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是我。” 许棠听出来人,这才匆忙把手中胡乱握的一块镇纸背到了身后,拉开了自己的房门,道:“你、你怎么过来的?” 周衍倚在门边,瞧见她略显混乱的桌面,层层铺开的笔墨旁,长烛蜡泪累叠而下,都沿着桌角流到了地上,看这架势都知道她伏案思虑之深,不晓得多久没抬过头了。 “夜半更夫勤快,正好提醒我这未眠人出来看看星宿,偏生让我瞧见许老板这厢灯火通明,就想着来打个招呼,夜里寒气重,不想劳累许老板来给我开门,”他抬手一指一人出头高的院墙,“一回生二回熟,便翻墙过来了。” 许棠伏案半宿,肩颈酸涩思绪淤堵,周衍三两句俏皮话逗得她,可算是有了点生气。 “许老板这般殚精竭虑,我受雇于闻翠,若不来一试分忧,实在有愧,可说与我听听?” 许棠了无生气地笑了笑,把人让进了屋子,随手拎出一把圈椅踢给周衍,自己就这桌上的冷茶灌了一通醒了醒神,抱着膝盖缩到了披风皱成一团的椅子上,道:“我在想盘下石老板铺子的事情。”她将今日石老板上门所言一一说给周衍听来,又从桌上抽出几张纸来,“如今靠我一人之力是无论如何也买不起这铺面的,可这样好的机会我又没办法眼睁睁放任自己与它失之交臂,来京都之前周老板和蓉儿都给了我一些友人名单,我是想能不能从中寻到一丝转机。” 周衍结果名录细细看来,林琴容的名录里所列之人他几乎都不识得,倒是周询的那份名录上,有一个名字进入了他的视线。 “那许老板可有人选了?” 许棠下颌埋在膝盖里,丧气地摇了摇头,像一只沮丧的小猫,瓮声瓮气道:“没,蓉儿的那些朋友我都瞧了,年纪都不大,虽说挨着父辈在京都尚且算得上家境殷实,可这还未来得及拜访深交就去借钱,实在说不过去。能出借这么大手笔银钱的人,也只有周老板这处的人脉了,可京都云川山高水远,三日之期连通信的时间都不够,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圈出来的那些人,可以试着让罗掌柜引荐一番了。可即便如此,我心里还是没底,一想到折腾到最后也极有可能付不起接手铺子的价格,到时候半年之期一到,人若是把铺面收回了,那我们在京都这些时日的心血,就真真白废掉了……” 她声音越说越含混,碎碎念叨到最后便成了带些委屈的抱怨,周衍听来,心软得一塌糊涂,愣是费了好大的心神按下想要伸出去安抚她的手,指节轻敲落在了一个被圈中的名字上,道:“旁的人我不知道,但若寻此人,应当能有六成机会。” “六成?!”许棠的黯淡的双眼忽的亮起,“这人同周老板关系很好么,你确定会有六成的胜算么?” 周衍点了点头,道:“嗯,说起来若是早得十年碰见了,我或许还要唤他一声六叔父。” 六叔父?! 许棠从这平地一声惊雷般的称谓里嗅出了十分不寻常的意味,她顺着周衍所指,忽的想起来这位唤作孙北明的,不就是早先周询含混不清提过有事说不定能帮上忙的那位么!早先她只晓得这是周询的债主,还以为是京都城地界上惹不起的厉害人物,才吓得连周询这般人物都不敢再踏进京都一步,没想到周老板原欠的是情债! 许棠得了这天大的机密,脑子里再无半分方才的困顿,一双求知欲极强的眼直勾勾盯着周衍,道:“如今回想起来与周老板相与数年,他身边确实连个女子的身影都无,那岂不是……” 周衍看她忽的精神焕发,指了指外头泼墨般的黑夜,伸手将她打住,道:“旁的我就不知道了,许老板若是好奇,明儿去人府上拜访的时候,亲自去问便是。” “我又不是傻的,上门求人还上赶着去揭人短,平白找自己的晦气么,还以为你知晓个中内情呢……” “那时我不过十岁出头的稚子小儿,这般离经叛道的行径,也没有人敢讲与我细听。你若是想听,孙北明这位虽问不得,我六叔总是跑不掉的,假以时日许老板亲自打听便是。”周衍耐心解释完,话头一转,“话说回来,若是孙府此行不成,你打算如何?” 许棠把那张画满圈的名录拿开,“按你所说,如若六成可能的孙府都不成,那剩下这些人在三两日之内,说不定连面都见不上,更不要提后话了。如此一来,便不能真的死磕合乐坊这处铺面了,与其将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到一处期限未定之处,不如早退一步求其次,虽说旁的地段比不上,但租期至少是稳当的。” “嗯,这一点我是同许老板想到一处了。” 方才八卦一听,许棠这会子正在兴头上,就算是上床也没了安睡的精神,索性拖着周衍,将三日之期斡旋游说拉取投资的各项预案都梳理了个遍,等到晨光微熹的时刻,她守着满桌半干的墨迹,缩在圈椅里看周衍伏案整理的背影,再撑不住那铺天而来的困意,迷迷糊糊歪头睡了过去。
身后细微绵长的呼吸声渐起,周衍封好这打算天亮就递到孙府的折子,回头看到缩在圈椅里睡着了还微微蹙着眉的许棠,轻轻拢着把人抱了起来,朝着那方小塌还没走上几步,外间院落的大门忽的就想起来一阵不轻不重的叩门声。 许棠方才睡着,轻而易举就被这突兀的响动吵醒了,她不满的眉头拧成一团,下意识埋头在周衍怀里蹭了几下,才缓缓睁开了眼,等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饶是心中小鹿擂鼓似地乱撞,也在面上稳住了心神,道:“放、放我下来吧,这会儿四萍还没醒呢,就不去吵她了,我看看谁敲门。” 些许的紧张和磕巴让她强撑的镇定不攻自破,周衍看在她一夜未睡的状态,也舍不得再捉弄她,轻轻把人放到了地上,顺手替她拉开了房间的门,“我陪你去吧,索性我也是要从正门回去的。” 带着露水的湿凉晨风入肺,带给了许棠一丝清明,她瘪了瘪嘴不忘编排周衍,“这会子知道走正门了,昨夜里来的时候还是个梁上君子呢。”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雅致紧凑的小院,周衍抬手卸下横插的门闩便让开身来,许棠一边开门一边打了一个巨长无比的哈欠,等朦胧泪眼定神一看,眼前两个熟悉的身影让她不由得惊叫起来。 “阿温!元丰!你们怎么来了!” 方才还在门口唧唧歪歪抱怨阿温非要来这么早人肯定没起呢白在这儿挨冷风吹的元丰,乍听见门后响动还吓了一跳,等看见给他开门的是全须全尾比之前还长了点肉的许棠,当即就要扑上来给她一个兄弟般的熊抱。 “许老板!可担心死我们了!四萍来信说你不见了,京都又起了疫症,我们哥俩一听到消息就往京都赶,还好你没事!” 元丰这般滔天的热情关切让人有些招架不住,眼看张开的双臂才向前行进一步,就堪堪顿在了半空中,一回头是阿温黑着个脸拽住了他的腰带,前头则是周衍长臂一伸挡在许棠面前。元丰来来回回瞧了个遍,偏生这一拉一拦的,目光压根就没落在他身上,倒是死死盯着对方,让人摸不着头脑。 元丰识趣地缩回自己的手换来了自由,许棠嗅到空气中有一丝莫名其妙的火药味,赶紧把周衍的手扒拉下来,凑上前去问阿温,“阿温你怎么也来了,云川可还好?这到京都山高水远的累坏了吧,肚子饿不饿?” 当时从云川动身前往江州,许棠是没有同阿温说实话的,即便阿温如今来了京都,她见着人都还有些心虚。 阿温的目光落回许棠身上,老老实实回答她的问题,道:“想你,担心你,所以来京都了。云川一切都好。不累,有点饿。” 有一段时日未见阿温,他从前单薄的少年身板如今宽阔结实不少,立在眼前已经有了一种不可忽视的成年男子般的威压。所以当他一本正经对着许棠说想她的时候,她莫名就有些慌神,一边画蛇添足地自我解释一边下意识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周衍的表情。 “想……哈哈……我也挺想你们的,想云锦姐,想宁儿,也想金珠和元宝……” 身后的周衍倒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动,还是如往日那般笑着同她道别,“往孙府的帖子我这就差人送去,许老板休息片刻,若得了消息,我们即刻动身。” “哦哦,好。”许棠望着周衍转身出门的背景,虽说旁人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可她莫名就笃定这人有些不对劲。 元丰顺着许棠仰头都快望眼欲穿的方向也看了一眼,低头喃喃了一句,“这世子对咱们许老板,倒是格外客气哈。” 下一秒,他就被垫脚上手的许棠死死勒住了脖子,只听她咬牙切齿道:“世子是吧?元丰你倒是认得,怎么从来都没人跟我说起过呢?!”
第137章 “喘喘、喘不过气了!”元丰被许棠连人带体重勒住脖子,翻着白眼连连求饶,“好姐姐,你饶了我——” “饶你?那你给我老实交代清楚了!头一回在泗春园碰见人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他是谁?” “我对天发誓,那时候我真不知道,也就是后来滇南王府出了事,主家让我寻人来京都助你的时候我才知道的!” 许棠见元丰不像说谎的样,忿忿松了手,道:“那我再问你件事,你如实招来。” 元丰摸了摸自己微微泛红的脖子,委屈巴巴道:“走之前云锦姐姐还担心得不得了,生怕许老板你遭了罪不好好吃饭瘦脱了相,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断不会相信你在京都城居然被养得这般孔武有力……” “嗯?”许棠一捏拳头以示威胁,元丰便老老实实闭了嘴,“你问便是了,我定是知无不言。” “你跟在周老板身边这么多年,可听说过一个叫孙北明的人?” “知道啊。”元丰毫不犹豫点了头,“不过你问他做什么?” “你别管我问他做什么,你把知道关于他的事都讲给我听听。” “那孙北明是……”元丰刚一张嘴,忽的就停住了,瞥了一眼院子嘟囔道,“我们哥俩日夜兼程地赶来看许老板,如今是一口水都没喝上呢……” 许棠是那他没办法了,叹一口气道:“行吧行吧,是我招待不周,二位跟我往小厨房来,四萍还没起呢,咱们吃的没有,但是热茶管够。” 三人转到后院小厨房,阿温自然而然坐到了烧火的位置,一壶滚水在火上坐开,元丰喜滋滋喝一通热茶润了润嗓子,道:“这孙北明嘛,当今孙太妃的胞弟,娴乐公主的舅舅,年岁不大,当是刚过而立之年,与咱们周老板差不了多少,没了。” “没了?”许棠把人请进来好一通烧水热茶权当说书先生的待遇伺候着,还以为能听见关于周询过往多少八卦秘辛呢,没想到就这么干巴巴一句,她有些不敢相信,还巴巴又确认了一遍,“就没了?” “真没了,我就知道这些。”元丰摸了摸自己咕咕直叫的肚子,无辜地盯着许棠,“那许老板,四萍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起啊,我这肚子都叫了好几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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