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鸿山和公安握了握手：“家里乱糟糟的让你见笑了, 主要还是因为昨天的事有了结果, 想请你过来做个见证, 之后咱们跟你去做个笔录。”
“没问题。”公安同志扶了扶帽檐, 许鸿山将那块手帕交过去，两人低声说了什么, 公安连连点头。
王丽霞则一头雾水，她只是威胁乔晨并没有想过直接相认，废话，不然许家觉得乔晨有二心不养她了怎么办，再说当年私奔的事让人知道了, 就连徐鹏也甭想到许家来, 两家情分浅薄，靠的都是梁倩芳和徐鹏那早死妻子的姐妹情。
那值几个钱啊！
徐鹏更是忐忑，恶狠狠瞪着徐燕飞, 现在他是真的想揍她一顿。
公安清清嗓子问：“谁是王丽霞？是你吧？昨天就是你在饭店门口威胁勒索乔晨要走了四百八十块钱，是吧？”
“我——”
乔晨举手, 白皙的手腕中央上还残留一点青紫，她皮肤就是如此, 碰一下就会留印子, 王丽霞昨天攥得紧, 指甲用力时也掐过她的皮肤。
“昨天许同志带乔晨到我们派出所报案, 另外举报你现在用的是假身份，你真名叫王红英，早年跟人私奔到外地之后改了身份名字，今天上午我们查到你老家户口还是叫王红英，你现在用的身份证是怎么来的？有没有用假身份的情况？”
王丽霞眼前发晕，报案？她不过跟乔晨要了几百块钱，乔晨报案抓亲娘？
许思苧和徐燕飞愣愣看着公安同志捏在手里的手帕，刚刚是亲手送上了王丽霞勒索乔晨的证据，不对，这几个大人怎么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徐燕飞看向乔晨，乔晨眨眨眼睛表示她真的很无辜，她又看向许思苧，不是许思苧说乔晨在家里紧张兮兮还偷偷跑出去不说见什么人么？
许思苧觉得确实如此啊！
可是为什么会报案？
许鸿山给她们解答了疑惑：“晨晨早就跟我们说王丽霞电话里威胁恐吓她，开始我们觉得是误会，王丽霞、不，王红英消失多年不会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可孩子说的真切，我们怕调查王丽霞会打草惊蛇，就从老家请来一位认得王红英的老人来辨认，他们当年是邻居，对王红英印象深刻。”
一直站在人后不言语的方奶奶面色如常的走上前来，她和十多年前变化不大，王丽霞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后退。
方奶奶从开始就沉默寡言，但抬头时双眼利如雷电：“她就是王红英，早年嫁给乔远生了乔晨，在乔晨三岁的时候和从前的情人私奔了，村里人都知道。”
什么？许思苧猛地瞪大眼睛，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两天她都不知道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怪不得！
王丽霞见到方奶奶又仿佛前婆婆的模样就站在眼前，她下意识大骂：“乔晨，你——你简直没良心！我是你亲妈，你这么害我！”
乔晨张口要反驳，许鸿山把她拉到身后，义无反顾的挡在她身前：“王丽霞，你自己做人道德败坏，何必来指责晨晨，我警告你，别想在我家欺负我的孩子，你还是先跟公安同志说清楚勒索我女儿的事吧。”
乔晨默默盯着许鸿山宽厚高大的身躯，用力眨眼睛忍下泪意，她不可以在王丽霞面前露怯，梁倩芳直接把她抱在怀里，小声说别怕。
但这在王丽霞看来无异于是阴谋：“他们家想让乔晨和我断绝关系所以诬赖我，他们要抢走我的女儿！我没拿乔晨的钱，再说乔晨哪有那么多钱！”
“倒打一耙？”许鸿山冷笑：“你跟晨晨勒索的那笔钱有一本是我爸妈给她的零花钱，晨晨记得所有钱的编号，你要是想要更多证据也没问题，咱们去公安局说。”
别人心情且不说，徐鹏是真真正正的怕了，他能和许鸿山搭上话完全凭借早死的妻子和徐燕飞，哪能知道再娶一个妻子是抢了许鸿山好兄弟的媳妇，他当即狠狠瞪了王丽霞一眼示意她别说话，又深恨徐燕飞多事，非要揭穿这个事实。
亲爹倒霉了，徐燕飞能有好日子过？
“公安同志，鸿山兄弟，这事儿就是个误会，我现在就回家把钱拿回来还给晨晨，真没有勒索这回事，是王丽霞她发疯！”
许鸿山并不客气：“可是你女儿徐燕飞捡到就是晨晨昨天包钱用的手帕，你妻子勒索乔晨，你女儿污蔑我女儿私下给王丽霞许多钱，这怎么说？”
徐鹏慌里慌张：“徐燕飞也是胡言乱语，她就是觉得我家里一点矛盾冤枉她才跑到这儿，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别信她说的。”
说完上前一步将徐燕飞拉到中间：“你自己说到底因为什么！”
徐燕飞感受到他手下狠狠用力，无非是在暗示她说清楚这件事，不然她怕是连家都回不去了，可徐燕飞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确定许家从前根本不知道乔晨和王丽霞的关系，而梁倩芳又是个敏感心软的性格，如果一手养大的女儿偏向生母，她心里会不舒服，那徐燕飞就有机会慢慢让梁倩芳偏向她，就算不能和乔晨比肩，至少能顺利和许文林在一起，日后徐徐图之。
所以徐燕飞早早就准备好了对付乔晨和王丽霞的方案，家里让徐鹏逐渐信任她，为难王丽霞，王丽霞和娘家不亲，数遍新川最有力的靠山不过一个乔晨，依王丽霞坏事做尽做绝的性格，就算乔晨不喜欢她也绝对拿她买办法，只要乔晨和王丽霞服软再加上天生的母女关系，她的计策绝对可以成真。
可是照许鸿山说的，他们早就知道了。
是在什么时候。
徐燕飞抬头看乔晨，乔晨一笑，淡然平静。
难道就是她和段肃捷表白失败之后？再回想乔晨刚刚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要坐实她刻意说给许文林听的话漏洞百出，不可能，乔晨怎么会主动说明自己的身份？！
到这个地步，梁倩芳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她也知道许文林对徐燕飞的感情，可她没想到徐燕飞那么有心眼，那些欲言又止的话分明就是离间她和晨晨，她自问对闺中姐妹的女儿还算可以，总不至于给自己招个麻烦回家吧？
乔晨最后粉碎了徐燕飞的幻想：“从公园回来之后我就和我爸妈说了，对不起，燕飞，也许你不相信，但是我和王丽霞没有半点母女感情，你和她之间的矛盾我无能为力。”
她又看向许鸿山和公安：“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我以后无论怎么样都不想和她任何瓜葛，这也是我亲生父亲的决定。”
当年的事乔晨很多都不记得了，但她后来听许鸿山说过，乔远在知道王红英和人私奔之后就上报解除婚姻关系了，而乔晨从来只当生母已死。
“我生了乔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许家凭什么抢走她？”
她再不争取，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方奶奶咳了一声，平心静气的问：“咱们村里都知道，乔远跟你结婚后津贴工资都给了你，你吃喝是在村里是头一份，就连当年私奔也是拿走家里所有的钱、粮食还有值钱东西跑了，你还想要什么苦劳？你要乔远的烈士补贴，还是晨晨的抚养费，不怕梦里你婆婆找你？”
前婆婆为人和气，可王丽霞想起她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还是会觉得心悸，她不愿意和方奶奶对话只胡搅蛮缠。
“乔晨，你亲妈被人赶出去你就有面子了？”
乔晨觉得可笑：“我只知道对你仁慈，就是我给我生父抹黑。”
王丽霞还想撒泼：“乔晨，你好狠的心！”
一直旁观的许老爷子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闭嘴！我许家没有你大喊大叫的份儿！”
他收敛锋芒多年，可到底是上阵杀敌拿着大刀砍鬼子的军人，此刻一怒倒教所有人都噤声。
“你们两个恬不知耻，别影响我家孩子！”许老爷子瞪视二人：“看在你生了晨晨的份儿上，这次勒索我们不和你计较，但是以后不准再纠缠晨晨，如果让我发现一次，别说新川、京北就连你们老家，我都让你呆不下去，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王丽霞被震住，她知道这位老爷子声望高，绝对言出必行，而徐鹏已经面如土色，这话一出他还这么在新川混？
“老爷子——”
许老爷子闭上眼睛不愿意看他们，许奶奶摆摆手：“晨晨这辈子都是我们许家的孩子，你们从我家出去吧。”
她又看向徐燕飞。
“闺女，你爹对你不好你还能打官司、找你亲妈家里帮忙，我们家不是断官司的地方，你也走吧。”
公安带头，他还要带王丽霞到派出所做笔录，许鸿山也跟了过去。
徐燕飞出门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许文林，可只看到许文林低眉顺眼安慰乔晨的身影。
“姐，你别生气，以后咱们再也不理这些人了。”
乔晨笑笑，不断点头，看也没看徐燕飞的狼狈。
至于许思苧，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变化，还被许奶奶拎到单独的小房间里去了。
第43章
越长大, 乔晨越是不常梦到小时候的事，一是人的记忆力有限，二是她当时太小确实对很多东西都不明白。
梦里乔晨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一个人站在破败的院子里到处都是雾气，朦胧的看不清东西, 跌跌撞撞的小孩子视线找到了王红英。
王红英在收拾什么东西, 乔晨就站在门槛上靠着门框盯着她看, 即便不愿意承认, 乔晨梦里还是喊了一声妈。
于是王红英扭头看过来时面容极具狰狞扭曲, 一张脸在面前放大，她眉毛眼睛鼻子还有脸上的痣都清晰刺目。
“死丫头片子, 看什么看，别学你奶奶！老不死的！”
掐的很疼，乔晨躲也躲不掉。
王红英提着东西走了，但那张脸却在乔晨眼前无限放大，她知道这是梦, 也知道这张脸将在她的梦中无限轮回。
乔晨一个人又坐了一会儿, 方奶奶从隔壁探头看，黄土摞的墙头矮趴趴，她从一处塌陷的矮墙直接跨过来。
方奶奶笑着问：“晨晨, 你奶奶病好了吗？”
就问了这一句，方奶奶不知怎么走了。
乔晨又陷入笨拙且漫无目的的乱走中, 她好似看到家里门板被人卸下来了，上面躺着一个人, 她绕开不敢走近不敢细看。
但梦里也没什么值得忧愁的事。
乔晨觉得自己在等待什么, 等啊等, 雾气中忽然走出来一个高大身影, 像爸爸，近了，那人在她面前蹲下，宽厚的手掌摸摸她头发。
后面的事情就不太清楚了，没有电视剧里满天飞的纸钱也没有吹吹打打的动静，那时候不兴这么办，一转眼他们到了坟地，看着一方小棺木下葬。
再然后，乔晨回到了城里，回到了熟悉的家，笼罩在梦里世界无边无际的雾气也消失了。
乔晨睁开眼睛，梦里无处托身的感觉消失，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坐起身开了台灯，轻轻拉开抽屉找出从没写过日记的日记本，这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五十来岁的妇人穿着俭朴，头上系着一块绿头巾，但黑白相机照不出颜色，她脸颊饱满眼睛明亮，依然保留着年轻时的美貌，妇人怀里抱着一个三岁多的小姑娘，懵懂不知的看向镜头，大约是害怕，睁大眼睛时还要依赖的靠在妇人身上。
妇人自知时日不长，特意带着小姑娘到县城仅有的一家照相馆拍照，这是乔晨和奶奶唯一一张合照，合照下面一张是乔晨早无记忆的生父，浓眉大眼，看镜头的眼神青涩开心。
最后一张是乔晨一周岁留念，黑白照片像素差劲，几乎看不清她裹在襁褓中的小脸。
乔晨来到许家慢慢懂事后许鸿山和梁倩芳将这三张照片交给她保存，她从不会在形象不整的时候翻开照片，这次是例外。
所以眼泪也毫无顾忌的落了下来。
乔晨关了台灯抱着照片重新躺下来渐渐归于平静，酝酿出来睡意之后听到客厅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悄悄将照片藏到毛巾被下面，门被轻轻推开，客厅灯光斜进来一角，梁倩芳走到床边看乔晨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轻轻叹息，摸了摸乔晨脸蛋额头一切正常又无声无息的关门离开。
许鸿山还坐在客厅沙发，泡了壶茶边喝边叹气，梁倩芳瞪他一眼，他才收了茶具回主卧，两人仍然小声讨论。
白天找了辆小汽车送方奶奶和方小齐去汽车站，回来家里也是一锅粥，婆婆教训了许思苧，人在屋里哭的晚饭都没吃，可老爷子下令谁也不许劝，梁倩芳意思性的说了两句，许思苧执意和二老闹别扭，她也没热脸贴冷屁股。
“晨晨没事吧？”
“还行，她睡着没动静，不像小时候刚来咱们家动不动就做梦吓着。”
“老爷子还生气呢？”
“好点儿了，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就是气这回让人摆在台面上落晨晨的面子。”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梁倩芳气恼：“还不如一放假就让他们俩去京北呢，省得来这一出，暑假也玩不好了。”
许鸿山乐了：“刚一放假我就和你说过，你不是不放心？”
那可不，梁倩芳担心孩子去了受委屈，谁知道许思苧从京北过来也是个祖宗啊，晨晨哪儿惹着她了。
“就算爸妈对晨晨好点，可她一个在京北，咱们可是常年见不着，思苧白天那样子就是等着看晨晨遭殃。”梁倩芳庆幸当初晨晨刚接到王丽霞的电话就跟他们说了，他们还听过一回，当即着手查王丽霞的身份，对这个人的人品有一定认知，要不然今天忽然来这一出，晨晨更难受了。
许鸿山颔首：“妈说不让和徐燕飞来往也不是针对你，她是生气晨晨被人算计。”
梁倩芳不大好意思：“我当然知道，说到底是咱们当时太心急，说了一句认干女儿让人记心里了，徐鹏在那儿杵着，就算认了干亲我也不会掺和人家家事啊，还和文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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