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卢居风开了口，“葛大人的话有其中的道理，只是若太过激进，会适得其反，要是引来百姓的不满，失了人心，更是不好，而且会让外界认为，皇室中人互相残杀，有辱皇室威严。”
葛臻听了这话，只是哼了一声，虽有不满，却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他们一番话说来，沈熙也搞明白了，如今他们面对的问题，就是“打，还是不打。”
打，打不打得过？
不打，仅靠一张嘴就能说下来？
讨论不出结果出来，夜却也深了，太子挥了挥手，“罢了罢了，说来说去都是虚的，脑瓜仁都疼了，今天先到这里吧，你这个王爷也是没用，什么法子都想不出。”
孙墨尧也是头疼，走前还要受一次太子的奚落，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带兵回去之类的话。
沈熙还在身边，怎么能显得自己像小孩子一样？！
回到营地，卢居风自觉主动地表示要去周边巡逻看看，便是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俩。
孙墨尧揉着太阳穴，笑说：“刚才在太子那里我也吵得脑子疼，我也去巡逻吧……沈熙你累不累？累得话我先送你回去？”
沈熙看了他一眼，“不想回去，想透透气。”
“那我陪你走走吧……”
“王爷不是要去巡逻吗？”
“想来刚才居风说去巡逻了，我就不凑热闹了吧。”
“随你。”
王爷跟在沈熙的身边，脸上笑意浓浓，倒有些看不出他刚才被吵得脑瓜仁疼。
两人出了营区，外面便是广阔的平原。
无山，无林，亦无村庄。
身后的军营中投来的火光照亮了他们眼前的路。
孙墨尧的佩剑因为走路的关系而撞在铠甲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一旁的沈熙抬脚踢了一颗石子，滚落到了前方没有亮光的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沈熙开口说，“原来这就是益州的星空，果然安逸美丽。只是不知几日之后，这里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希望不要是战火点燃了这里的天空。”
说这话，也只是有感而发。
拥兵自重看来不是大事，但有一日如四王这般“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自封为巴蜀王国，便又是一番情景。将来上行下效，哪怕不是王爷，有心之人想要自封为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孙墨尧背着手，“不会打仗的。”
沈熙点头，“为了这种事出兵征战，也不值得。只希望四王能想明白，他们不该做这种事才对。”
“沈熙……”孙墨尧突然顿住脚步，“我一直在想，你如此忧国忧民，当年为何要离开朝廷？”
沈熙回头看着王爷，“真想知道？”
孙墨尧走了上来，点头。
沈熙心想总不能说是自己当年死在客乡结果重生回到了之前吧？
倒是一直没人这么问过他所以也没去考虑该怎么解释，就连卢居风都没问过。
沈熙又想了想，“大概是失望了吧。”
“因何失望？”
“因今日会有巴蜀四王而失望。”
两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下来。
甚至，连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神的，也是那么凑巧正好碰到了一起。
孙墨尧看着他，“难道你会预知未来？”
“不敢这么说。”沈熙却露出些许惭愧，“只是当时朝廷政见与我的不同，待着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决定离开。”
“原来如此。”孙墨尧笑道，“那你曾经便也是想过，今后还要回朝廷吧？”
一下子被说穿了，沈熙也不隐瞒，“的确，若没有见到王爷你，待到有一天，我还是要回去的。”
“那……那现在遇到了我，那你……”孙墨尧听了沈熙的话，自然着急了起来。要是之后沈熙离开他去了朝廷，自己又只能待在扶风郡里做个小王爷，这怎生好？
谁知沈熙却拢着手，道：“自然是留在王爷的身边，怎的？当初是谁力邀我来做官的，现在又不要了？”
“谁说的！”孙墨尧赶忙说，“岂能不要？我要的啊！”
沈熙哈哈笑了起来，他觉得如此去逗小王爷还是挺有意思的，他又问：“那万一之后我一定要去朝廷为官，王爷你打算怎么办？”
谁知听了这话，孙墨尧竟然显得有些气愤，“那我一定把你绑起来，锁在我的鸢鸿轩里，谁都不能来见你，只有本王才能见你，一辈子都不会把你放出来。”
说完，孙墨尧又哈哈一笑，像是玩笑又像是要挟一样，道：“所以，沈熙你可千万别离开我。”
沈熙看了王爷一眼，“王爷你就这么把真心话说出来，不怕我逃走吗？”
孙墨尧趁着周围没人，突然一把搂住沈熙，“可刚才谁说要留在我身边的？难不成要出尔反尔？”
“王爷你敢这么做，我就敢出尔反尔。”
“只要你不出尔反尔，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看到孙墨尧一脸得逞，沈熙哼了一声，从王爷的怀里挣脱出来，严肃道：“我要回去休息了，王爷你可别跟来。”
“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不跟，我送你。”孙墨尧又贴了上来。
沈熙突然有一种自己被贴上一张狗皮膏药的感觉，像是这辈子都甩不掉了。
可他却一点都不害怕，心里还挺高兴的，就是不知道是因为了什么而高兴。
沈熙还真就不怕孙墨尧会对他做什么，只是怕将来对他什么都不做，没了现在的感情，或许到了那天，他会变成最无所适从的那一个人。
也许现在被王爷宠爱得太好，开始习惯了有他存在的地方，也喜欢没事就拿他开玩笑，至少王爷从来没有同他生过气。
但真的到了将来，王爷是否还能像今天这样顺他心意，沈熙没想过，也不想去想。
真要想来，那定然是会让他痛心难受。
可沈熙答应过王爷，没有发生的事情，他不会去想，也不会去考虑。
而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考虑该怎么应对巴蜀四王。
沈熙倒是有个主意，可现在不能实施，便压着没说。
太子那里迟迟没有下决定，好在也没有听葛臻的提议，没有选择直接武力镇压。
私底下孙墨尧对沈熙说，不答应也并非太子对此做了什么深思熟虑，不过就是他自觉也没本事带兵打仗。
说的时候，孙墨尧还十分得意地说道：“皇室中在我这一辈，只有本王带兵打过仗，他们没有本王经验多。”
孙墨尧当年的英勇经历，沈熙听卢居风科普过。最有名的一场，是在幽州边界赶走北黎国一支皇室外族的入侵军队。说简单了就是赶走了一批流氓，要说程度有多厉害，却也一般，不足挂齿，换作任何一名带过兵的将领，全都能赢。
沈熙知道真相，就是在看孙墨尧说得时候，没揭穿。
但这也是其中一条理由。
更多的理由，是太子不敢承担战败后的责任。而且面对的四王中，三王是他们的皇叔，还有一位是他们的堂兄。
打赢了未必就有益。
但一旦打输了，这就不是光光无法再控制四王的行为，只怕将来会有更多的王爷效仿巴蜀四王，也拥兵自重自立门户，哪怕顶着南舜国名下的王国领地，却是真真的国不成国。
这也会变成沈熙当年所想的，江山分裂，社稷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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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锦都
泱泱大军就在益州边界驻扎了下来，太子殿下一直没有下决定，所有人也只能干等着。
太子没有自己的计划，不代表王爷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能付诸行动，得看局势。
那头葛臻还在游说太子以武力镇压，却不得其他人的支持，让他有些暴躁。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反倒是巴蜀四王率先有了动作。
说是太子与扶风王千里迢迢到了他们益州，得尽地主之谊，邀请他们到锦都，设宴款待他们。
营帐中，依旧是这么六个人，而一封邀请函放在长桌上，几个人都传阅了一遍。
太子最后把信丢了回去，“大家有何意见？是否要答应？”
葛臻立马说：“这摆明了就是鸿门宴，太子殿下，不可答应。”
太子点点头，俨然也是这么认为。
但苏途却轻声说，“不应王爷们的邀请，这便是表明了立场，要与四王为敌，唯恐不妥。”
葛臻激动了起来，“这什么话？！难道眼看着太子殿下与扶风王困于锦城中？！”
“未免想得太远。”站在一边的卢居风突然插话道，“而且，四王敢做这种事，岂不是要与整个朝廷为敌？”
“那就眼睁睁的羊入虎口？！”葛臻大声说道，“待到真的被四王要挟，不知你今日说这话，会不会让你脸红！”
卢居风却笑着摇了摇头。
看到没有人同他说话，葛臻环视了一下营帐，目光落到了沈熙的身上，语气不善道：“沈大人可有何高见啊？一直都不见你说话，莫不是过来当听众的吧？”
这把火烧到了他的身上，让孙墨尧很是不爽，但沈熙却坦然地说道，“不说话，正是在想该怎么回应这个邀请。”
“那可想到了什么？”葛臻引言怪气地说道。
沈熙却笑，“下官想得倒是比较简单，单看四王的邀请，不过就是长辈给晚辈准备洗尘的家宴，没什么太多的心机。而若是晚辈不应长辈的邀请，反而给人落得自负自大的感觉。”
孙墨尧在旁点头，“本王也是这么想。”
“那万一——！”葛臻又要把刚才自己想的那一套搬出来。
沈熙打断他的话，道：“于外等人看来，也是如此，而且正是因为如此，太子殿下与王爷就能大大方方进去，享受四位王爷准备的家宴。但倘若四位王爷真因此将太子或是王爷软禁在锦都，那便是真正的造反。”
卢居风跨前一步，说道：“既然巴蜀的老百姓们都不知道四王的真正目的，反而是我们手中的筹码，想来他们也不敢造次。”
听了这话，葛臻拼命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珠子转了转，有些不满的样子。
沈熙朝卢居风点点头，“卢大人说得正是。而且，这件事比起我们在这里绞尽脑汁，不如直接去找四王，或许交涉之下，他们也愿意退步呢？”
“对。”卢居风点头，“主动交涉也比守株待兔来得好。”
两人这么一唱一和说了下来，说得也十分有理。
孙墨尧站在一边不住地点头，自然是打从内心赞同沈熙的说法。
原本以为太子殿下还会再考虑考虑，谁知他居然一摆手，利索地说道：“那就这么定了。”
葛臻顿时就恼了，“太子殿下！这怎么能行呢？不再深思熟虑地考虑一下吗？！”
“考虑？”太子瞥了他一眼，“葛大人，你要是能再想到什么好办法，现在说便是，若是想不到的话，那就别阻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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