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经商。 卢渊最大的怨念,是卢家的家产都“支援”给了姐夫杨显祖,没给他留下点滴皮毛。 谢青鹤理解他的想法。和李钱是一样的,都是怪罪祖上不争气。李钱只恨老祖不会经营家业,老祖太太没把祖父教好,祖父又刁又坏,亲爹没有出息…… 卢渊的脑回路和李钱一样。 都怪祖父和阿爹,把家业留给我多好,怎么能全部填补给姐夫?! 谢青鹤倒也不觉得卢渊的想法有太大的问题。 李钱是钻牛角尖,妄想的都是些强人所难的事情。卢渊的想法就很符合世人的心态:卢家是有男丁的,卢宣为何不把家业留给孙子,反而全部给了孙女婿?这个事情就很离奇了。 只是谢青鹤从来不是指望他人的脾性,眼界也不在一亩三分地。 所谓好男不吃分家饭,觉得没钱就自己个儿挣呗?一辈子钻父祖留下来的遗产里,心存怨念耿耿不改,可不就得入魔? 稍微摸清楚状况之后,谢青鹤就找祖父要了干练的小厮作陪,隔三差五去逛街。 栓子本以为是陪小少爷去吃吃喝喝,看看把戏杂耍,哪晓得小少爷出门啥也不干,就去货栈和码头蹲着,偶尔还能听见小少爷叹气:“就不能让我长几岁……”五岁开始入魔,又得耽搁好多年! 栓子嘿嘿一笑:“眨眼少爷就长大喽!” 谢青鹤心中暗骂,你眨一个我看看?! 在货栈和码头蹲了几天之后,谢青鹤又开始在街面上问价钱。 这东西多少钱?那东西多少钱?手工多少钱?柴薪多少钱?事无巨细地问。 他做事大张旗鼓也不遮掩,唬得卢家负责采买的管事无比紧张,想了无数个理由解释为何报账比街边价钱多些,天天等着大管家来查账……大管家总也不来呀! 问明白之后,谢青鹤也大概弄明白了凡人如何做生意,还想去货运的枢纽城市看看。 然而,五岁的小豆丁,祖父是不可能放他远行的。他也做不了什么太实际的事。真想找父祖要钱做生意,只怕会被当成妖孽烧了。 既然知道入魔中岁月虚伪,谢青鹤也不着急,干脆静下心来,老老实实修炼。 这种环境里炼体的作用不大,一旦出魔就消失了,作用不到本体。他主要做的都是修心养性的功课,不拘什么时候都能修炼。有时候卢宣一边教他读书写字,他都能一心二用。 时间一晃,到谢青鹤七岁时。 姐夫家差人来报喜,说姐夫秋闱折桂,中了解元。 这就很了不起了。 南兴本是文风鼎盛之地,每回乙科都要杀得尸横遍野。相传南兴一地,中举比登第都难! 卢宣也很高兴:“好,好啊!老师在天有灵,也当含笑九泉了。” 卢宣口中的老师,就是杨显祖的祖父杨攸,他是卢渊曾祖父卢济儒的同窗。 当初卢济儒青云直上,官居二品工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杨攸一身才华却屡试不第,在南兴老家当了一辈子塾师。卢济儒敬重杨攸才华,以重金延其为西席为卢宣充作蒙师,杨攸对卢宣也尽心尽力,师徒关系非常亲密。 可惜么,大概是杨攸授徒用力过猛,让卢宣也继承了他屡试不第的才华,止步秋闱,一世举人。 卢济儒既然官至二品,给儿子走后门弄个肥缺也不难。卢宣也确实曾经出仕,去做过官。奈何官场都有隐形歧视,举人出身的就像是妾生子,永远都比进士出身的嫡生子矮一截。 卢宣心高气傲奈何学历不行,干了没三年就受不了了,气冲冲地辞官回家。 卢济儒也觉得儿子心性不行,辞官回家总比在官场惹祸安稳。 卢宣就开始娶老婆,生儿子,纳妾,生儿子,再纳妾,生儿子……他想法也很简单粗暴,我屡试不第,我儿子总能当个进士吧!我家有进士的种子啊,我爹就是探花! 可惜,后宅那么多女人,别说十七八个儿子,唯一一个儿子都差点没站住。 ——卢渊的亲爹卢鲁,是个反应迟钝的瘸子。生下来就有问题。 到卢鲁这一辈就不敢作妖了,一来害怕后宅阴私之事重演,二来卢济儒也已经死了,家里的靠山倒了,虽说卢济儒的同年同窗乃至下属都还在,可毕竟人走茶凉,有点人情还得省着点用,跟卢济儒活着的时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卢鲁只娶了一个正头娘子,生下卢泽、卢渊两个孩子,都很健康。 姐夫家的下人又说,姐夫待会儿就带全家来给祖父磕头。 杨家下人离开后,卢宣就抱着谢青鹤,摸摸他的头,叹息道:“怎么就不和你姐姐掉个个儿?你若是哥哥,她是妹妹……唉。” 卢渊比卢泽小十二岁。 卢渊没出生之前,卢宣都打算从族中过继嗣子了。 自卢济儒之后,卢家再没有人在朝为官,卢济儒也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生前留下来的人脉人情都在渐渐地衰朽消失。人脉不用,过期作废。卢家根本等不到卢渊慢慢长大。 若是让卢泽坐产招夫,必然找不到什么好女婿,也照样用不上即将消失的人脉。只能过继嗣子。 卢渊出生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卢泽不必守家,就能嫁个现成有前途的女婿,卢家再顺手帮上一把,将卢济儒遗下的一点人情给了女婿,女婿成势之后,再顺带拉拔一下卢渊……完美。 杨显祖就是卢宣挑选的完美跳板。 一来杨显祖才华横溢,在南兴本地名气不小,卢宣很看好他的前途。
虽说时运不济,取中秀才之后,第一次秋闱死了爹,第二次秋闱死了妈和老婆,第三次秋闱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第四次总不会再出问题了吧?! 二来两家关系亲近,知根知底又有感情。卢宣认为,杨显祖受了自家的托举恩惠,总不至于翻脸无情吧?卢泽嫁给仅有秀才功名的杨显祖做填房,绝对是下嫁。何况,卢家还要尽力培养杨显祖。 当然,如果卢渊和卢泽的性别能对调,卢家哪里还需要培养女婿? 谢青鹤心中叹息。 卢家的根子,从祖父卢宣这里就走歪了。 “太爷爷之前,我家可有贵人亲友在朝为官?”谢青鹤问。 卢宣一愣。 “我曾听老仆讲古,说我们老家住在琴头村往西的尖山坳,全靠老太太耕田养鱼,才供养出太爷爷这位探花郎。太爷爷年轻时候也是要下田种地的,他老人家水性好,十里八乡都有名。春闱时,太爷爷蹭了同乡举子的车子,才有盘缠顺利抵京赴考。” “他在京中一无人脉,二无钱财,官至二品,乡野景仰。”谢青鹤也不能说得太过分。 毕竟眼前这个是祖父。啪啪打祖父的脸太凶狠了,可能会被祖父真的啪啪打脸。 可他的话已经很露骨了。太祖父卢济儒一身光棍混到了工部尚书的实差,祖父你有个二品大员的亲爹还不是灰溜溜地滚回家来?亲爹都没用,那些太爷爷在官场上留下来的香火情有什么用? 真的猛人,不用托举都能脱颖而出。若是弱鸡,尚书想给你加持一下都没屁用! 卢宣似乎被孙子突如其来的惊人之语镇住了。 谢青鹤不是喜欢出风头的性子,平时做功课也没有猛刷来自李钱的经验,表现得四平八稳,不功不过。卢宣只知道孙子读书举重若轻,不费什么功夫。日常行事做派,也只取一个稳字。 七岁的孩子,看穿了他拿孙女婿做跳板的用意,还直接发表了截然不同的反对意见! 卢宣惊愕片刻之后,一下一下摸孙子头顶还软绵绵的头发:“小儿襟量开阔,远胜老朽!我家得此佳儿,哈哈,得此佳儿,哪里还要指望什么外姓他人!” 命运就此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曾经卢宣是有求于杨显祖,杨显祖乙榜折桂之后,卢家前后打点,风风火火地送银子送地。 卢泽嫁去杨家时就带了不少嫁妆,可谁又会嫌银票地契太多呢?除此之外,卢家还动用了卢济儒留下的人脉,帮着杨显祖打听了来年春闱座师的文风喜好、朝中风向。到杨显祖二甲进士及第后,卢家为他选官又搭上了最后一点人情。 官场上的人脉用尽了,杨显祖混官场还需要金钱开道。卢家也是倾尽全力。 毕竟,卢家还指望着杨显祖发达之后,能拉扯小舅子一把。 如今谢青鹤一番话说服了卢宣。 或者说,是谢青鹤七龄时展露出的“灵气”,给了卢宣骄傲的底气。 卢济儒当初不靠人拉扯也官至二品。卢宣心想,我爹当得探花,我孙子说不得要考个状元呢! 官场上的人脉是过期作废,卢济儒的老朋友们也不能等着卢渊长大就纷纷坚持着不死不致仕,所以,卢宣还是尽心竭力地用了官场上的人脉,替孙女婿探问春闱的风向,又在选官上出了力气。 至于家产嘛…… 卢宣就不肯那么倾尽全力地散给杨显祖了。 毕竟又不求着杨显祖“拉扯”孙子,孙子这么有骨气,家业留在孙子手里,不比指望人家的良心有把握?再者说了,孙女出嫁的时候,嫁妆已经非常丰厚了。正常人家会把三分之一的家产给孙女,带到婆家去的么? 谢青鹤一路冷眼看着,觉得卢家倒也不算坏透了根,天天想走歪门邪道。 卢宣当年那么走火入魔地把家产压在孙女婿身上,多半也和卢渊不争气有些关系。 ——若不是孙子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当爷爷的会把家产都赌给孙女婿的良心么? 杨显祖选官去了地方,长姐也跟着去了。因卢家动了老尚书最后仅有的一点交情,这官选得不坏,离家不过三天的路程,膏腴富庶之地。 为了表示亲近,杨显祖干脆把原配留下来的两个儿子都送到了岳家,名义上是请祖父指点举业。 没了前头娘子留下的两个孩子,卢泽跟丈夫在一起生活自然更加快活亲密。让两个儿子跟小舅子卢渊玩在一起,彼此有了感情,杨家一旦发达了,难道还能亏待了卢家? 卢宣都忍不住捋捋胡子:“知情识趣。” 要不是亲眼看见卢渊低声下气找杨显祖的小儿子讨银子,谢青鹤也会觉得杨显祖“懂事”。 现在他只能一边啃饼,一边写字:“呵呵。” 杨显祖在任上不便轻易离开,长姐卢泽倒是三两个月就回家一趟,一来拜见祖父、父母,二来探看两个“儿子”。她不管两个儿子的课业,只问衣食起居,一副贤良继母的作派。 卢泽比卢渊大十二岁,也是把弟弟抱大的,感情上肯定比两个继子亲密。 她不管杨显祖的儿子怎么读书,倒要管卢渊。 见谢青鹤大中午地坐在案边写字,汗水从额上沁下,她带着丫鬟过来,三两下就把弟弟的书案撤了,用帕子给弟弟擦汗,叫弟弟喝绿豆汤,嘴里心疼地劝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就需要这么辛苦地读书写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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