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随,“……”
司空见他没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忙又解释说:“小的就是觉得,桑二郎看上去挺难过,但他这种难过,像是对着兄弟朋友,甚至是邻居熟人……不像是对着爱人。”
凤随呆了一下,暗想这也能看出来?!
但当他回味刚才与桑二郎照面的情形时,又觉得司空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儿道理。因为桑二郎给他的感觉也只是悲伤痛惜,却并不是伤了心的哀痛模样。
凤随摸了摸下巴,暗想这倒是有意思了。
难道他与莹娘子之间并不是那种关系?!
仵作这个时候又走了过来,神色稍稍有些犹豫,“大人,刚才验尸的时候,小的将死者的身体翻了过来,发现……”
凤随和司空一起看着他。
仵作就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死者小腹微微有些隆起……还有一些其他的特征……总之,小的判断,这位娘子已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孕了。”
凤随与司空对视一眼,转头问仵作,“确定?”
仵作肯定的点头。他在大理寺做这一行也有小半辈子了,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区区一个有孕的妇人,怎么可能会验错。
司空就小声跟凤随嘀咕,“这个桑二郎看上去可不像是傻子。”
“有话直说。”凤随淡淡瞥了他一眼,“又不是聊八卦,别跟个碎嘴老婆子似的。”
八卦这个词儿,还是跟司空学来的。
司空一乐,想起陈原礼几次三番的提醒,连忙又把表情绷住,小声说道:“桑二郎应该知道莹娘有孕的事。老仆也说,他买的是手脚勤快的丫鬟。”
丫鬟年纪偏小,不大懂事,自然也就不会对莹娘身体上的变化有什么怀疑。而且莹娘到了夜间休息的时候,不让丫鬟们陪夜。他们方才还猜想她是因为要与二郎私会,不想有旁人在场。现在想来,应该是不想让丫鬟们发现她怀孕一事。
而且老仆夫妇俩也轻易不进内院,桑二郎的这番布置,怎么看都是在替莹娘子保守秘密。
桑二郎很快就从正房里走了出来。
凤随和司空留神他的表情,果然就见他眉宇之间一派愤慨之色,却并无男女之间缠绵的情谊。
凤随也懒得再将这些人都拖去大理寺衙门问话,直接现场办公了,“桑二郎,这个女子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桑二郎垂着头,神情有些犹豫,倒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
凤随正要再问,就见司空站在下首的位置,悄悄的给他使眼色。
凤随左右看了看,一院子的衙役下属,还有桑宅的老仆夫妇和莹娘子身边伺候的两个小丫鬟,也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凤随想到仵作说莹娘子已有身孕的事,怀疑这女子牵扯进了桑家的什么隐秘事情里,桑二郎或许就因为这个原因,才不便当众解释。
司空见他沉吟不定,就小声说:“大人,要不进屋里问话吧。其他人就在外面守着。”
凤随点点头,对陈原礼说:“你们俩跟进来。原礼手快些,正好做记录。”
陈原礼便安排好手下的衙役侍卫,自己跟司空一起进了东厢房。
第54章 救美
在这个小跨院里,莹娘子住正房,两个丫鬟住西厢房,东边的厢房就空置了。平时放些不常用的家什摆设,虽然平时也常有人打扫,但因为许久没人居住,空气里还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尘土气。
凤随在圆桌边坐下,示意其他人也都坐下来说话。
陈原礼铺好了笔墨纸砚,危襟正坐,目光炯炯的注视着桑二郎。
司空也在看他,不过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些好奇的成分。凤随就觉得刚才没有说错他,看看他这副样子,还真像是碎嘴的邻居等着听八卦。
凤随就觉得,这小子有时候挺精明,大多数时候看上去都有些傻乎乎的。
“说吧。”凤随的目光落在桑二郎的上,“你将莹娘子安置在自己的私宅,到底为什么?”
桑二郎仍然垂着头,脸上却多了几分愧色,“这件事本来不该小的出头,小的只是一时气不过,想着莹娘子这样的弱女子,遭了难的时候没人帮一把,她可就真没有活路了……”
凤随忍不住又看了司空一眼,心想好吧,就算这小子时常会冒傻气,但的确是个细致的人,无论是勘验现场还是看人,他往往会注意到一些别人不易察觉的细节。
桑二郎偷瞟一眼凤随,懊恼的说道:“这件事说起来就牵扯到了小人的阿娘。莹娘是她身边服侍的人,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做事细心,手艺也好,阿娘房里的针线都是她带着几个丫鬟做的。小的尚未成亲,房里也没有伺候的人,平时身上穿的衣服、房里用的床帐被褥之类的东西,也都是莹娘在做。”
凤随便问他,“桑娘子对她如何?”
桑二郎很肯定的说:“她六七岁上就被家人卖了,一直跟在阿娘身边服侍,阿娘很信任她。”说完,又忙忙的补充一句,“小人的阿娘性子柔和,从来不打骂下人。”
凤随若有所思,“你继续说。”
桑二郎就说:“月前小的去阿娘那里请安,听阿娘说她打算把莹娘放回家去,小的很是意外。因为以前也有人问过莹娘的终身,阿娘说要留着她服侍小的……明明说好的事情,怎么能轻易变卦呢,小的不服气,就跟阿娘吵了起来。”
凤随,“……”
这愣头青。
桑二郎也从凤随的眼里看出了这一层意思,连忙解释说:“并非小的不孝,故意顶撞阿娘,而是莹娘子家里父母都没了,只有一个大哥,还是个烂赌鬼。莹娘子真要放回去,怕是要被这大哥再转手卖了!若是卖到什么下三滥的地方去,岂不是害了她的命?”
凤随有些无语,“你都能想到的事,你阿娘怎么会想不到?”
桑二郎垂头丧气的说:“小的当时只顾着生气,没想到这一层。还以为阿娘听了家里的闲话,所以对莹娘有所误会……”
凤随打断了他的话,“什么闲话?”
桑二郎露出迟疑的神色,眼神左右乱瞟。
“这两人都是本官亲信,你不必担心他们会传出什么闲话。”凤随说着,嘱咐陈原礼,“与案情没有直接关系的信息,也不必写在供纸上。”
陈原礼果然将手中毛笔放下了。
桑二郎抬头,见这几人神色都挺正常,并没有等着看笑话的意思,一咬牙说道:“也不知莹娘子得罪了谁,家里下人都在偷着传她的闲话,说她想给阿爹当小妾,还说某某日阿爹过来找阿娘议事,结果阿娘没在房中,莹娘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主动跑过去朝阿爹献殷勤……总之就是这一类的闲话。”
凤随刚才也注意到了莹娘子的长相颇清秀,要说她动了想留在桑家做妾的念头,倒也不算没有本钱。
有钱人家的大丫鬟见惯了富贵生活,很多人都乐意留在主家做妾,不愿嫁出去过清苦一些的日子。
桑二郎见凤随的神色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连忙解释说:“莹娘子没有这念头!阿娘早就说过要让她来照顾小的……她何必去跟阿爹献殷勤呢。”
凤随点点头,他听明白了桑二郎的意思。他年轻英气,莹娘跟着他的话也是做妾,同样都是妾,没道理放着年轻的郎君不要,反而去给个中年男人做妾。
这么说,好像也是有道理的。
凤随这么想的时候,就听司空很认真的问桑二郎,“你觉得你比你阿爹年轻英武,但或许站在女儿家的角度,会觉得你的阿爹更有成熟的魅力,或者说他比你更有钱,有权。这都是他的优势。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桑二郎张口结舌的看着司空。
凤随和陈原礼也都有种想要扶额的冲动。
这种话……这样直白的说出来真的合适吗?!
桑二郎却很快冷静了下来。或许是司空的神色太认真了,这就给了桑二郎传递出了一种“咱们在讨论问题”这样的学术气氛。
于是桑二郎也认真的考虑起了他说的这种可能性。
片刻之后,桑二郎还是摇了摇头,“莹娘子不是那样的人。她一直跟着阿娘,阿娘也早说了会安排她的终身……不是放到小的身边来,就是嫁给田庄上的管事……阿爹在的时候,她从来都不说话的。”
桑二郎的叙述稍有些凌乱。他不知道该怎么让这些公差相信莹娘子的人品了。
凤随觉得话题稍微有些偏,“你方才说,你阿娘打算把莹娘子放回家去,你跟她吵了一架……后来呢?”
桑二郎因自己的辩解并没有让他们相信莹娘子的人品而稍稍有些沮丧,耷拉着脑袋说:“小的从阿娘那里出来,就跑去找莹娘子,她就求小的救救她。她说……她离开桑家便没有活路的地方了,求小的收留她。”
凤随的目光扫过司空的面孔。他因为桑二郎所说的“收留”一词,而想到了司空所做的那些事。
这个桑二郎,也是心软念旧的人。
凤随便问她,“那你知不知道莹娘有身孕?”
桑二郎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莹娘子说了。但她不肯说害了她的人是谁……”
说到这里,他也意识到公差们还是会怀疑到桑掌柜的头上——家里三个男人,除了桑掌柜之外,还有两位郎君。而桑家的大郎,听说与继母和弟弟感情不怎么样,除了年节,几乎不与他们打照面。
当然,桑家还有男仆,这些人也是有嫌疑的,需要一一排查。
莹娘子搬进桂花胡同之后,桑二郎每隔数日会过来看看她,偶尔也会留下来过夜。但据他自己说,每一次他都是在西跨院陪着莹娘子吃点儿宵夜,然后就回主院去住了,不曾在西跨院里留宿。
这一点,西跨院的两个小丫鬟无法肯定,唯一的证人就是桑二郎身边的小厮。
不过小厮与桑二郎关系太亲近,他的证词,真假还有待验证。
司空对桑二郎的第一印象是率直,但一番口舌交涉之后,这一点印象就变了。他开始觉得这位桑家的二郎并非毫无城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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