道：“商先生是大妖吗？”
杯子被重新握住，商壹把茶送到嘴边又喝了一口，闻言瞳孔轻动，懒懒地斜睨了一眼唐珂。
“嗯。”
除此之外，没一句多余的废话。
也算是两个都不是人的人、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唐珂有些结巴：“所以昨天您是……感觉到我的妖气了？”
商壹像是在逐渐熟悉所见到的东西，他指尖缓缓敲打杯壁，在感受什么似的，听见这话动作一顿，轻“嗤”了一声。
可这笑太不尊重人，又瞬时被收了起来。
“你妖力薄弱，约等同无，如若不是受了点惊吓，我定以为你是凡人。薄弱到这种程度，真是前所未闻，按理说应当修不了人形才对。”商壹一本正经，语气还挺新奇。
唐珂：“……”
要是他原形身为兔子时就是这点儿妖力，那打死他、他也修不出来眼下这副样子。可他天生是个“人”，不用修。
唐珂不好意思了：“是我给妖怪丢脸了。”
商壹又笑了一声，没说话，但意味不明。还不如直接来句嘲讽痛快。
唐珂：“……”
他笑的时候也像时常面无表情似的，不热情，但右眼角的绯色小痣却似乎会跟着他的表情灵动，藏了点从天花板上落下来的一点灯光。
出奇得好看。
脸上会传染似的，唐珂耳朵尖儿跟着红了。
“是幼时受过什么欺负，所以才导致如此？”对面小妖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商壹就这样下意识问了。
唐珂因为脸红微低了头，头发造成的阴影将他的一半脸掩藏起来，商壹没看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摇头。
“没有。”唐珂说：“只是血脉比较稀薄。”
回答完他又重新看向商壹，说：“商先生，如果还要借住，那我去给您收拾一间房间吧。”
商壹很少在陌生人身上看见这样的眼神，像面对熟人般、且是自己敬仰般的人物那样，裸｜露出光彩绝伦的神采。
像是会发光。
几乎是下意识地，商壹就起了一个毫无厘头的念头。
──这小妖，是认识我么？
有此想法后，他也如此出声问了：“你识得我？”
闻言，唐珂首先是点头，在看到商壹疑惑的眼神后，他又猛地摇头。
“听说过。”
也是，不听见这句倒是要忘了，商先生盛名在外，听说很正常，但听说远不是认识。
商壹神色淡淡，回答唐珂上一句：“暂时落脚之地，说不准明日便可回去，多有叨扰，不必再麻烦。”
“这样啊。”唐珂点头，也没再提这个问题。然后他看向昨天摆放放映屏的地方，语气轻柔平缓：“商先生，您昨晚打碎的不是什么妖物，是我们这里的液晶电视，我买的两万五一个，按一个月工资五千来算的话，需要五个月才能买起。”
商壹：“……”
什么你们我们的，一个字一个字的似乎都能听明白，但这一大堆放一起，商壹脸上就带了点不明白。
暗中思索半天，商壹蹙眉确认般问：“我欠你钱？”
猛然从对方嘴里听见这么一句现代化的言论，唐珂还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听完用力点头：“对！”
商壹：“……”
前面的没听明白，但后面的五个月才能还清听明白了。
商壹陷入了沉默，沉默中他还不解地看向昨天放放映屏的地方，不理解怎么忽然就欠钱了。
商壹：“未带银两。”
唐珂善解人意：“你可以去找工作呀。”
商壹：“……”
工作是谁，他为什么要去找他？他也配？况且这是哪里商壹还没搞清楚呢，怎么会无缘无故去找人。
不过天上还算有点良心让他碰到了一个“同类”，不然和一个凡人他可不会说这么多。
看他表情，唐珂更善解人意了：“或者，商先生给我打工也行，包吃包住。”
“反正您不也正在找路么，找到了回家拿钱给我，找不到暂时住下也可以啊。”
商壹似乎是从没想过找不到路这个问题，经此提醒，他才猛然发觉还有这条“后路”。
但是……说话便说话，这小妖怎么一直盯着他？
昨天好像就有这种感觉，当时商壹没太在意，今天还有，他便感觉相当不舒服。
就好像……被这小妖看着他很不好意思，脸有点儿热。
没一刻商壹就烦了，他眉头一蹙，嘴巴微动正想说什么，就只听客厅里猛地出现一道连续性的响声。
“嗡──”
伴随着震动，手机铃声还突然唱了起来，客厅里两个人都前后被吓了一跳！
唐珂下意识低头去看是谁的电话，“路尚时”三个字显眼的在屏幕上亮着。
很明显，他看到群里的消息了！
唐珂举起手机正要按接听，下一刻却只见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几乎没什么颜色的“气体”！手上的手机瞬间化为乌有，渣都不剩！
唐珂：“……”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眨了两下眼，脸木了。
商壹整个人警惕地看着他的手机，待唐珂抬头看过来时，他也颇为凶狠地看回去！
商壹认得这盒子，是个好生厉害的物件，会说话，还会吃人情绪。
别人手里的就算了，他管不着，但这个直接舞到他面前了，简直放肆！
因此绝不姑息！
二人眼神相触，你看我我看你。
唐珂缓了片刻，嘴巴微张，没太惊讶：“手机五千。”
商壹：“……”
第11章
没有待太长时间，商壹像是真的渴了，单纯来喝杯水。
喝完他就要忙正事似的，走之前还对唐珂说：“既为同类，我便不会欺你。我所找之物对商某来说异常重要，但我所欠银两也会如数奉还，不必担心。”
他也没问唐珂是不是故意骗他，毕竟他连放映屏和手机是什么都不知道，对方说多少钱他就得还多少钱。
但是他本身就清楚他所了解的、永远也不会比唐珂这个“本地人”多，问太多只会显得自己蠢。
少说多做。
走之前商壹有了一个念头，这小孩儿的眼睛，有些像一年前那个“活僵尸”漂亮的小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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