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青年几乎是静默地搂着蜂的围脖, 他的后腰被蜂巨大有力的虫肢禁锢地生疼,感觉几乎要勒到肉里,但他没有任何的抱怨,只是满目担忧地望向不远处橘红光幕之下的末日之象。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到现在,他的心脏一直抽痛着,就好即将发生什么无法改变的灾祸……
铺天盖地的火海之下,那些涌动的岩浆比顾栖所想象的还要夸张和糟糕,或许是因为这颗星球上相互连接、相通的火山太多了,以至于在一座山爆发后,所有的、顾栖所能肉眼可见的山均被带入了相同的境况。
赤红、中心冒着橘黄色微光的热流因为山体的高度和角度流速极快,空中满是因为巨大压力而喷涌出来的火山灰、火山碎石……又是一次闪躲,顾栖眼睁睁地看到那块砸下来的崩碎石块砸死了一只惊恐的野兔。
血肉横飞,只在瞬间。
躁动的野生物流冲散了低阶虫族们,但它们就像是提前说好了一般,总是以虫母的安危和目标为准,即便各自分散到几处,也依旧坚守着骑士的职责,用尽一切方法替怀抱着虫母的蜂开着路。
于是当一只巨型丛林野牛撞开挡在身前的巨木、猛然出现在顾栖惊恐的视线中时,同样巨型的天鹅绒蚂蚁从另一侧顶了出来,那不相上下的体型轰然相撞,摇摇欲坠的巨木也在瞬间惊动的烟尘以及又一次飞来的火山熔岩下“轰隆”一声砸了下来。
“——石榴!”
虫族的血液是什么颜色的?
那顾栖一定会回答是红色的。
是鲜红的,红到刺目的,红到能侵染整个世界的颜色。
野牛尖锐的角撕裂了石榴的虫腹,原本柔顺、天天被顾栖当作是床的皮毛杂乱一片,被黏腻、温热的血液糊成一团,它整个饱满的虫腹都瘪了下去,一边是顶破外壳的野牛角,另一边是横压下的巨木,甚至那连接着胸与腹的位置都被飞溅的岩溶灼烧着。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当顾栖想要尖叫着去把石榴拉起来时,他已经被蜂按着脑袋继续往远处逃离了。
他在烟尘中喊着“石榴”的名字,可蜂没有停,也不能停。于是顾栖只能看着,他看着天鹅绒蚂蚁那对尖尖的小触角逐渐耷拉,机械感的巨大复眼也逐渐暗淡无光……喷涌的熔岩还在继续着,还不等顾栖再看一眼,数块石块夹着灰沙因为巨大的压力而从火山口迸射而出,像是被倾倒下来的垃圾,彻底淹埋了石榴的身形。
低阶虫族再怎么强大,也抵不过大自然诞下的天灾。
勇士的墓早已被火海淹没,可顾栖还记得石榴的温度、记得石榴毛茸茸的虫腹、也记得石榴陪他一起躺在湖岸上晒太阳的悠闲午后。
那些回忆还未曾褪色,但另一位主人公却彻底消失在了那片滚烫的土地之下……
因为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被喷涌而出的火山灰,顾栖的脸也早已经变成了花猫的模样。当他毫无所觉流出泪水的时候,那些烟尘与晶莹混合,掠过下巴,落在了成窝的锁骨里。
无声无息的哭,上一次是为演戏,而这一次却是无法抑制的悲。
顾栖悄悄地将脑袋埋在了蜂的围脖里,当泪水打湿绒毛的同时,他在心中祈祷着——祈祷着神明再看他、看它们一眼,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地度过这场灾难……
但神明似乎也被喷涌的火山隔绝了信号,不曾收到来自信徒的请求。
远方,山体上生着的裂隙进一步扩大,最初是手指的宽度,但只在几十秒内,宽度成倍地增加,即使隔着数百米,都能看到如断口、疮疤一般交错纵横在较为平缓的山体之上。绵延数十公里的裂隙如串珠状分布,滚烫的熔岩顺着裂隙冒出,它们在有坡度的山体上流动着,像张牙舞爪的恶魔追捕着山下逃窜的一切生物。
那是满山的火海,像是熔岩构成的巨型瀑布。
漫天黑沉沉的烟气在氤氲着,一切的生物上都落着一层火山灰,大张旗鼓的岩浆奔腾着从黑色岩石下的缝隙中溢了出来,它们快速流动着,炽热蔓延过半山腰,逐渐涌入了蓝绿色的冷杉木丛中。“滋滋”的炙烤声不绝于耳,那新生的草芽、嫩枝在红色的河流之下化为灰烬,顷刻间便失去了生命。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精贵。
一路上,顾栖已经不知道陪在自己身边的低阶虫族还有谁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无用的累赘,藏在蜂的怀里,只能睁着眼、掐着喉咙看一只又一只的低阶虫族为自己开出一条道。
长相狰狞却格外害羞的大蜘蛛挡住了从山林里冲出来、正发着疯的巨熊,漂亮地像是玉雕般地兰花螳螂扛起了唯一通向湖边却骤然倒落挡住通道的巨木……
于是一路走,伙伴一路的少,每一次抬头回望的时候,顾栖总能看到熟悉的影子挡开着什么、扛起了什么,而他则被蜂抱着畅通无阻,曾经短短十来分钟的路程却变成了最难熬的折磨。
穿过四处飘着火山灰的冷杉木丛林,受环境的限制,蜂只能小心地悬在地面上十几厘米的低空中穿梭,身后数量越来越少的低阶虫族们跟随着,顾栖终于在熟悉的灌木丛后看到了女神遗落在这里的梳妆镜。
那片湖下是洞窟,洞窟的另一侧是秘密基地、是断崖,当顾栖随着低阶虫族们从它们所开拓的另一条路穿越过去时,却发那火山通道原来早就藏身于断崖的另一侧,此刻正从那巴掌大的裂隙中冒着滚烫的流体。
他们赶来的速度不慢,但熔岩的速度却很快,发红的基性热液从微微拱起的小坡而下,目标正是基本完成修理的小型星舰。
“等——”
话音未落,萤石冲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把熔岩与星舰隔开,炽热的流体被虫身阻隔,呲啦的烧灼声几乎刺激地顾栖大脑发麻。
他闻到了焦味儿,他看到萤石一闪一闪的虫腹在痛苦的痉挛着,然后他被蜂一把推到了星舰里,急促的嗡鸣声就像是悬在头顶的警钟,一刻不停地敲击、震慑着他的神经。
黑发青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里走,膝盖上、手肘上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了擦伤,还有被炽热灼伤的痕迹,疼痛在这一刻远去,顾栖踉跄又狼狈地钻进主控制室,灰扑扑的手指摸上箱体内的电源控制器。
他满头是汗地跪坐在主控制内连接电源,那些经历过多次损毁的零件远远达不到需求的灵敏度,但此时此刻他没有任何的办法——
火山开始剧烈活动,山口的烟气浓烈到无法呼吸,整个丛林中的动物们都陷入了混乱,而顾栖能做的仅仅是克制忍不住发颤的手,将电路板上的电线一一对应,然后祈祷整个小型星舰能够更快一些运转。
可是他太难受了,身体上被火星燎伤的痕迹在泛着痛意,漫上整颗心脏的窒息感几乎叫顾栖连小巧的螺丝刀都拿不动……他的手腕连带着指尖都在颤抖着,整条手臂布满血痕,这是他在火山喷发那一刻逃生所留下的印记。
顾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需要夹着烟灰味儿的氧气来供给自己那快要僵持的大脑。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
抬头的小虫母正好对上了主控制室一侧略覆着一层黑灰的玻璃:
断崖上的裂隙又扩大了,小范围的爆炸和轰鸣在过于近的距离中变成了难以抵挡的危险,漂亮的蓝摩尔福蝶在察觉到危险后毫不犹豫地用翅膀抵挡在星舰之前,因为它知道,虫母在乎这块有着铁甲的大家伙,最重要的是——它们保护着的虫母还在里面。
喷涌出来的炽热液体、飞溅的碎石块狠狠地砸在了海蓝的身上,顾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低阶虫族们的悲鸣。
嘈嘈切切的,那对蓝得像是宝石、像是天空一样的大翅膀瞬间被红色点燃,随后是蔓延速度极快的烧灼。喷涌的岩浆势如破竹,一路从海蓝的翅膀边缘开始燃起,甚至都不等顾栖反应过来,他眼前相处了数月的伙伴就已经半身被烫得焦黑,长翅破碎漏着风声,半立起来的触角只剩下末端……
巨大的蓝摩尔福蝶疼到整个躯干都在打颤,但它依旧毫不犹豫地挡在星舰之前,透过蒙上一层火山灰的玻璃与跪坐在地上的虫母对视。
热浪袭来,只剩半截身子的蓝摩尔福蝶在顾栖的面前化成了灰烬,它以死亡终结了几秒中溢出的熔岩,但这并非结束,当裂隙再一次冲着星舰和顾栖涌动热液时,另一只低阶虫族冲了过来,再一次用自己巨大的身体挡住了一切热流……
眼前的玻璃被黄金用虫翅轻轻挡住,敲击在上面的咚咚声唤回了顾栖的心智。短暂的几秒钟之内,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伙伴被岩浆吞没却毫无反抗之力,而自己能做的却仅仅是继续手下的工作。
——啪嗒、啪嗒。
几滴泪水顺着顾栖染着污迹的侧脸滑落,他忍着呜咽,整个嗓子干到发涩,像是从食道到胸腔被塞满了尖锐的碎石块,那些棱角戳地他咽喉发痛,说不出一句话来。
——快点、再快点!
手指因为大力地抓握而导致整个指尖浮现苍白,螺丝刀在顾栖的掌心烙印出紫红的痕迹,他甚至连汗水落在手背上都来不及擦。
整个空气里都热度越来越强,浑浊的空气满是烟熏火燎,顾栖小心地将深红色的线连接在露着黄色端口的位置,中途来不及喘气,便又挑动了一根蓝色的线继续找着正确的接口。
藏在这艘星舰内部留存的能源有限,因此为了保证它们的用量足以离开这颗星球,在这之前顾栖从来不敢提前连接电源。但他始终预料不到,这场危险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猛烈,几乎没给他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危险远远超乎了他预估的可能。
在顾栖低头忙乱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原本围在小型星舰周围的低阶虫族越来越少——
曾被顾栖夸奖过绒毛绵软、只比石榴差一点点的白雪舟蛾侧身紧紧抓着地面,粗壮的虫肢已经深深陷入了土壤,毛乎乎的翅用劲儿撑着,形成了一道纯白染灰的墙壁;在它的身边的是颜色绚丽、充满了艺术感的毕加索球盾蝽,有着玫瑰色后翅的玫瑰绡眼蝶,整个外壳流光溢彩、恍若宝石的甲虫……
还在的低阶虫族们围成一圈,它们在岩浆即将来临之际用自己的躯干替虫母铸成了一道名为“守护”的防护墙。
灼烧声噼里啪啦地响个不断,庞大且流速超出预料的熔岩很快就从断崖处的裂隙一路蔓延至此。不远处的湖水像是防线,但也被炙烤地冒出滚滚气泡,依旧捱不过整颗星球上所有火山一起发怒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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