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又喝了药,谢颜和李泉已经昏昏欲睡,从遭贼后再没放松过的神经再也支撑不住,他们打来水清洗了一下,便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火炕被烧的又热又旺,热腾腾的托着人的身体,踏实又舒适,谢颜此前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这一觉就睡到了天色初明。 “阿颜,阿颜。我要去上工了,你身体好些了吗?”李泉起床后在谢颜耳边问。 “……”谢颜抬手揉了揉眼睛,花了三秒钟时间反应过来自己先在的处境,“我和你一起。” 虽然柳掌柜昨日说他不舒服的话可以晚几天上工,但如今寄人篱下,还是能不托大就不托大的好。 此时大概是早晨七点,茶楼里还没有客人,伙计需要在正式开业前擦拭完桌椅,摆放好茶具,谢颜和李泉从后堂来到前堂打开门,居然已经有一个伙计在那里了。 “哟,这就是昨日温二少带来的人?”那伙计看上去二十多岁,一见他们就面色不佳地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琢磨了一晚上呢。” “周哥来的真早。”谢颜昨日和柳掌柜打听过茶楼的人,知道这是昨日告假没来的另一个伙计,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平静地打了个招呼。 周三看着眼前两个陌生的半大小子,心中十分不忿。 他在运来茶楼已经干了两年,一直拿着四块大洋的月钱,这个数目虽然已经够一个普通人在汉口生存,但周三偏偏有喝花酒的毛病,钱便不够了。 周三不是没想过换个月钱更高的工作,却又舍不得柳掌柜的宽厚和运来茶楼的好条件,只好没钱就找靠给人拆洗缝补衣物赚钱的老娘要,倒也过得下去。 不料老娘上了年纪,昨日居然病倒了,周三只好告假回去处理,翻遍家里也没找到几个钱。眼看着老娘以后没办法再干活赚钱,自己没了一大笔收入还得给她花钱看病,周三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好不容易收拾妥当,突然听说柳掌柜居然新收了两个和他一样月钱的伙计,不但给他们茶楼后的房子住,其中一个还是个病鬼,顿时又妒又急,一大早便赶到茶楼打算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两个外地来的小子有什么好的,一定要让掌柜的快点开了他们,不然日后被开的说不定就是他自己了! “我自然比不得二少看中的人,可以睡到这时候。”周三斜瞥了眼谢颜和李泉,走入茶楼从柜台后拿出两个抹布,扔到他们脚下。 “都这个点了,还不快点干活?我可警告你们,再偷奸耍滑谁介绍的都不好使!” 谢颜看着周三皱起眉头,他们没有迟到也没有偷懒,甚至开门后话都没说几句,就成了周三口中“偷奸耍滑”的人,对方显然是目的明确来给他们颜色看的。
“周哥,我们两个小孩初来乍到不懂事,有什么不对的您尽管教,我这就擦桌子,您先在旁边坐坐。” 谢颜还没想好应对之策,李泉却已捡起抹布擦了起来,他看了眼已经手脚麻利干起活的李泉,心里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却也想得通。 李泉自幼生活在戏班那种鱼龙混杂的环境里,这种欺压新人的事估计见过不少,明白最理智的处理方式就是先忍气吞声。 察觉到谢颜的目光,李泉以为他心里不舒服,做了个没关系的口型,示意他也好好休息,谢颜见状只好暂时由他去了。 “你去把地砖擦干净,干站着等人伺候吗?”然而周三仍不满足,又喝了声谢颜,把最繁琐的两个活派了出去,自己则慢悠悠地走向后堂,打算沏碗茶喝。 要不是这两个外来小子,他也不至于大赶早的起床受罪。 谢颜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沉了沉,脸上却不动声色,拿起一旁的大抹布朝门口走去,手上的动作却也慢悠悠的。 ——现在茶楼只有他们三个人,起冲突不是明智之举,等过一会儿柳掌柜过来,他们再好好说道说道。 不料满肚子主意的谢颜还没等来柳掌柜,却先等来了昨日认识的熟人齐休疾。
第9章 小齐先生 “谢兄早啊。”齐休疾仍穿着那件白大褂,老远就打了个招呼。 他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为了补贴家用一直在餐厅刷盘子勤工俭学,因而看见谢颜在茶楼擦地砖也没有什么想法,反而敬佩他大病未愈就能如此吃苦。 “齐兄早。”谢颜也面色如常,没有一丝被看到打杂工的不好意思,起身拍了拍手,“齐兄怎么大早上过来了?” 他没有疑惑齐休疾为什么知道他的地址,因为对方显然和温二少关系不错,而他们现在的住处又是温二少介绍的,一打听便知。 “我祖父当初也是打京城来的汉口,昨日看见你起了思乡之情,正巧厨子做了些豌豆黄,便想给你送些。”齐休疾指了指手上的纸袋笑道。 他其实没有把话说全,齐老先生本来只是让佣人来送的,但齐休疾自己有些疑惑想问谢颜,所以才主动请缨揽下这个活。 “麻烦齐兄替我谢过齐老先生。”谢颜闻言拱了拱手,他对齐老先生这个开明爽快的老人印象也十分不错——抛开对方苦的令人发指的药不谈的话。 “谢兄快吃吧,我正好有些疑惑想和你聊一聊。”齐休疾说着抬脚踏入茶楼,想找个坐的地方。 “齐兄稍等。”谢颜闻言把手里的抹布放在一边。 “我是不是打扰谢兄工作了?”齐休疾这人有些天然的呆气,见状才想起谢颜方才还在擦地砖,低头一看,果然见本来擦的干净的地砖上被自己踏了两个明显的鞋印。 “谢兄我……”齐休疾有些无措,赶紧又退了出去。 “无妨。”谢颜一笑,“本来也是擦不干净的。” 擦地砖这活不过是周三现编出来为难谢颜的,谢颜本身也没认真干——要是茶楼每天要都用抹布擦一遍地砖,估计负责这个的伙计不到一周就累死了。 “谢兄我绝非故意,要不我帮你把这些脚印擦了吧。”齐休疾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十分不好意思。 “不用不用,你多踩几脚更好。”谢颜却说,多踩几脚留下印子,他才好和柳掌柜“实话实说”啊。 “……” “小东西不好好干活,在门口偷什么懒!”齐休疾万分纠结之际,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突然从后堂传来。 周三刚在后堂找了些吃的,端着茶杯来到前台,就看见谢颜把抹布丢在一边,站在门口和谁说着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新来的居然敢不听他的话偷懒,凭什么和他拿一样的钱?! “你给我过来,待会儿掌柜的来了和他好好说说,看看他新招的人都是怎么干活的!”周三一副抓到谢颜把柄的语气,快步走到门口,抬手就想把谢颜拖走。 不料这个病弱的小子居然一点都不害怕,面色如常一动不动,看向他的眼神甚至带着几分不屑! “你走不走!”周三脑子一热,抬起巴掌。 “他还病着,你怎么可以打人!”然而有人拦住了他的手。 “你——这位……”周三这才看到门外的齐休疾,想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面部神经却没有那么快的反应,形成一个非常扭曲的效果。 齐休疾今天外面穿着白大褂,里面则是一身深蓝色西装和长领毛衣,西装口袋里挂着怀表,一身留洋打扮,十分时髦。 这个年头,汉口城里第一不好惹的是洋人,第二不好惹的就是留过洋的人,百姓们一边排斥洋人,一边又忍不住自卑向往,极其矛盾。 此时的周三看着拦住自己的齐休疾,心中一片大乱。 难道他就是方才和谢颜说话的人?不对,这小子怎么可能认识留过洋的大人,一定只是大人来茶楼喝茶,恰巧被他碰上罢了! 周三想到这里,一把推开谢颜自己顶上,“这位爷,这是我们茶楼新来的伙计,不会干活我教育教育,您快里面请,要什么东西我给您去端,保管又快又好!” “……”谢颜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袄子,把褶皱拍平,不动声色。 “麻烦帮我上一壶碧螺春,要两个茶碗,再来一些点心。”齐休疾被周三一顿殷勤,不好意思不点东西,只好说道。 “三个茶碗吧。”谢颜突然开口。 “你多嘴什么!”周三见他还敢说话,转身扬手警告。 谢颜没有理他,看向齐休疾笑道,“我朋友早上起来也还没用饭,齐兄若只请我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知可否加他一个?” “这有何妨,本来也是我考虑不周。”齐休疾闻言想起昨日买药时的另一个少年,当即说道,“那就麻烦上三只茶碗吧,谢谢。” “这,我——”周三呆了。 “齐兄请。”谢颜没有理他,带着齐休疾来到茶楼窗边落座,又喊李泉,“李泉,先别擦桌子了,齐兄请你过来吃东西。” “啊,好!”李泉方才一直留意着门边的动静,见谢颜把周三噎的满脸尴尬,十分高兴,闻言也走了过来。 “昨日阿颜和齐老先生相谈甚欢,今天又让齐小先生来给阿颜送家乡小吃,我替阿颜谢过您们了!” 李泉一边落座一边大声说道,谢颜闻言看了眼李泉,没有说什么,只在心中感叹李泉也是个脑子好使的,好说话却不滥好人,他这么一说,不清楚情况的周三心里肯定更七上八下了。 正如谢颜所料,周三此时心里一片惊涛骇浪,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原本以为谢颜两人是外地来的流浪儿,处处欺负他们试图立威,不料人家不仅认识留过洋的先生,听意思还和对方家里的长辈关系匪浅。这个谢颜,到底是什么来头! “小二,麻烦快点把茶点端上来吧。”偏齐休疾一直在状况外,见周三一动不动催道,他赶早过来没吃东西,此时也有些饿了。 “……”周三僵硬着,脚步轻飘地走向后堂。 ——他敢欺负和他一样是伙计的谢颜李泉,却没胆子敷衍一身洋装的齐休疾,这就是阶级的力量。 “齐兄方才说有事问我,不知是何事?”待茶点全部上齐,谢颜拈了块桂花糕放入口中问。 “唉。”齐休疾按住额角,未张口先叹了口气,“我见谢兄昨日那番西医中医的理论十分独到,这次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让百姓们都能认同它。”
第10章 说书之事 齐休疾怀着用西医替普通百姓治病的抱负,把诊所选在了汉口码头边上,那里生活着很多船工和他们的家人们,是汉口贫困人口最密集的地方。 然而昨天从他回到诊所直到晚上关门,整整一天居然没有一个人进来咨询,无论齐休疾如何保证,附近的居民都不愿找他看病。 刚开业就受到挫折的齐休疾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好办法,突然记起白日在医馆遇上的谢颜,死马当活马医,索性早早起来乘电车来到芙蓉街,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建议。 谢颜听齐休疾讲完情况,思忖一会儿,却先问了另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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