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找到了。 * 听到这个声音,靖千江丝毫不再多想,立刻拨转马头,跟着对方便追了出去。 直到马儿都跑出去几步了,他这才想到,就在刚刚不久之前,这人还把本应滴酒不沾的自己灌了个烂醉。 他为人疏冷,原本也不是轻信的性格,偏偏明知曲长负狡猾,每回还是想也不想地先听了他的话再说。 如果这是前方是条死路,他跟在后头,也依旧不会反抗。 这样一想,心头竟骤然生恸。 ——天下地下,能让他关心则乱,明知不可行而偏要为之的人,只有一个曲长负。 他生,那自然没话说,实际上,即便他死,这种影响力也依旧执着地存在着。 靖千江心头千回百转,脚下却半点不慢,曲长负到了树林外面就弃马而走,他也从马背上跳下来,跟在后面。 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的小路上轰一阵碎石声响,噼里啪啦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靖千江立刻反应过来:“你在这边设下了陷阱?” 曲长负停下来,道:“是。” 靖千江拧起眉,压了一路的那股脾气瞬间就冒了上来:“你什么都算好了,所以说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了要灌醉我?你说那些话,故作的想念追忆,都是骗我!” 曲长负毫无愧色,轻描淡写地说:“意外什么,我骗你又不是头一回。” 这句能活活把人气死的话,乍一听好像冷漠到了极点,但偏生又裹杂着遥远过往的气息,几乎是瞬间将两人重逢之后那无形的陌生与隔阂彻底击碎。 随着所有的伪装和试探都不在需要,靖千江勉强维持的理智也彻底绷不住了。 是,曲长负经常骗他,还骗的光明正大,理直气壮,连死……名副其实的,连死,都不悔改。 在他跳崖的那一日之前,还特意来跟自己说,西北有一股流寇出现,已成规模,令他忧心。 他一说忧心,自己就上钩, 当时靖千江二话没说,亲自带兵前去围剿,两人约好回来再见,然而人在路上,便听闻噩耗。 后来在那无数个因为思念而难眠的夜晚,靖千江会不断思量。 他当时将自己支开,是否因为察觉到了齐徽的异常,才会做此安排。如果这样的话,他为何又不设法脱身? 曲长负这样做,单纯是不希望自己插手他和齐徽两人之间的事,还是最终希望他能远离京城纷争? “你对着我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都总是精心算计,让人分不清楚真假。你就是明明知道我每回都拿你没办法,才故意这样做!不就是想气我吗?想一次一次让我离你远远的?” 靖千江高声道:“我告诉你,不可能!” 他一把抓住曲长负的手腕,忍无可忍一般地说:“不管你怎样回避推搪,我最后都能找到你!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没关系!反正要死咱们总是一起,那就好了!” 曲长负一开始还想把靖千江甩开,然而话听到后面,他的眉梢也渐渐聚拢,问道:“你果真也是——” 后面的话,曲长负没有说下去。 但接触到他的目光,靖千江骤然福至心灵,几乎是一瞬间便也意识到了对方想说什么。 他一时错愕,后面的话便断了。 曲长负转过头来,两人分别带来的手下都站在旁边,已经被这场面惊呆了。 双方的手按在兵器上,都是欲拔不拔的,分不清楚主人是在争执还是在叙旧。 曲长负挥了挥手道:“都下去罢,清点人数,休整片刻。” 靖千江道:“听他的。” 等到双方的人都退下去了,两人相对无言。 经过这么一打岔,什么情绪都下去了。 曲长负不想听靖千江再嚷嚷,想了想,在他开口之前,低头咳嗽几声。 靖千江果然一听他咳嗽就揪心,抬眸只见曲长负的脸色与唇色都是雪样的苍白,那一肚子的气,顿时连点火星子都溅不出来了。 他反手扯开领口的盘扣,将外衣脱下来折了折,往地上一丢。 靖千江深吸口气,声音还有点僵硬:“坐下歇一会,你刚才跑的太急,好歹也把气喘匀。” 曲长负确认道:“你果真是重生回来的?” 他能这么问,本身就等于自己先已经承认了。 论惊讶,靖千江要更多一些:“我实在没想到,你也是。” 心中的猜测终于变成了肯定,那么除了靖千江以外,想必齐徽谢九泉等人,一定也是相同的情况。 确认了这件事,曲长负的心情并不美丽。 他觉得自己简直没地方说理去。 他辛辛苦苦做任务,目的就是为了换得这么一次重生的机会,结果这帮人——怎么回事? 没做事就干占便宜? 不劳而获还是蹭了他的运气? “……”曲长负一手抚额,叹气道,“万般皆是命,是我命苦。” 靖千江气还没消,一听他这么说,就忍不住道:“你——” 他想说谁让你不知道珍重自个,又想说曲公子,两辈子都栽你手里,我的命也很苦好吗。 可是话至嘴边,终究成了叹息。 曲长负见他没了下文,侧目看了靖千江一眼,靖千江摇了摇头,声音中多了一丝柔软的无奈:“算了,跟你争这些,是我脑子有问题。左右你无事,也便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来都来了,现在要撇出去也晚了,可否同我说说你的打算?” 曲长负手指在膝盖上扣了扣,终于道:“好罢!” 其实他设下这个陷阱,不光是要摆脱追杀,顺利回到京城,他更加需要确认拦路围杀自己的,会是哪一派系的人。 结果这回还真的钓到了大鱼——昌定王府被引出来了。 曲长负上一世曾多次跟卢家暗卫打招呼,对他们很熟悉,绝对有足够的把握判断这一点。 这时靖千江问起,曲长负便由宋家在前世的兵败讲起,说自己因此来军营调查原因,又发现了发霉的粮食。 他将事情的所有前因后果,都简单而完整地讲述了一遍,靖千江这才彻底明白过来。 他上辈子回到京城,被封为璟王之后,也见到了宋家兵败,朝野震动的状况。 只是他当时并不知道那是曲长负的外祖父家,便并未对此事的内情格外关注过。 直到现在,靖千江才意识到,曲长负应该是经历了宋家的覆灭之后,这才化名乐有瑕,到处漂泊。 他心里面拧着劲的一阵疼,忽开口道:“太子的姨母便是昌定王妃,你若要动卢家报仇,就会跟他对上。你,知道吗?” 曲长负道:“不管动谁,总会跟个什么人对上,不是这个也是那个,不重要。” 靖千江道:“不一样。上一世齐徽欺你疑你,此生也有可能成为你的阻碍……” 人能重生,但经历过的记忆不会被磨灭。 曲长负前世之死是他心中永远无法解开的魔咒。 当时的心伤、仇恨、绝望、愤怒,从听闻噩耗的那一刻起,就永远地烙在骨血之中,成为一道不能触碰的疤痕。 他沉默片刻,问曲长负道:“要我为你去了杀太子和昌定王吗?” 他这个提议实在是直接又暴躁,曲长负被问的怔了怔,而后倒忍不住笑了,唤道:“殿下。” 靖千江抬眼:“嗯?” 曲长负似带了几分调侃:“怎么多活了一辈子,倒没有以前洒脱了?曾经咱们不是说好,彼此之间互惠互利,各取所需,旁的互不相干。如今操心的越来越多,对你可没好处啊。” 靖千江怔了怔。 这个见鬼的约定,曲长负不说,他都快忘了。 两人都相识在彼此最倒霉的时候。 靖千江的母亲是摆夷族族长的女儿,当年同先太子相识,并订下终身。 可惜没等来对方接她回宫,先太子便已在战场上重伤身亡。 他从小跟母亲长大,因为是族长的外孙,倒也未曾受过委屈。 直到十一岁那年母亲重病,靖千江冒险出门为她采药,一脚滑下山崖,便碰上了当时跟亲人失散的曲长负。 曲长负救了他,这倒并非因为好心。 ——他拖着靖千江去卖了老族长一个人情,在摆夷族换了一片栖身之地。 他虽然留了下来,但靖千江知道曲长负不喜欢这里,也从不会属于这里。 摆夷族向来排外,他又是个清冷性子,好像对什么都十分厌烦似的,从不爱搭理这些族人,当然也包括自己。 但靖千江作为族长唯一的外孙,曲长负是族长请来的客人,再怎样疏远也在同一个院子里住着。 乃至后来母亲去世,外祖父去世,最后身边留下的“家人”,竟只剩下这个凉薄的伙伴。 他们相依为命,又似乎怎么都热络不起来。 “互惠互利,各取所需”,对于靖千江来说,其实更像一个维系两人关系的保障。 毕竟谈情分,曲长负从来都嗤之以鼻。 曲长负说他原来洒脱,可一晃这么些年过去,靖千江又有哪次真正做到过,能真的去不关心、不在乎这个人? 只不过年少气盛的时候,多少还想遮掩一些,现在他活明白了,懒得装了。 靖千江道:“因为原先总觉得……你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如今方才发现,似乎从未认识过你。” 那时不知道你的身世,不了解你的过去,也摸不透你的心思。 只知道莽撞的靠近,却将人越推越远。 这一世重新来过,总得做的更好一些吧。 他眉间泛起一抹郁色,唇角却带笑:“可能是活了两辈子,老了,容易感怀。” 这个桀骜锋利的少年似乎改变了很多,曲长负抬起眼睫,仔细地打量他。 一缕微风穿林而入,月下有海棠香气,流水响动。 景色朦胧幽微之处,亦仿若对方眼底,情意绵绵。 或是因夜色太浓,或是因清风未冷,或是因这一刻的空气中浮动的花香,让他突然想多问一句跟自己目的不相干的话题。 “你怎么死的?”曲长负忽然道。 靖千江说:“有一天,躺在床上,闭了眼,就没再醒。” “也算是善终。” 曲长负漫漫地说了这一句,心不在焉也似,站起身来,抖落满身清霜月色。 他说:“杀人的事多谢璟王美意,只是这场较量我还想玩到底。就先不必了。” “时间差不多了,走罢。” 靖千江拉住曲长负,问道:“你如何进城?” 此时已是半夜,城门要到第二日天明才会重新打开。 曲长负道:“有办法。” 他说有办法,那肯定是真有,靖千江略一沉吟,说道:“前方应当再无危险,那你路上小心,我回军营去,免得有人趁机纵火,销毁证据。” 他想的倒是周全,曲长负发现,靖千江是当真十分认真地,也在琢磨着怎么搞卢家。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57 首页 上一页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