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张厌吾的话,分明是站在过去的立场,但张厌吾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张厌吾知道他就是六千。 “原本不确定,现在确定了。”张厌吾很诚实,“你过去偶然释放的能量源,和你现在的精神力,有一样的力场。” 陆谴看了他许久,但张厌吾始终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不紧张不心虚也不示弱。 “看来是我疏忽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谴才意识到,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在意身份的暴露。 他很感谢张厌吾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对一切意外的场面都异常镇静的反应。 至少Nanf让陆谴在这一刻,感到自己的两种身份达成了意外的融合。 短暂的沉默后,他们终于不再聊这些与今天的目的无关的话题。 张厌吾想要打开旧祭,陆谴何尝不是。 只是陆谴顾虑得更多。 倘若时间废墟里锁住的片段,只是琐碎的人生,那么陆谴可能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但他重新看向祭台的时候,却发现这种顾虑消散了。 当陆谴决定来到这里,他就已经选择了为此承担全部后果。 二人跃上祭台,相视一眼。 张厌吾说:“感受不到能量波动。” 陆谴也蹙了眉:“有人动过天祈。” 天祈最初落入深红漩涡,应该就是回到了这个祭台。它在不被人开启的情况下,不可能被传送至其他大陆。 但现在,陆谴和张厌吾都感受不到旧祭的能量,那只能说明,谁在他们之前,开启了时空跃门。 那种记忆残缺所带来的刺痛感再次涌入大脑—— 没有陆谴的能量源,不可能开启旧祭。 可是谁会拥有陆谴的力量? 突然间,陆谴的私人通讯响起。 他的通讯器是幺兰原煞费苦心定制的,讯号辐射范围极广,哪怕是在深红漩涡里,也能隐约接收到。 陆谴拿出来一看,果然是幺兰原。 他和张厌吾来到菲拉堡用掉了将近二十个航行时,幺兰原想必在这段时间已经彻底清醒。 陆谴接起电话,就听见幺兰原震声吼道: “陆谴你给我回来!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开启天祈什么后果?!要是灾厄真的因此想起了杀掉你的办法,你完了,完蛋了!” 陆谴由他吼,过了整整两分钟,听见幺兰原声音变小,才淡淡开口:“说完了?” 幺兰原喘着气道:“你别乱来,你才活过来几天,这就腻了?非要找死?” 换做平日,幺兰原肯定不敢这样和陆谴说话,但他现在是真的慌了。 他全然忘了是自己在喝醉的时候怂恿的陆谴。 陆谴也并不把原因归责于他,因为来到这里,是陆谴自己做出的决定:“我会承担后果。” “谁让你承担!” 幺兰原一听他这话,就知道劝不动了,于是火气蹭的冒上来,“你不动它不就好了吗?现在灾厄不是消失了吗?只要你和它永远保持这样的平衡,世界不就和平了吗?” “宇宙没有永恒的平衡。” “至少在这一刻它有!” “我不擅长逃避。” “那你也别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幺兰原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放缓声音,劝说道,“陆谴,你再想想吧,真的,那东西一旦打开,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陆谴明白幺兰原的恳切。 幺兰原喝醉的时候有多洒脱,此刻就有多心虚。 可陆谴的动摇是极其少有的,不是每一次都能被说服。 此刻他就并不听取幺兰原的建议。 “我过去的每一步,都不能回头。” 通讯器忽然传来讯号不稳定的滋滋声,陆谴不确定对方是否能听到,只是兀自地说完了自己的话: “但我仍然走到了现在。” - - 戚柏抱着创世方跳入时间废墟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 他自作聪明地认为,几万年后他和六千会再相遇,都是命中注定好的事。 所以如果让亚什就那么跳下去了,那他们的未来也就没有了。 直到从跃门中跌落,摔得四脚朝天,他才猛然惊醒:谁能证明亚什就是六千呢? 就因为信息素的味道?就因为一双漂亮的金色眼睛? 六大文明的末日结束在戚柏跳下祭台的那一刻,跃门将他带入了这个看上去和第六大陆并无差别的世界。 戚柏一边责备自己冲动,一边却又忍不住期待着,亚什赶紧找到办法来救他——既然是救世星,肯定有办法的吧? 最初,戚柏坚定不移地相信着。 时间废墟里的一切,停留在了他进入这里的那一天。 因为力量不足以和灾厄抗衡,戚柏没有成为“锁”的资格,因此灾厄从创世方里逃出去了一部分。 戚柏不知道这代表了♂疯推文什么,他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在未来的三万年里,他没有听说过灾厄这东西,那应该就是……没有问题吧? 于是戚柏抱着创世方,开始在这个看上去无边无际,实际上却只有脚下几方寸的世界里漫无目的地打转。 起初,他设想长大以后的亚什带着神祭权杖,像个英雄一样地破开这个鬼地方无形的结界,将他救出去。 这个想法,在第一个百年过去后,彻底消散了。 在这个时空,时间不会流逝,一切都不会改变。 就连戚柏也像是停留在了进来的那一天,不会饿,不会渴,不会老去。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的记忆却不能只停留在那一刻。 于是无穷无尽的岁月,在他抓不住的时候,从他的脑子里溜走。 一百年,又一百年,对戚柏来说,计数算时间,是在这里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最崩溃的时候,戚柏还会和创世方里的灾厄聊天。 可惜的是,留在创世方里的,只有灾厄没有意识的部分。 它似乎是灾厄的核,和创世方融为一体,它从不回应戚柏的话,就像在报复戚柏封印了它。 第一个千年过去的时候,戚柏已经尝试了所有自杀的方式。 他确定不会有人来救他了,无论是亚什,还是六千。 大概真如灾厄所说,他们进入这里的那一刻,就注定被世界遗忘。 所以戚柏想方设法地求死。 但没有用。 因为太阳一出来,时间又回到那一刻。 他毫发无损地醒来,带着无数个昨天的记忆,继续守着着停滞的世界。 于是戚柏终于在无尽的绝望中明白,在这里,死亡不作数,因此他活着,也正如他死去。 他放弃死了,但他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所以戚柏就开始爱上了睡觉。 做梦是唯一可以逃离时间废墟的办法。 他可以一连睡很多天。 在梦里重复着过去。 偶尔做噩梦,吓到冷汗涔涔,睁眼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时间废墟里,就突然哭起来—— 因为他意识到,噩梦比现实更加生动美满。 第一个万年过去的时候,戚柏并不知道。他已经放弃计时。 他从来不知道,漫长的人生是如此痛苦。 一个人守在一个一成不变的世界,永生的同时,也永远孤独。 …… 这一次,他的梦不知道做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时间废墟仍然是几万年前的模样。 戚柏的眼睛比曾经还要漆黑,但没有光。 因为这里的太阳是假的 ,它永远照不到戚柏的瞳孔里。 这时,大地忽然震动起来。 戚柏猛地抱住怀里的创世方—— 并非他尽职尽责地要封印这个坏蛋,只是因为他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倚仗,只能和一块冷冰冰的盒子相依为命。 戚柏不敢对任何的变化有所期待。 这些年,他从无数个梦里醒来,在日复一日中迎接睁眼那一刻的失望。 每个梦都美得让他以为是现实,但每次醒来,又是反复的陷入泥淖。 但下一刻,他看见太阳忽然落了下去。 这次,月亮没有升起来。 戚柏的手指不自觉地抠紧了创世方,因为太过用力,险些渗出血来。 日色昏聩,天地动荡。脚下的一切好像将要碎裂般摇晃起来。 戚柏猛地蹲在地上,闭上了眼。 如果三万年前的一切是场梦,那么现在,他终于要醒来。 …… 如果三万年前的一切,不是一场梦,那么陆谴终于记起来,他对一个人失信了。 借助着张厌吾身体中的旧祭,他们来到第六大陆祭台的那一刻,陆谴身体里曾属于神祭权杖的惩戒与复苏之力终于被唤醒。 他不再犹豫,开启了遗失在第六大陆的神明旧祭。 那一刻,所有回忆伴随着跃门的开启,开始涌入大脑、心脏、四肢百骸,每一滴血液都在为过去的种种而翻涌沸腾。 时间废墟打开的刹那,大地山川都开始剧烈动荡, 整个祭台被一阵诡谲的光所包裹,脚下的尘沙变成了晶莹的水,好像要将人淹没其中。 陆谴眼前一片刺目的白茫茫,但他仍然从这些虚幻如泡影般的光芒中,找到了他弄丢的一切。 他抓住戚柏的那一刻,撕裂的剧痛自心脏蔓延至全身。 - 三万年的时间,足够磨平戚柏的一切情绪。 无数次失望的等待,使戚柏学会了平静地接受所有结果。 被拯救,或者被遗忘,对戚柏而言都只是第二天睁眼的一场空。 直到风沙四起,空寂山谷中传来旷古的悲鸣。 大地山川在眼前坍塌,落日余晖在天边消散。 戚柏流下眼泪,但不是喜悦或兴奋。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被停滞的时间突然重新活了过来。 于是三万年的一切在眼前支离破碎。 耳边是呼啸的风,眼前是昏暗但崭新的世界。 戚柏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气,唯恐一切又如手中紧握的沙一般流去,所以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描摹着他所看见的画面。 但神祭的力量太强,而戚柏久违了这样的力量对冲,突然感到大脑一阵眩晕,在还来不及思考的时候,陡然失去平衡,整个身体直直向后倒去—— 在跌入万丈高台的那一刻,他好像看见有人从时空跃门的光里向他奔来。 戚柏伸出了手。 纵然已经失望了三万年,但戚柏依然认定,他能抓住他。 “你怎么,才来……” - 陆谴从未如此害怕过。 他把戚柏弄丢了。 从他还是亚什的那天,就将戚柏遗忘在这里。陆谴以为自己与世界没有联系,重复地过着自认为乏善可陈的人生。 可事实却是,他把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留在了很久以前。 而他竟然信誓旦旦叫戚柏等他。 这一等,是三万年。 是连陆谴也觉得漫长到令他痛苦的三万年。 “祭台倒塌了,整个大陆正在被卷入跃门,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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