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埋在他怀里的景淮一脸茫然,爸爸妈妈本来就走了啊。 慕承安等了许久也没见景淮有反应,以为少年悲痛过度晕过去了,连忙拉出怀里一看,却看见景淮一脸呆呆的表情,脸上还有不小心蹭到的颜料。 显然没懂他的意思。 他差点维持不住面上的悲痛,顿了两秒,换了另一种说法,斟酌着用词,到底还是没说出那个不怎么尊敬的死字,“言言,爸爸妈妈去世了。” 一旁的江沅早已红了眼眶,担忧地看着景淮。 景淮懵懂的视线刚好与他对上, “老师,去世是什么意思?” 江沅徒劳地动了动嘴唇,心里陡然升腾起一股无助的绝望,他不知如何跟少年解释。 他曾为少年编织过美丽的谎言,可他不是个技能高超的撒谎者,第一个谎言拙劣到破绽百出,再想接着撒第二个谎就黔驴技穷了。 毕竟他的少年,冰雪聪明。 慕承安办事的效率一向很高,慕父慕母的葬礼很快就布置好了。 江沅陪着景淮呆在不远处的山包上默默注视着一切,来哀悼慕父慕母的人很多,即使有些距离,但少年还是恐慌不已地蹲下抱住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眼睛里虽然被恐惧铺满,却还是勇敢又固执地盯着躺在棺里的两个人,一眨不眨,似乎只要一眨,穷尽了他一生的勇气就消失了。 如同这两个人一样。 其中一个人会问他:“言言,疼不疼?” 另一个会问他:“言言,开心吗?” 可现在他不开心,心脏还有点疼,这两个人却不问他了,就那么冷漠地苍白着脸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对他视而不见。 他艰难地张了张口,想说我疼,想说我不开心,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难受得他面色苍白,唇无血色。 你们看到了吗?你们……怎么还不来问我? 他想大声呼救,可他又想起了小时候慕承安对他说的话:“言言,你要乖,爸爸妈妈很忙很累,不要总是打扰他们,要学会等待好吗?” 好。 我要乖,我要等,再等等,他们就会发现了。 可一直等到那个棺材盖上下了土,那两个人也没睁开眼看过他一眼。 冷漠,无情。 景淮像是被冻到一般细细密密地发起抖来。
他不懂他们为什么要把他的爸爸妈妈放在冰冷潮湿的泥土里,跟他对龟龟做的一样。 泥土冰冷潮湿,他知道的,很不舒服。 他曾经想偷偷把龟龟挖出来,怕它冷,可老师说龟龟有壳不怕,可是爸爸妈妈没有壳啊。 少年最终还是没有阻止,因为他记得老师说过的入土为安,只能怔怔地落泪,声音晦涩到每个字都用了所剩不多的力气,“他们也想念大地母亲吗?” “可我不是还在这吗?”少年低声喃着,像是问江沅,又像是对自己说,“他们为什么要跟别人团聚?” “我可以去地下找他们吗?” 江沅被少年天真的话语惊出一身冷汗。 语言是那般苍白无用,他只能沉默地抱着景淮,企图将自己的热量传递给少年。 景淮空洞的眼神始终盯着那些人填土的动作。 挥起,落下,再挥起。 好多的土啊,他一个人挖不了,爸爸妈妈在底下觉得冷了他也不知道,更救不了。 没人给他解释去世这个词代表的残酷意义,但少年看到下葬的过程后却模模糊糊地懂了一点。 那个“去”字是代表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爸爸妈妈走了,他再也等不回来。 这个认知出现在少年的脑海里,让景淮头痛欲裂,恍惚间看到慕承安向他走来,纷纷扬扬的记忆碎片从慕承安身后飘出,挟着四面八方的风呼啸着向他袭来。 他什么都听不清楚。只能隐约听到曾出现过最多的那句。 “言言,你要学会忍耐。” 他学不了,也不想学了。 景淮忍得双目赤红,终于在葬礼散场时爆发了。 “骗子!爸爸妈妈和龟龟一样,言言再也看不见他们了!”少年崩溃地大哭着,情绪异常激动。 江沅还在抱着他,刚想安慰他,却被少年一把打开,江沅不敢置信地看着景淮,自己的手臂内侧红了一片,火辣辣地疼着,竟不知柔柔弱弱的少年有如此大的力气! 慕承安在一边冷眼旁观着,并不打算阻止景淮。 少年一旦情绪激动,便会控制不住自己。 他冷淡的眼神落在一旁心疼不已的江沅身上时多了几分讥诮,待到江沅被景淮抓得伤痕累累时,他才挥挥手。 有两个身形魁梧的黑衣人从他身后走出,一个人按住景淮,一个人打镇定剂。 发狂的少年终于安静了下来,瘫软下来的身体被江沅一把抱住。 头发凌乱一身狼狈的江沅看向慕承安,温柔的面上第一次失了笑意,眉眼冷凝成霜,“小言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弟弟犯病的时候哥哥就漠然地在旁边看着,一点都不担忧弟弟的安危,还不如他这个外人。 慕承安噙着好整以暇的笑意向他走过来,抢走了他怀里不省人事的景淮,话语里含着警告,“老师,记得你的身份,慕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对了,很遗憾地告诉老师,”慕承安凉薄地勾着唇角,薄冰棱似的眼睛斜觑着江沅,一字一句道,“你被解雇了。” 江沅闻言睁大了眼,慕承安是什么意思?赶走他?明明少年跟他在一起开朗了许多。 他一向是个温和的人,不喜以恶意揣测他人,可当他接触到慕承安那冰冷夹杂嘲弄的眼神时,脑子里却捕捉到了一些隐藏在灵魂深渊处的东西,有他的,也有慕承安的。 慕父慕母刚刚去世,慕承安就迫不及待地赶走他,赶走他这个唯一能亲近保护景淮的人,意欲何为? 恐怕存了司马昭之心! 江沅握紧了拳头,他怎么能放心把景淮交给这种居心叵测的人? 可他没有资格阻止任何事情,因为他不姓慕。 他不甘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慕承安怀里昏迷不醒的景淮,眼里全是疼惜。 他一直觉得景淮是个水晶一般纯粹易碎的少年,应该束之高阁,小心妥帖地安放。 所以乌龟死了的时候,他下意识选择了欺骗。 可骗得了一次,骗不了第二次。 江沅有点后悔,他当初是不是不该骗景淮乌龟死了的事实,他为少年编织了一个美丽的童话,可谎言就像美人鱼一样一旦离开了水触到真实土地后就会化成泡沫,那般脆弱。 而他细心呵护的小王子看到其湮灭后发了疯。 他想,如果重来一次,他会不会选择告诉景淮残酷的现实? 还是不会的,他还是不舍得看到少年伤心的模样。 是他的错,他竖起高阁是为了保护少年,却一不小心成了少年跳下的悬崖。 他无意间将少年摔碎了,他一定会一点一点粘回去。 小言,等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太难了,每当写内心戏时,废作者就觉得自己感情贫瘠。。。。 开学事情真多 谢谢小天使们的喜欢呀 看到评论废作者很开心
第25章 满天星(六) 景淮受的伤比江沅要严重地多,都是自己抓的,许多伤口都见了血。 撸起袖管露出的手臂玉一般的白,能清楚地看见下面剔透的黛蓝色血管,精致的脆弱,也愈发显得那几道红痕触目惊心,却又透着妖异的凌虐美。 慕承安深沉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中心里好像有什么在打着转,久而又归乎沉寂。 景淮浮在虚空中审视着这个严肃稳重到不漏一点破绽的男人,鲜有的认真眼神。 0706在他旁边飘啊飘,禁不住好奇问道,【宿主在想什么?】 【在想……怎样才能让他不抛弃我。】这个回答出乎0706意料之外太多。 于是它大惊,【我觉得他很喜欢宿主呀!怎么会抛弃你呢?】 景淮唇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摩挲着无名指不语。 0706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慕承安,竟然莫名觉得他们俩有点像,可是明明两人不是一个风格的啊? 就在0706十分费解之际,景淮扮演的慕言慢悠悠地醒了。 他一醒,慕承安就注意到了,随意瞥过去一眼,“言言。”语气抽去了以往的温柔疼爱,寡淡得像是白开水,一同两人现今的关系。 景淮整个人却不大对劲,眼神空洞呆滞,嘴里不住嘟囔着什么。 慕承安凑近去听,依稀辨认出好疼两个字。 他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内心的第一反应是嫌弃景淮未免太过娇气,可见到景淮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眸,又觉得心里无端被刺了一下。 一个毫无生息的破布娃娃他要来干嘛呢? 慕承安莫名觉得羞恼,遂起身,欲唤家庭医生进来照顾。 景淮却在此时轻声唤他,“哥哥,老师呢?” 他望向慕承安的眼神里挂着摇摇欲坠的希冀,脆弱极了。 周围的空气似乎被挤压得稀薄起来,慕承安下意识屏住呼吸,嘴角却轻轻扯出一道愉悦的弧线。 “他呀,走了,”慕承安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毕竟慕家不是从前的慕家了。” 他的话语里全是明目张胆的恶意,仗着少年的单纯不知世故,他完全撤下了他在慕家十余年的伪装。 少年眼里的光晃了晃,然后,彻底熄灭了。 慕承安眼里有着玩味,薄劲的食指勾起少年削瘦的下巴,语调轻扬,“有哥哥在,言言还不满足吗?” 少年眼里似乎有死灰复燃的点点火星,“哥哥……” 这一声呼唤,像是自少年单薄的胸膛里挤压出来的最后一缕空气。 游丝般的。 虚弱又浑厚。 慕承安怔了一下,然后心满意足地抚着景淮的后脑勺,“乖。” 娃娃总是能修复好的,慕承安有这个自信。 当个好哥哥的耐心似乎又回来了,他用那低沉的如大提琴般音色优美的嗓音诱哄景淮睡着。 家庭医生一直在房门外侯着,慕承安将门带上,锐利的视线往医生身上一扫,声音都不自觉威严了一点,“他的精神状况如何?” 家庭医生是个年轻的儒雅男子,习惯了慕承安这幅冷冰冰的面孔,并不怵他,淡定地扶了扶滑落到鼻尖的眼镜架,“不大好,最近不要受到刺激。” 慕承安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医生隐于眼镜片后的眼睛骤然眯了起来,语气捉摸不定,“你还想养着他?” 慕承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瞧一条多管闲事的狗,“关你什么事?” 医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深谙慕承安的本性,并不介怀,“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好心罢了。” 慕承安这个人有千副面孔,对景淮温柔,对慕父慕母谦逊,对生意伙伴热情,对外人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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