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禅的脸也黑了,恨不得把朴豫智扔出窗外,他掂量片刻,只好说:“不嫌弃的话,盖我的吧。反正也是双人床,先凑合一晚,明天我让他好好给你道歉。” “道歉倒是不用,他不是有意的。”顾羡停了停:“你,不去休息?” 安禅干笑两声:“你先去睡吧,我还不困。” “那我用你的被子了。” “你不嫌弃我就行。” 看着顾羡的背影,安禅不由得回想起白天时的排位,游戏中每一处细节不断在脑海中回放,顾羡的操作习惯,顾羡的对线思路,顾羡的打团风格,安禅把衣兜里的U盘接入电脑,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时不时会在笔记本上写上几笔。 顾羡不知道安禅究竟是什么时候才回房睡觉的。第二天清晨,他被一阵细碎的奇怪声音吵醒,他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早晨六点半,厚重的窗帘将窗外的阳光完全盖住,房间里依然漆黑一片。他摇了摇头,迫使自己清醒,终于听清了吵醒自己的声音是什么。 是睡在他身边的安禅。 在面对安禅时,顾羡本就一脑门的不满,此时更是烦躁不堪。他翻了个身,刚要叫醒安禅,却发现事情不对劲。 这并不是磨牙的声音,在他的记忆里,安禅也确实没有磨牙的习惯。 安禅是在发抖。 安队长穿着宽松的睡衣,显得身躯更加单薄,他侧卧着缩在一起,身上只盖了一个被角。他没有磨牙,而是发抖。 顾羡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搂过去,将自己这边的被子盖在安禅身上,安禅果然不再发抖,无意识地往顾羡的方向靠了靠。 从顾羡的角度,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安禅的侧颜,他眼角旁的痣,甚至是左耳常年佩戴助听器留下的痕迹。 顾羡愣住,满腔的火气消了个无影无踪。他静静地看着安禅,伸出手,放在了安禅的面前,感受着均匀的鼻息。 还活着,安禅还活着。 这种感觉很微妙,恐怕全世界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体会到顾羡的心情。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DDM,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安禅。 如果他说出实话,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个疯子,不会有人相信他正在经历的事。 顾羡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至少不是这个时间线上的人。 他早就过了十八岁,也早就离开了DDM,他在国内国外的比赛中都拿到了冠军,他的比赛成绩完全可以与安禅媲美,而不是敖礼口中的弟中弟。 他与安禅早就分道扬镳,甚至在他走的那天,他还对安禅说了相当重的话。 他居然还记得那时的场景,他收拾着行李箱,看也不看安禅一眼。安禅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像是做错事了的孩子。 就在顾羡准备离开时,安禅说道:“去了新队伍也好好打。” 本来只是一句客套的话,顾羡却难得地爆发了。 他回过头,直视着安禅的眼睛:“不用你提醒,我会的,毕竟新队伍里没有混吃等死的躺赢选手。” 话音刚落,安禅全身一僵:“小羡你……” “更没有只会刷兵清线混助攻的‘功能性中单’。” 说完这句话,顾羡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不知道安禅听到这句话时的反应,他也没必要知道。从此他与安禅连见面都不会再有,就算见了也是赛场上的对手,他为什么要一个不必放在眼里的对手过度关心。 只是他没想到,这会是他对安禅说的最后一句话,在顾羡的人生里也是,在安禅的人生里更是。 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就在顾羡身旁熟睡着的,由于怕冷而发抖的安禅,就在三天前,顾羡参加过他的葬礼。
第五章 三天前,二十五岁的顾羡登上飞往外地的飞机。 窗外是明媚的艳阳天,与顾羡阴沉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待飞机落地,顾羡走出机场,出租车司机热情地招呼他,顾羡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松动,沉声道:“去殡仪馆。” 司机僵了僵,看着这位穿着深黑色外套的年轻顾客,决定不再多问,火速将人送到目的地后又火速地离开。 顾羡走进殡仪馆,按照记忆里的信息找到他应该去的那间礼堂。 与其他逝者的礼堂不同,这间屋子里只有零星几人。顾羡默默地将手里的菊花放在地上,对着遗像深深鞠躬,刚直起身体,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高文石满面倦容,眼角还泛着红,苦笑着与顾羡打招呼:“我没想到你会来。” 顾羡微微点头示意,就算是打过招呼了:“毕竟同事一场,我应该来的。”随即,他顿了顿,反问道:“他们呢?” “你问其他人吗?现在是休赛期,大多数人都回家了,小明也和椰子去了韩国旅游,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小明和我说,椰子哭得很伤心,饭都吃不下。” “他跟安禅倒是关系好。” “那时当然的,如果不是安禅带他,他可能在中国坚持不下来。” 顾羡微微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那时候你还没打职业,不知道这些事也正常。椰子刚来中国的时候不到二十岁,语言不通,水土不服,生活得蛮辛苦。小明那个人你也知道,他只对熟人好,对陌生人没有那么多耐心。他看椰子不是生病就是呕吐厌食,就觉得椰子娇气,再加上椰子以前在韩国做过练习生,他就觉得椰子根本不是真心想打职业的,就是想炒作。那段时间他们两个天天吵架,DDM的房盖差点让他俩掀了。” “……”顾羡还真不知道这些,他进队的时候,朴豫智和郑明朗已经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了。 “当时安禅就跟幼儿园园长似的,天天哄孩子,他还专门去学做了韩国那些拌饭和汤给椰子。后来椰子逐渐适应了,他自己反而生了病,高烧烧了快半个月。”说着说着,高文石苦涩地笑了一声:“多少人都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越是拼了命想生活的人,越是难以如愿以偿,哪儿有什么公平。” “你觉得安禅是拼了命想生活的人?” 面对顾羡的疑问,高文石沉思许久,终究没有正面回答。 “你们的人生完全不同,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只是你没经历过,所以不可能对他感同身受。”高文石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的人拥有一对善良开放的父母,他们允许孩子放弃重点高中的职业出来打游戏,还有的人连葬礼都没有亲人参加。” 高文石的话没有使顾羡改变想法,正相反,他厌恶高文石说这句话时的态度。他始终认为一码归一码,或许安禅的原生家庭十分糟糕,或许安禅退役后的生活十分艰难,但这些都不是安禅在役时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理由。 顾羡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够称得上在电竞圈努力生活,但他可以确定,安禅一定不是。 有些话被高文石说出口就显得格外可笑,只是顾羡没有心情与他争论,毕竟逝者已逝,多说无益。况且他已经长大许多,再没有初入赛场时的一腔热血,为人处世也圆滑许多,他懒得去讨好,至少做得到不去主动得罪。
仔细想来,他主动得罪过的人,其实只有安禅一个。 安禅的遗像挂在正中央,遗像中的他依旧穿着DDM的队服,嘴角勾着浅浅的笑。 顾羡认出了这张照片,这是他来到DDM后第一次拍摄宣传照,安禅在镜头前的表现很不自然,最终选用了摄影师抓拍的这一张。顾羡看着照片,心中逐渐翻涌出一股按捺不住的情绪,他开始变得烦躁,甚至是恼怒。这种情绪没有源头,像是凭空出现似的,堵在心口,哽在喉间,压得顾羡喘不过气。 他不断告诫自己,你与安禅只是前同事,前队友,你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安禅年纪轻轻就长辞于世固然可惜,可他不值得你激动,不值得你浪费任何情绪。如果你实在无法克制,还不如尽早离开这里。 顾羡与高文石道别后,匆匆奔向机场。他在机场外的咖啡厅点了一杯咖啡厅,试图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扶着额头,心里乱作一团。 高文石告知顾羡,安禅死于熬夜引发的猝死,具体点说,死于熬夜打游戏引发的猝死。死亡地点也不算体面,是一家价格低廉的网吧,网吧内甚至没有无烟区。据网吧网管回忆,安禅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来他们这儿上网,每晚都是高强度地打游戏,一打就是一整夜,等包夜的时间过了,安禅就会离开,等到夜深时再来。 得知安禅死因的人都忍不住怀疑安禅的精神状况,他是不是疯了,就算他的谢幕战打得十分落魄,可总不至于落到这副田地。就算不再从事电竞相关的行业,他打职业的几年赚到的钱足够支持他做一个小本生意。安禅在电竞圈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还真被一个退役之战彻底击垮不成。 然而,高文石说,安禅没有存款,没有房产,也没有车,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没有人知道他把钱花到了哪里去。安禅白日里在各处打零工,晚上就躲在网吧里打单子,昔日冠军竟把自己活成了困难户,这是连高文石也没想到的事。 顾羡相信高文石确实不知道,否则他怎么会让安禅落魄到如此境地?就算是和平分手,以高老板的身价,随便拔根毛也不至于让安禅沦落到如此田地。 顾羡对安禅的不满正是从他发觉安禅与高文石不寻常的关系开始。 顾羡不是对八卦感兴趣的人,却有外队队员主动嬉皮笑脸地凑到他跟前,语气暧昧道:“你知道安禅以前是打辅助的吗?” 看顾羡对自己的话秉持着漠然态度,那人不死心地继续道:“那你知道老DDM为什么走了那么多人吗?” 顾羡不耐烦道:“人事变动很正常。” “那是因为安禅是gay,天天骚扰他队友,人家受不了了才走的。” 那时的顾羡虽不见得多喜欢安禅,但他对恶意诽谤的行为十分不齿,刚要反驳,那人又说道:“以DDM以前的配置,辅助位栓条狗都能赢,他这种混分巨兽说转中单就转中单,你猜是为什么?” “你不要再——” “因为他跟高文石有一腿啊,傻小子。那是你队长吗?那是你老板娘。你不信?你出去问问,谁不知道安禅主动送去给高文石睡,高文石才愿意接DDM这个盘的。人家富二代又不搞慈善。” 使顾羡相信这些话的,却是安禅自己。 安禅在比赛中开始使用carry能力不强的英雄,中单璐璐,中单索拉卡,连路人局中都会被嫌弃的软辅却成了安禅的常用英雄。安禅的击杀数越来越少,助攻越来越多,每一次赢下的比赛几乎都与安禅没有什么关系,MVP总是落在顾羡的头上。而DDM却在这种队长的带领下成功晋级顶级联赛,顾羡冷漠地看着欢呼的队友们,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高文石请大家吃饭,举着酒杯对安禅道:“DDM实现王者归来的第一步,我这投资没失败,得敬阿禅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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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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